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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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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讲台,反光的白板,抑扬顿挫的讲课声……杭池的视线渐渐模糊,眼皮愈发无力,强撑着把桌上的书本再堆高点后索性趴下去准备好好补觉。
昨晚没睡好,他这一觉睡得格外沉,连下课铃声都没听到,若不是于泽那个白痴嚎的一嗓子过于难听,杭池估计能睡到下一节课。
杭池靠着墙壁,左手撑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右手拳头忍不住收紧。
于泽丝毫未察觉到不对,依旧大着嗓门激情演讲,班上趁着课间十分钟补觉的同学被他吵醒了一大片,小声骂了起来。
乔巧皱眉,有些担忧地看了杭池一眼,见他撑着额头似乎很不好受。因得昨天那事,今天两人之间始终充斥着微妙的尴尬,颇有种互相敬而远之的味道,从早自习到现在都没有过任何交流。
乔巧深吸一口气,再次遭受高分贝魔音贯耳后蹭得一下站了起来,径直朝于泽走去。
“哎哎哎,泽哥,你看——”
“大眼睛过来了!”
于泽扭头,只见乔巧正朝他这边而来,大眼睛扑闪扑闪,直勾勾地盯着他,脸蛋还红扑扑的。
看到哥害羞了吧,真可爱。
于泽不无自恋地心想着,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强忍住雀跃故作深沉地转头,迅速抬手抹掉粘在嘴边的小浣熊干脆面渣渣。
乔巧:“这位同学——”
“老子叫于泽。”
“好的,于泽。”乔巧微笑说,“你可以稍微安静一点吗?”
“……”
于泽故作为难:“既然你都亲自来找我了,那…好吧。”
乔巧自动屏蔽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见他答应了便不再多话,转身利落走了,完全没有要逗留的意思。
反倒是于泽急了:“哎——你就走了啊?”
乔巧转头:?
“你特意跑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个?”
“昂,不然呢?
“……”
乔巧稍稍歪头,似乎非常不理解对面这个人是在发什么神经。她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于泽一眼,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离开了。
于泽愣在原地,两个小弟一左一右架着他才没跌倒。
郑确犹豫了一会,说:“泽哥…追女孩子不能这样的。”
他明白于泽或许是出于装逼的心理,才会莫名其妙蹦出一句“老子是于泽”,总共不到十句对话于泽搔首弄姿,一分钟八百个假动作,这么用力过度哪能讨到女孩子欢心,况且从乔巧离开时的那个眼神来看,显然是已经认为于泽脑子不太正常了。
“那你说怎么办?”于泽气恼,碍于面子还是收敛了大嗓门,“你看见她刚才看我那个眼神没,我怎么总感觉她是把我当傻子糊弄呢?”
郑确挠了挠脑袋正思考着,一直没开口的杨建豪突然道:“泽哥,那我们要不要教训她一下?”
郑确:?
“教训你个der啊!”于泽一巴掌呼在杨建豪的后脑勺上,气急败坏道:“合着我刚才说那么多你他妈又在走神是吧?这么可爱你也舍得去教训,你的心肠是有多黑啊!”
郑确点头:“就是,就是!”
杨建豪后知后觉,委屈道:“泽哥,你喜欢她啊?”
“废话!”于泽压低嗓音,突然变得扭扭捏捏,“老子喜欢她你刚知道啊,况且、况且她、她确实…确实可爱啊!”
郑确再次点头:“确实,确实!”
于泽平时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起来就没完没了,刚才提到大眼睛却半句话打了三个磕巴。
杨建豪摸着下巴,想了想乔巧那双乌黑水润的大眼睛,又长又翘的睫毛,笑起来会有小酒窝的白嫩脸颊……的确是很甜美的长相,于是也跟着点头。
于泽一人给了一掌:“别他妈就知道点头了,能不能动一动你俩那快生锈的脑子,给老子想想办法!”
杨建豪眼睛蹭得亮了起来:“泽哥,吾有一计!”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刚说了个开头,好巧不巧上课铃声催命一般响起,于泽低声骂了一句“操”,只能起身回自己座位,让杨建豪上课写小纸条过来。
回去时,他特意绕了个远路从乔巧身旁经过,仰着头目不斜视,余光却一直关注对方,看到乔巧正和讨人厌的拽哥说话,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
杭池不明所以,也回了一声冷笑。
背对着过道的乔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头雾水:“你怎么了?头很痛吗?要不要给你请个假?”
杭池:“不用,看到了傻逼而已。”
“……”乔巧凝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越发觉得不妙,难道他说的傻逼真的是我?
杭池乐了:“想什么呢,咱们班谁跟我最有仇你不清楚么?”
“噢,我知道了。”
恰巧英语老师进了教室,两人的对话自然结束,各看各的书不再多话,尴尬的气氛被冲淡不少,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
很快又到了放学时间。
杭池依然是收拾书包最快的那一个,余光瞥见乔巧还端坐在座位上写作业,昨天傍晚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黄昏、夕阳、缠绵、亲吻……杭池动作一顿,收拾书本的速度不自然地慢了下来。
“你…等人?”
“嗯。”乔巧顿住笔尖,“大家都走了也挺安静的,正好适合做作业。”安静这个词本来没什么,可昨天恰好发生的事却给它添了一丝微妙,乔巧脸微微红了,尴尬道:“我就是等人放学一起回家,不是每天都留在教室里那什么……”
“那什么是哪什么?”
凭空插进一道声音,调笑意味十足。
杭池转头,果不其然看到方语正倚靠在教室后门,姿态疏懒,唇角带笑,单肩挎着书包,宽松的校服外套上沾染了几抹油彩。
那书包瘪瘪的,一看就没装几本书。
“……”杭池无语,“你耳朵倒是挺好使。”
“哎,难得一次能够早点下课,刚到门口就听到我爱听的,不得竖起耳朵仔细听么。”方语边说,边朝二人走来。
乔巧瞥了一眼她的书包,满脸写着不高兴:“你又不带书,上次你答应我要认真学习考到前五十名的!”
“卷子和笔我都收拾了,那些书看两遍记住就行,这么重放包里背回家不是受罪么!”方语理直气壮,作势要帮乔巧收拾,“来来来我帮你收,这些书都别背了……”
手刚伸过去就挨了一下,啪的一声脆响。
乔巧瞪她:“你是‘天才’我不是,我看两遍可记不住,晚上做完作业我要复习的。”
方语委屈,抱着书包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等乔巧仔细收拾。
杭池赶紧拎包走人,他才没有兴趣在这里当电灯泡,一整天没见到哥了,也不知道哥今天累不累、晚上想吃什么……
杭池一个人走得飞快,脑袋七想八想,有人迎面走来他也没注意,两人径直撞了上去。
“哎哟我草草草草草——”
“疼死了!!”
于泽捂着鼻子哀声叫唤,他比杭池矮点,再加上杭池又瘦,清晰的下颌骨现在在于泽看来就是一把杀人的刀,他怀疑刚才那一下都快把他的鼻子撞歪了!
“闭嘴。”杭池嫌弃地抹了抹被撞的地方,“难听死了。”
比下课嚎的那一嗓子还特么难听。
杭池额角青筋一跳一跳,但想到钟渝说的话,他啧了一声,长腿一迈越过于泽,继续往前走。
刚走半步,肩膀就被人把住。
杭池直觉于泽没好事,顿时烦躁,他就是想赶紧回家做饭再甜甜蜜蜜地和他哥一起吃饭,怎么这么点背,正好碰上这事儿逼了?
杭池转过身来,面色阴沉如水。
他已经做好了与事儿逼交恶并迅速解决对方的准备,谁知迎接他的竟然是笑得一脸灿烂的于泽,笑容刻意的程度说是谄媚也毫不为过。
杭池闭了闭眼,痛苦道:“你别这样——”
“实在丑到我了。”
“……”
于泽深呼吸,默念忍忍忍忍忍二十遍后又忍辱负重地扯出一个克制的笑容:“拽…啊不是,池哥,咱们商量个事呗?”
“不。”
杭池冷冷吐出一个字,转身就走。
于泽又默念了十遍忍追了上去:“哎哎哎,你好歹先听我说是什么事再拒绝啊,我保证不是什么大事,绝对不会影响你什么。”
“我肯定是没有什么坏心思的,其实我吧,就是想和你换个座位……”
杭池头也不回:“不换。”
于泽追着问:“为啥为啥?我现在那座位可是风水宝座,不前不后不左不右,正正好在中心区域,听课视野极佳!前有班长大人,后有学委,上课纪律一向很好…隔条小过道就是心理委员,你要是心里有啥事也能跟他唠两句,哦对了,那个年级第一闻颂离得也不远,学习有啥问题你请教人家也方便是不……”
请教谁?闻颂?
那个端起碗库库吃放下碗就骂爹的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再说了——
“闻颂?有我哥厉害吗?我请教他?”杭池冷哼一声,“不换!”
“……”
于泽算是彻底悟了——钟渝特么的是拽哥的命根子吧,这家伙绝对是他哥的脑残粉,钟渝就算脚踏十八条船,于泽也毫不怀疑拽哥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夸他哥有魅力并痛斥那些女的都是狐狸精。
“那个…确实是我说错了,渝哥当然是最牛逼的,你就当我没说那句屁话,你想想我说的别的好处,你考虑考虑呗。”于泽边追着人推销座位,边拍胸脯给自己顺气,心道为了大眼睛,这口气他就忍了!
杭池不耐烦了:“说了不换,你有完没完?”
于泽:“不是,为什么呀?你就帮我这个小忙呗,我给你带一个星期早饭,二十块钱以内你随便造!”
“我在家吃。”
“那我饭卡给你刷一个星期午饭钱。”
“不换。”
“那…两个星期总行了吧!我跟你说你见好就收啊,这是我的极限!”
“不。”
“那你吃夜宵不?晚上给你送到家门口。”
“……”
杭池干脆不说话了,步子迈得飞快。
于泽小跑跟上,厚着脸皮道:“那看来池哥晚上学习还是很刻苦的哈,正好吃点夜宵补补…这样吧,你给我个你家的地址,我今晚上就给你送,绝对绝对不耽误你挑灯夜读。”
杭池不吭声,又加快了脚步。
“不是…池哥,你是我大哥,你就行行好呗。”于泽边喘气边坚持劝说,“实话跟你说吧,我其实就是想跟乔巧坐一块!”
英语课仔细研究了杨建豪传过来的小纸条,于泽认为此计甚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最近的楼台自然就是乔巧的同桌。
本来想明天找杭池,谁知道这么巧他放学回来拿东西就撞上了,于泽当即断定天助我也——他和大眼睛就是天赐良缘!于是东西都顾不上拿了,追着杭池念叨了一路。
眼看着就要出教学楼了,于泽叹了口气,哀怨地盯着杭池冷酷的背影,在心里骂了个天翻地覆,心道今天是没戏了,只能明日再战。
这时,杭池却忽然停住了。
于泽立马凑到他跟前,满眼希冀。
“噢——我知道了。”杭池说,“你叽里呱啦说这么多原来是因为…你喜欢乔巧啊?”
于泽疯狂点头,激动地屏住呼吸等杭池松口。
短暂微妙的沉默后,在于泽热切的期盼中,杭池也十分不负他所望地冷笑一声。
“哥们。”杭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是给我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