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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霜天明月几时回(三) ...

  •   是夜,帷帐前的夜明珠散发柔和的光亮,应暄辗转反侧,脑海中一直回想先前之事,总觉心神不定。打坐半晌,叹一口气披衣起身。
      月入中天,群星隐没在厚厚云层中,极夜天穹封印灵力聚来赤蓝极光绚丽神秘。

      应暄面露沉思,还是决定去寻江兰弦,路途短暂,还未想好要说什么便已到达,他踌躇须臾,轻扣户扃:
      “兰弦,你睡了么?”
      静谧无声,未有回应。
      这在意料之中,到了一定境界的修士睡眠不再是必须,但他与江兰弦相处十余年,深知他若是不休憩,次日会异常疲惫,亦尝问其由,说是旧伤致使。
      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或真是思虑过甚,以至于夜晚这般失态吧,但总觉得像是少些什么,他垂眸想着。

      寂静营垒间,只有他轻微的呼吸声,他突然顿住脚步。
      平日里江兰弦的呼吸清浅几近于无,但对于灵修来说听闻灵敏皆是常事,但今日他却什么都没听见,
      “兰弦,”他先是试探轻唤一声,次又高声道:“江兰弦!”
      “半夜不睡唤我作甚?”

      声音却是从身后传来,应暄一回头,发现江兰弦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青衣隽丽,神色清冷,夜色中肌肤素白如雪。
      应暄看着他清透的目光,只觉恍惚感袭来,轻声问道:“你去哪儿了?”
      江兰弦静静看着他“睡不着,出去走了走,听见你寻我,便回来了。”
      “这样啊,”他勉强笑了笑,絮絮叨叨:“无事,我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毕竟我走后不知何时能再见,你要注意安全,遇事不要贸然出手,封印要是哪里不对劲……”

      “你在害怕吗?”江兰弦打断他,“人总是要学会分别,你的人生还很长,我于你,也不过是彼此的过客。若是担忧平鹿,这并非你能解决的事,说再多也无用。”
      兰弦平日言浅情微,然而对于应暄从不吝啬温柔与闲趣,但他知道,二人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修为和年龄,还有很多很多看不懂的东西。

      曾几何时,他在砥山下的小镇中进学,授课夫子问:尔后欲为何人耶?
      一群孩童少年回答五花八门,但多数都想成为修士,寻求神秘而玄妙的修仙大道。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江兰弦早已传授他心法,半步踏进修真界,修行,这是必须做的事,然而为何修行,他思考许多,脑海中逐渐浮现一人面孔。

      师长又道:“有人追求大道四海遨游,有人家长里短平凡一世,然夫唯何事,必有一志。得其所欲,方不困于心。”
      “应暄有何见解?”夫子见他跃跃欲试,心中甚感欣慰,于是笑问。
      他起身作揖,朗声道:“我的亲长,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我要打败他,才能守护他,所以,我一定要成为强大的人!”

      将他视为最亲近的人,将他视为自己的目标,他敬仰江兰弦,自他蒙昧清醒之初,贯穿其十几年光阴。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我到底在做什么?是一日一日的困囿在此,还是永无止境的迷惘……
      应暄心闸中犹有洪流倾泻,搅的他神念摇晃。

      江兰弦心中不忍,自己从未对他有过这样近乎疏离的训斥,让向来只有堵得别人说不上话的应暄受打击成这样,安抚的话含在口中,终究没有说出口。
      总要走这一遭,早晚的事。
      “我明白了,”片刻,身姿颀长的青年收敛情绪,眼眸低垂:“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只顾径自向前走,没有看见身后人复杂无比的目光,那一眼,穿过他,穿过平鹿山脉,终于和那背影重合。
      .
      北方,剑阁。
      护山大阵尚未开启,漫天大雪飘然落下,君山银装素裹,弟子们早早便迎着寒霜练起了剑。
      涿旋峰聆梦殿中,剑阁掌门盘坐冥想,识海刹那一震,经脉灵气逆行,修行被打断,吐出一口鲜血,感受方才一事,无力合眼。
      “天命……”
      同样的事发生在其余五大门派之中,五位掌门皆被反噬,修为落后一些的重伤濒死,深知定是平鹿出事,一时间急令纷发速出,然却未收到平鹿的任何消息,也传不进去。

      而此时的平鹿山脉,尚是风平浪静。
      春风微凉,绿意初显,应暄仍坐在那个小山丘上,长亭与明殊分别带队在山脉中和外部巡查,无人再来与他说话。
      他早已平静,想清楚了不会多愁善感,像着了魔一般。正出着神,看见一名丹鼎师兄急匆匆从小路跑出来,面上焦急万分,站起身遥遥问道:
      “你怎么了?”

      那弟子也是丹鼎内门的一位弟子,一路用灵力加快脚程从山中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看见应暄后迫切大声道:“应暄,快去寻找江师兄,封印有异,我等传音灵符和玉珏不知为何都不能用了,长亭已经去境门核心,我去找夏师姐,快,快!”
      说完他没有稍作停留就赶去夏长歌处,应暄倒吸一口凉气,知事态紧急,顾不得其他,连忙跑去。

      一把推开门,着急道:“兰弦,封印好像出事了!”
      那人坐在屋内波澜不惊:“我知道。”接着示意了一眼外头。
      应暄回身,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谷底。
      平鹿山脉之上,八根光柱中的符文所剩无几,只余几缕金光残留,流转的阵法已经停了下来,灵光如碎裂粉末飘散在半空中消失殆尽。
      江兰弦挥指一点,只见一方透明结界自最南边起将整座平鹿山脉笼罩其中。
      忽然起风了。

      “这是……”应暄低喃,眼睛一眨不眨看着。
      江兰弦走到他身边:“邪修早有预谋,结界之中所有讯息都无法传至外界,此时,修真界应该已得了消息,不知还能否来得及。”
      “所以说封印也是邪修破坏的,那我们是否还能将它补上?”
      沉默蔓延,应暄见此也知这几乎不可能,心凉了半截。
      江兰弦摇了摇头:“只是到时间了。”

      待二人赶去夏长歌住处时,除巡查队伍外所有平鹿驻守弟子皆已到齐,有人慌乱,有人还未反应过来。
      夏长歌和他们点头示意,此刻只有她能主持大局,对众人道:
      “邪修设下结界将我等包围,而此时封印将破,看来是早有预谋,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必须要在修真界同门到来前守住平鹿。”

      一弟子愁眉不解:“前有封印,后有邪修,我们就这些人用什么守!”
      他开了口,就有人接连丧气:“当初封印是诸门派大能倾尽全力才设下,我等如何比的?且能在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出这么大的结界把平鹿包围,来的邪修说不定是那个传说中已经大乘的云京大祭司,我们连渡劫期都没有,如何去挡啊!”
      瑜沁站在她身边,冷笑一声嘲讽道:“怕死就直说,何必找这些借口,如今平鹿山脉之外已有结界封锁,你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夏长歌神情冷肃,身周气息如出鞘利剑:“我知此事风险,此去极大可能有来无回,但我身为剑阁弟子,以天下为己任,铲除一切邪魔歪祟,誓死守护此界平安。我管不了其他门派之人,所以,去留随意,君自便。”
      到了这种时候,不安稳可能临阵逃脱或出意外的人比人少战力不够要有危害得多,正因她知道这些人根本做不了什么,所以从始至终就未想要所有人都去前线,何必徒劳送命。

      众人听后并没有人离开,就连先前反驳那人也闭了嘴,结界出不去,封印若是碎了,修真界再无安宁,他们也只有一条路。
      夏长歌见此飞快点人赶去封印处,而对于应暄,想让他留在这里。
      江兰弦问道:“你怕吗?”
      应暄摇头:“你去,我会保护好自己。”
      江兰弦拉住他,对长歌道:“我带着他。”
      .
      境门最外围核心处,长亭沉默的看着已经不堪一击的封印,一圈繁复强大的聚灵阵刻落咋地上。
      中央明殊盘膝而坐,佛光普照,莲花虚影于身下绽开,随着晦涩的经文不断从口中吟诵,金光从阵中向封印源源不断的输送力量。
      长亭在察觉结界后便直接赶至此,巡山弟子除明殊外为了守住聚灵阵皆已牺牲在怨力之下,尸骨无存。

      霜天境境门处力量沸腾暴躁,不断冲击脆弱封印,有些丝丝缕缕溢出。希望师姐她们能拦住邪修吧,而他,不论如何定要在封印彻底破碎前守住这里!
      信手一翻,一柄冰蓝长剑从识海中召来,定澜剑剑芒寒光深重,而他凌冽的神情也不复从前温和模样。
      身形轻盈利落,水波一般的灵力扩散开来,剑出破空,灵气与怨力相撞瞬间泯灭!剑影在身后化为万千光刃陡然落下,清出一片地界。

      明殊与阵法被牢牢护在他身后,力量从识海中不断涌出,一刻不曾停下,只是随时间愈久,脸色也愈发苍白。
      注意力有些分散,怨力趁虚而入集结直冲聚灵阵中意图明显,长亭用力一甩,将随身携带的宗门保命符文扔至阵中护住明殊,他气喘吁吁,塞了几丸丹药入口,然即继续投入战斗。

      夏长歌等人一路风驰电掣,随着距离霜天境境门越近,压迫感浸透四肢百骸,应暄已经感觉前进艰难,兰弦给他设了一个屏障,勉力支撑。
      阴风阵阵,寒冷潮湿的密林之中枯叶猎猎作响,枝干几欲被折断。参天古树将光线遮蔽,看不清前方,夏长歌燃起灵火在最前面开路。
      偌大山脉除却他们一群人之外没有任何生灵气息。

      有黑影一闪而过,江兰弦敏锐感知不对,一把拉过应暄,同时挥出灵力将偷袭者打飞,随着这一击,邪修从四面八方袭来,众人早有准备,砍瓜切菜一般悉数解决。
      无人因此高兴,他们深知邪修多么难缠,“怎么会这么弱?”
      夏长歌冷笑:“怕只是来拖延我们,必须赶快去境门!”
      长亭明殊,你们一定要撑住。

      一路上一波又一波的邪修不断出现,即便知晓是阳谋但众人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消耗了状态。
      应暄被江兰弦保护的密不透风,他深知此刻说什么都是无用,也不提想让他将自己放下的事,安静跟随尽量不拖后腿。
      随着愈进愈深,终于见到封印核心的光亮,应暄还未松一口气,被眼前一幕震的瞳孔紧缩,只听见夏长歌撕心裂肺的呐喊:
      “长亭!!!”

      一纤瘦人影手掌直穿长亭胸膛而出,他表情空茫缓慢转头,而后脖颈一扬,那人抽出手臂带出鲜血喷涌流出一大片碎裂内脏,眼中失去光亮,定澜剑斑驳黯淡掉落在地。
      怨力将他裹挟,倒地时,再无声息。
      这是应暄第二次直面死亡,往事历历在目,随着他的逝去刻骨铭心,化为无尽愤怒痛苦。
      江兰弦久违的感知了难过,这情绪无孔不入,压抑难言。

      那人没有停下,接着将目标放为聚灵阵中的明殊,夏长歌身形一闪,厚重长剑瞬间出现在阵前抵挡,她脸色苍白冷厉,剑意几乎凝为实质。
      其余人也与邪修对抗,但这一批明显比先前难打太多。
      那人伸手将帷帽掀到身后,露出阴柔眉眼冷如锋刃。

      “天阁,阁主,”夏长歌认出来人,数百年前和瑜沁初识在中等境月霞,她尚且是金丹期,在境中与天阁阁主非霜有过一次交手,二人惨败,落入绝地才捡回性命。
      彼时他实力已入化境,若放在平时,夏长歌绝不会贸然与之开战,但现今……看着长亭死在眼前,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修炼的师弟啊,她心中怒火翻涌,已无退路,只有拼死一搏!
      将一枚上等渡灵丹放入口中,识海翻涌,经脉被灵力拓宽,无法言喻的疼被庞大的力量压下,她不顾反噬强行突破至渡劫期!

      天阁阁主冷漠的看着她,眼中一片木然,如同没有感情的傀儡。
      急身飞掠而去,与之缠斗,手中银灰重剑一扬一动间带起狂风尘土,长歌剑意平稳厚重,是几百年如一日的苦练,风雨无阻,是永远的坚定与稳固心神,任他眼花缭乱,我自一剑破之!
      在二人交手之时,云京其余三大阁主也已赶到,邪修等候此刻已经许久,几乎倾巢出动。

      江兰弦面无表情,将应暄放至一安全地带,一人挡住三个阁主。
      他们都有渡劫期实力,本不将这人放在眼中,却发现他灵力几乎深不见底,游刃有余的对付他们,同时还能出手帮助其他弟子。
      “你是何人?与云京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三人怒火被挑起,从未经历过如此奇耻大辱,境门处逃离的怨力邪修利用,合力要将江兰弦碎尸万段!

      应暄趁乱将长亭尸身扶过来,见此心揪起来。
      江兰弦面不改色接下这一击,手腕翻转将怨力反震回去,掀起气浪扫倒一片邪修。
      这边状况转好,而天阁阁主如同一台假人不惧伤痛占了上风,但夏长歌拼死之战仍旧能僵持。

      “噗——”
      明殊猛地突出一口鲜血面如金纸,睁开双眼,阵法停滞,聚灵阵没有灵力来源于是不动。
      应暄跑过去扶住他,只听他喃喃道:“封印,要破了……”
      不知何处始来的幽暗逐渐覆盖天色,随着八道光柱之中符文彻底黯淡,黑天之上,封印主阵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缝。
      四面黑暗袭来,大地在晃动,有空茫低语遥遥传来,似在天际,又似在地底……

      轰!
      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众人站在漫天碎落的灵光之中,茫然无措。
      怨力在境门处汇聚,一群邪修阴恻恻笑出声,在这方天地间无比讽刺。
      天阁阁主不知何时退后,熟悉的力量落在夏长歌身前,她看着来人,刚要开口,灵光穿心而过——
      瑜沁红裙蹁跹,乌发飞扬,容颜明丽妖娆,红唇噙着笑意。

      “你,”夏长歌神情恍惚地看着她,一瞬间想了所有,她对瑜沁没有防备,保命符文都来不及用出,“什么时候,”
      瑜沁纤长的指置于唇边,看她闭了双眼,倒在地上,
      “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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