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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   瘫坐在地上的安澜忽然止住了啜泣,忙不迭地恢复跪立的姿势,看向李宝仪身后。李宝仪一愣,“你……”

      “嗣王。”安澜已卑怯地伏低身子,以额触地;身上的褙子随着她的动作向前滑动,那段落在赵寻瑞眼中的鱼白后颈若黑夜中惊艳一瞥的星子,瞬间隐于领下,几丝碎发却意有所指般探向领子深处。

      赵寻瑞刚才已在偏殿换了件干净的衫袍,现下他却脚下一顿,右手指尖不由自主地抚上领襟。指腹所及之处丝质触感温滑,并无脏污,他突然觉得这宴席多了几分趣味。

      秉诚小心提醒道:“嗣王,皇后娘娘还在等您。”
      赵寻瑞背着手,踱至李宝仪面前,“你是司膳?”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偏首看向斜下方,勾唇道:“你,抬头。”

      安澜交叠的两手仍贴着粗粝的嵌石小道,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挑起下巴,水汽未散的双眸像是两湾墨池,将委屈放在里面狠狠地淘洗着,白皙的额头正中有一小块红色的压痕,正是被道上的石子硌的。

      嘴上喊着知罪,可眼中全无半分惊惧,她还是和上次一样,胆大包天。赵寻瑞细细端详着安澜,很想把贴在她面上的那些凌乱发丝拨开,让她毫无遮拦,也让他能将她看个明白。
      但这是在宫中,旁边还有引路的内侍、司膳和秉诚。

      赵寻瑞挑眉,“尚食局安澜,我记住了。”他不顾李宝仪将近昏厥的神情,勾唇道:“有劳司膳看顾。”
      “你们可以走了。”

      弥弥目送着李宝仪和安澜走远,不敢有半分松懈,她着实未料到自己无意间挑选的藏身之处竟是窃听的风水宝地,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便让她撞见两拨宴客的私事。

      面前的几株树蓬若云盖,细密枝条争先恐后地把嫩绿的新叶凑到她面前,叶尖微卷,清爽的春息含羞带怯。弥弥耐着性子等赵寻瑞一行人离开。

      秉诚看了一眼引路的内侍,“请中人先回去禀皇后娘娘,嗣王就快来了。”
      赵寻瑞望着那内侍消失在小道尽头,漫不经心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秉诚正色道:“嗣王,您别忘了肃王殿下昨日叮嘱的事。”
      赵寻瑞“啧”了一声,“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记着呢,不就是择妃嘛!”他抖抖袖子,“你别说,今日来了那么多小娘子,看得我头疼。哎,还有杨虞那假小子居然穿裙子,若不是皇后娘娘在我定要当面笑她一场……”

      “嗣王,”秉诚面露难色,“您上心些,这次万不可把肃王殿下的话当儿戏!”
      “好好好,”赵寻瑞有些不耐烦,“父王说的那谁是吧?长什么样,之前宴上哪个来着?”
      秉诚的声音小了许多,虽然弥弥心中已有答案,但当那个答案此刻被真正地验证时,她还是一阵心堵。

      “嗣王,顾小娘子很好认的,就是在您被泼湿了衣裳那会儿要献曲的粉衫小娘子。”

      两人渐远,弥弥自树后悄悄走出,整理衫裙时还能隐隐听见赵寻瑞的声音:“哎,赶紧应付完了我们好早些出去,春宴这点酒也太没意思!”

      此人绝非顾林笙良配。
      弥弥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沿着来时的路向水榭走去。

      那厢,笙歌已起,春色与绝;这般柔婉悠扬的声音若赋闺辞风月,怕是入得了万人梦、乱得了士子心;但水色碧茫,弥弥的倒影如一叶莲瓣向那热闹处漂去,伊人的唱辞亦越发清晰,争红缘之地,竟不道凡尘。

      “净渌水上,虚白光中,一睹其象,万缘皆空。”

      一曲毕,弥弥眼角酸涩。齐温以投来关切的目光,她笑着摇摇头,退至一旁侍立。
      言笑晏晏,百花争艳,对侧的顾林笙在重新回到座上后似开心了些,不时含笑,状似无意地与她对视。
      宴集将至尾声,弥弥却不敢再看顾林笙。

      赵寻瑞掂着皇后之前给的那连鲤纹银香囊起身,在皇后和众夫人期待的注视下向席间走去。没有丝毫犹豫,他止步、递香囊、转身向皇后行礼,动作一气呵成,“娘娘,就她了。”

      “臣妇谢陛下、娘娘,谢嗣王隆恩!”弥弥猛地抬头,对侧,喜极而泣的顾夫人和随行女使长跪不起,唯顾林笙手捧香囊,面如死灰。

      她僵立着,好似一只误入猎苑的小鹿,在四面羽箭的围困下终止了奔跑,而后迟缓如将死的老鹿,忍痛屈膝跪下,再伏下首去。
      “臣女顾林笙,谢陛下与皇后娘娘恩典。”

      此日晚些时候还发生了一件喜事。
      宫中民间奔走相告,皇帝诏曰:逆贼乌屏,不知覆露之恩,潜结北狄,引凶祸以乱天运朝纲,致北疆焚涂……宜以谋大逆罪处斩,若其朋党更有异议,朕必从严,并同罪处。即以宣之,令知朕意。

      春宴毕,齐温以和弥弥并肩沿着长长的宫道往外走去,金霞漫天,恰如她这些年来梦中所见。
      *

      许是倒春寒的缘故,阿月在弥弥回来的那一晚病倒了,且一连着好几天都下不了床。齐温以为阿月唤来了郎中,吉娘子将陆佑接了去,弥弥与阿月同院,主动承担起照顾她的任务。

      阿月的屋子同弥弥的一样大,内里风格却截然不同;弥弥的屋子只需人站在门口便能一眼望见全貌,阿月的屋子却是人为地用米色的苎麻制成了几张帷帘,以绳牵引在梁架上,将本就不大的小屋划成了好几部分。

      弥弥曾在对面瞧见过阿月开窗。风像调皮的雀儿在她的屋子里穿梭,那些米白的帷帘就如浪一样波动,层层叠叠,你推我搡,而阿月撑着下巴倚在窗边,恬静而温婉,对身后的汹涌置若罔闻,人如其名般,像极了沧浪之上的月影。
      但这几日阿月门户紧闭,弥弥端着药碗进屋时,帷帘皆静止不动,榻上蜷缩在被子里的阿月亦是。

      郎中今晨又来过一次,与上次的论断没什么差别,阿月没有发热,从脉象上看只是普通的风寒,至于她表现出来的超常虚弱,或许是平日里太劳累所致。吉娘子再三确认这点后稍微宽了心,叮嘱弥弥务必敦促阿月好生休养,而后就向齐温以回话去了。

      弥弥轻手轻脚地掀开第一道帷帘,先看见了墙边木柜上的一尊观音。这尊观音非常小,看上去有点像大隐寺门口有人卖的那种便宜泥塑,做工十分粗糙,观音的面容模糊,眼睛的位置甚至只有两个很浅的小洼。
      经过这几日,弥弥再见到这尊观音时已没什么感觉。

      帷帘被弥弥一张张轻轻掀起,越靠近床榻,陈旧的药味越浓。她将碗搁在榻边的小案上,拍拍阿月的肩膀,“阿月,到喝药的时辰了。”

      阿月动了动,又没了反应。弥弥知道阿月这几日没睡好,因为她在这屋守着时常听见阿月梦魇,有时喃喃着一人的名字,有时惊悸;甚至有时弥弥见她分明醒了,但对着自己说的话还是乱七八糟的。

      譬如现在,她将阿月轻轻摇醒,阿月接过药碗望向她,弱弱地问:“你的蜜饯果子,好吗?”
      弥弥啼笑皆非,只得用掌心托住碗,向上抬到阿月嘴边,“小娘子好生喝药,等好全了,我给你买。”

      阿月闭上眼,“有人死了,我病了,也……”
      “胡说!”弥弥低声惊呼,她已经猜到阿月想说什么了,“郎中说了,你只是寻常风寒,好生将养很快便好了。”
      阿月咽下最后一口药,眉头皱着,猛地吐出一口气来,“好阿弥,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说着说着,她眼尾竟沁出些泪来。

      病中之人总是更加多愁善感,弥弥为阿月掖好被子,柔声道:“阿月,你不会有事的——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我每日进屋时问观音,观音告诉我的。”
      阿月每个月都要去大隐寺,又在屋内供奉观音,弥弥心想着她这样说应该是有用的。

      谁知阿月闻言泪如决堤,她抬起一条胳膊压住自己的眼睛,咬着唇翻了个身;弥弥不知所措地端着空碗,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阿月道:“你走吧,我睡了。”
      阿月这一睡不知何时会醒来,弥弥回自己屋子取了纸和笔墨,又回到阿月屋内。她在最外边的桌前坐下,铺好竹纸。乌屏已问斩,该给裴同衣写信了。

      天色渐淡,帷帘深处忽传来一声呜咽,弥弥不放心,搁笔前去查看;只见阿月双眼紧闭,显然又是魇着了。弥弥刚伸出手想安抚,不料阿月无意识地滚到了另一侧,在墙角瑟瑟发抖。
      她连忙将另一张毯子也抱来,搭在阿月身上,“阿月,没事。”

      阿月嘴唇蠕动着,“是要水吗?”弥弥试探着问,她俯下身仔细聆听,怎料阿月不再言语,呼吸却骤然加速。正当弥弥忧心不已要去找吉娘子时,又见她慢慢平静了下来,口中呢喃不止。

      这次弥弥听清了她的话。
      “菩萨……放过我,呜呜……对不起,我的错,对不起。”
      弥弥神色凝重起来,伸出一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晶莹。
      *

      “成了。”啸潜营主将帐内,陆归明和众将围着桌子,全神贯注地盯着一张边防图。陆澄瞥了眼对侧,裴同衣双手撑着桌子,向他略一颔首,眸中坚定。

      陆澄微微一笑,朝陆归明抱拳,“禀大将军,关于入京面圣呈边防图一事,属下有话想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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