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告急》折冬幸

4、第 4 章

　　“你喜欢哪个？”
　　许从衍冷眼看着屏幕上的十多张照片：“都不喜欢，你什么时候出去？”
　　李澜树不可置信地指着其中一张：“这个你也不喜欢？”

　　“不。”许从衍瞥了他一眼，“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问你？”
　　李澜树啧了一声，一手把手机揣进兜里。
　　他满脸痛心疾首：“那些你看不上就算了，刚刚那个你也看不上？”
　　许从衍直接走到门边，作势要开门。

　　“等一下，我不问了，我真是打算找你问题的，”李澜树随手把书翻开，说，“你上次来我们学校的时候被人拍下来了，好几个女生都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你喜欢你刚刚一直强调的那个？”许从衍问。
　　李澜树点头：“算是吧，喜欢她这型的。”
　　许从衍没说话，他摁开手机，扫了一眼又放下了。
　　没消息。
　　“对了，你给我讲讲这个，”李澜树指着一道计算大题，“讲细一点，回学校我得在她面前露两手。”

　　“谁？”
　　“就刚刚那个女生，要是成了介绍你俩认识，不过八成没戏，她不喜欢我这样的。”
　　许从衍嗯了声。
　　李澜树把练习册摊在茶几上，往四周扫了一眼：“在这儿讲？不去桌子边儿？”
　　“就在这，”许从衍曲起手指敲了敲茶几的玻璃桌面，“我去给你拿个凳子。”

　　从姜玉文家出来已经快十点了。

　　喻词下楼的时候感觉外面的鸟都在和他讲数学题。

　　他没带手机去，出门之前就放在玄关处的矮柜上。
　　手机响了好几声，喻词摁开看了一眼。
　　是个群。
　　里面聊的热火朝天，时不时@他一下。

　　群是张文彬建的，宋嘉禾玩的好的几个人都在里面。
　　就他看的这一会儿功夫，又刷了十几条消息出来，消息太多，他翻不到头，干脆不看了。

　　刚要退出去，他余光瞥见一条消息，他想了想，点开键盘回复了个不来。
　　他这消息一发出去，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失踪人口回归。】
　　【我看徐辽说他发烧了，是不是还不舒服？我们玩吧，让他早点休息。】
　　【这个天发烧确实难受，上次差点被我老妈折腾死，搞得我再也不敢生病了。】
　　【我看他这段时间都不太对劲，是不是因为失恋了？】

　　喻词太阳穴跳了一下。
　　唐灵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眼前，他承认，唐灵长得确实好看。
　　但是。
　　喻词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强迫自己把这个但是压了下去，他手指动了一下，准备退出去。

　　下一秒，屏幕上刷出了一堆表情包。
　　全都来自徐辽。
　　喻词差点没忍住屏蔽他。

　　他退到主界面，一条消息出现在了聊天栏的最上方。

　　【叫我第一名】：他妈不是给你报了个一对一的补习班吗？
　　【A】：对。
　　徐辽隔了五分钟回复：怎么样？
　　太好了。
　　喻词翻了个白眼，好的他现在看什么都像数学公式。

　　他扔了手机，拿上衣服去洗澡。

　　衣服脱了一半，他才想起来赵今妤的话。
　　发烧不能洗澡，不然好像会着凉。

　　喻词保持这个姿势停了半秒，又把衣服穿回去了。
　　算了。
　　他出来放了半盆水，把毛巾在里面浸湿了。

　　喻词尽量不去看镜子，用湿毛巾把身上擦了一遍。
　　擦完后，他把水倒了，接了半杯水开始刷牙。

　　他一边刷，一边盯着旁边白色的瓷砖。

　　姜玉文今天讲的最后那道题用的那公式是什么来着？

　　喻词把泡沫吐掉，漱干净嘴，换了条毛巾擦脸。
　　好像是抛物线的标准方程。

　　他放下毛巾，上楼进了房间。

　　看了大半晚上的数学题，喻词现在闭上眼都能在脑海里看到那一道道数学题在飘。
　　姜玉文说他挺听话的。
　　喻词想了想，觉得她可能指的是他听不懂就闭嘴不说话的时候。

　　他以前其实成绩挺好的——
　　至少一直到初一那会儿都挺好的，只要考试基本都能抱个满分回家。
　　但那时候的小孩儿都聪明，起跑线上的高低一般代表不了什么。

　　喻词盯着刚刚顺手端上来的水看了几秒，拿着手机划拉了一会儿。
　　他点开一个游戏，靠在床边玩了起来。
　　一把游戏结束，他放下手机，关灯睡觉。

　　“有消息了。”
　　许从衍拎着毛巾给猫擦毛的手一顿：“说。”
　　“问了好几个学校才问出来，费老鼻子劲了……三中的，高二六班，有个叫宋嘉禾的，说是高一下学期从外地转过来的。”

　　“能确定吗？”许从衍把毛巾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把猫抱回了窝里。
　　“不知道，我又没见过他，但我那边的朋友说他们两个长得确实挺像的……你们不是一个学校的吗？明天去学校看看不就行了。”
　　“等一下，有照片不早说……我朋友给我发了两张那人的照片，我给你发过去了，你自己看看。”
　　“嗯。”

　　挂了电话，许从衍点开短信，盯着那串未储存的号码看了很久，才退出去点开微信。

　　发来的两张照片都有点模糊，其中一张距离很远，只能勉强看清一个逆着光的轮廓。
　　许从衍的视线沿着那道模糊的轮廓描了一遍，裤脚被什么东西扒拉了一下，他低头——
　　“你也想看？”许从衍把猫抱起来放在桌上，“仔细看的话，其实一点都不像。”

　　他往后翻了一张，这张相对上一张来说要清晰很多，距离也近。
　　是在篮球场上拍的，傍晚的夕阳落在男生瘦高的身影上，许从衍看了两秒，退出去调出键盘。
　　【X：谢了。】

　　许从衍转了五百块钱过去，他的另一只手放在桌上，手背蓦地一凉。
　　白色的一小团在他手边拱来拱去。

　　喻词翻了个身，他觉得热，又觉得不盖被子有些冷。
　　他爬起来把床头柜上放着的小风扇打开了。
　　已经挺晚了，喻词数了一会儿羊，想强迫自己入睡。

　　但没过一会儿，思绪就像水库开了闸一样流出来，把他仅存的一丝睡意都冲得荡然无存。

　　从他套上这层新的身份，到现在，也过去了快半个月了。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重生，所以喻词有一种错觉。
　　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个临死前做的特别真实的梦。

　　没准哪天梦就醒了。

　　可能老天也觉得他那阴沟里烂泥一样的人生太惨了，所以想让他在临死之前体验一把别人家的有钱人的幸福美满生活。

　　喻词看向窗外漆黑的天，隐约可见的点点繁星隐匿在云层中。
　　他伸出两根手指，慢慢靠拢在一起，将天上的一轮圆月圈在中间。

　　人类的本能是趋利避害，喻词遇见的人都视他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宋嘉禾这层身份所接受到的善意是他永远没有体会过的。

　　喻词其实一直不明白，这世界上每天都要死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有着和宋嘉禾相似的脸吗？

　　不过说到底，能多活一天当然是极好的，现在的时间都是他偷来的，如果哪天被收回去了他也没什么怨言了。

　　喻词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但他还是睡不着。
　　他偏头去看桌上的闹钟，才发现他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快一个小时。

　　喻词坐了一会儿，跳下床，慢吞吞地把皱皱巴巴的床单弄平整。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不远处书桌上的闹钟亮着淡淡的光。

　　白天的喧闹已经不复存在，静下来才发现周围很安静，他甚至还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喻词背靠床沿在地毯上坐下了，自从来到这里后，他不太习惯这样的安静，总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他有些无聊地把指关节从左到右按了一遍，直到每个关节都响过一声才作罢。

　　窗户没关太紧，窗帘半掩着，偶尔有凉风掠过白色的窗帘钻进来，徐徐地吹在身上，萦绕在发间。
　　喻词不自觉地伸出手，兜了一手心的凉风。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半的月亮。

　　喻词盯着漆黑的窗框，在心里数数，六十秒，每数一下右手就在膝上敲一下。
　　数完四个六十秒，他直起身，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四十五。

　　已经快两个小时了，喻词终于觉得有些困，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再翻回床上躺着。
　　他刚站起身，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
　　像是门被粗暴推开砸在墙上又弹回来的声音。

　　这声音太大，喻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点睡意又被瓦解。
　　他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声音的来源明显要偏一点，不是宋嘉禾家。

　　过了几秒，他听到了说话声夹杂着咳嗽声，然后是门被重重甩上的声音。
　　那大叔又出去了。

　　喻词被吵的头疼，他闭了闭眼，不再想着睡觉，拿起手机摁开看了一眼。
　　屏幕的亮光袭来的时候，他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

　　屏幕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个时间孤零零地躺在那。
　　喻词划开手机，随便挑了个游戏，看都没看就直接点开。
　　看游戏载入界面上显示的画面，貌似是款射击类游戏。

　　宋嘉禾的时间大半部分都花在游戏上，所以他游戏段位很高，喻词看了一眼，发现他打游戏确实挺厉害的。

　　这游戏喻词没玩过，玩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退出去了。
　　宋嘉禾的手机上游戏居多，一二十款，从休闲养成到团战竞技，几乎涵盖所有类型，喻词有一半以上没玩过。

　　喻词看着一大堆图标，选妃似地挑了一会儿，最后打开了一个他玩过的。
　　进入游戏，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宋嘉禾的游戏ID以及那张怼脸的自拍头像。
　　ID就一个加号。

　　他刚点开匹配，一条组队邀请就弹了出来。

　　那人ID叫吃鸡一哥，喻词本来没打算理，但那人一连发了好几遍，搞得喻词都不忍心拒绝。
　　他一进房间就听见一道特大声的怪叫，喻词差点把手机顺窗户扔下去。

　　这房间里加上他有三个人，ID各有各的奇葩，喻词看了一眼宋嘉禾的那个加号，突然觉得顺眼了不少。
　　另外一个人也开了麦，喻词听声音觉得有些耳熟，但也不至于耳熟到能听声音认人的程度。

　　“你还真的把宋嘉禾叫来了啊？我一直以为你说你认识他是骗我的，没想到是真的啊。”
　　“我早就说了，我和他是同班同学，你偏不信我，再说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答应你的事我绝对给你办的妥妥的。”
　　“……”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喻词听了一会儿，手指慢慢往退出房间的按键上移。

　　“宋嘉禾你可以说句话吗？我看过你打游戏的视频，我觉得你很厉害。”
　　“……”
　　这声音是个女生，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喻词停了两秒，还是退了出去。
　　那个吃鸡一哥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喻词看都没看，直接摁了退出游戏。

　　他不擅长伪装，也没打算伪装。
　　所以喻词抗拒宋嘉禾的交际圈，如果不是必要，他能避则避。

　　喻词放弃了游戏，盯着桌面壁纸看了一会儿，那是他在相册里随便找的。
　　宋嘉禾的相册里有很多生活照，他之前看了一眼，有一千多张。
　　但他没细看，因为相册最前面那张是他和他女朋友的自拍。

　　事实证明，人无聊起来确实挺无聊的。

　　十分钟后，喻词看着被自己摁到显示错误的计算机，逐渐回过神，他五指张开揪了把有些长的头发。

　　睡不着会无聊成这样吗？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

　　喻词又折腾了五分钟，把所有软件都点开看了一眼，然后又关掉。
　　桌上的闹钟毫无征兆地闪了一下，在漆黑的夜里像是闪烁的星子。
　　喻词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手指不小心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那闹钟却没动静了，喻词盯着看了两秒，又低下头看手机。
　　他只扫了一眼就猛地往左划想退出去。
　　第一个联系人就是唐灵。
　　行吧。
　　彳亍口巴。

　　最后手机被他扔回了床上。
　　他又恢复了那个姿势坐着，恍惚间喻词有一种错觉，好像刚刚那么无聊的十几分钟并不存在。

　　一辆车开着大灯从楼下过去，汽车驶过道路发出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声音逐渐远了，喻词眨了眨眼睛，看向窗外，没几秒，另一道声音又钻了进来。

　　是隔壁的那只狗。
　　这狗每天都要叫上一会儿，喻词已经习惯了。
　　他站起来，想下楼去倒杯水喝。

　　喻词刚走出房间，脚步就顿住了。

　　那叫声里夹杂着什么东西撞击地面的响声，听上去像是关它的笼子。
　　喻词听了两秒，走过去拉开了阳台的门。

　　得亏他睡不着。
　　要是睡着了被吵醒，那只会比睡不着更难受。

　　既不下雨也不刮风的时候，九月的明城气温还是很高的，是那种属于夏末的温度。

　　宋嘉禾房间的阳台不算大，放了些杂物和几盆喻词叫不上名字的花。
　　他上一次开这扇门还是因为想透个气，结果忘了关门，第二天把自己透医院去了。

　　想到这，喻词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
　　他不喜欢去医院，如果有必要，他甚至这辈子都不想去。

　　也就是这些年他记性差了些，好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不然以前他只要一闭上眼，那些久远的画面就像在他脑海里按了播放键，不断在脑海里循环。

　　房间里的闹钟响了长长的一声，喻词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他还在这里。

　　这个点没几户人家亮着灯，喻词扫了一眼别家黑着的窗户和空荡荡的阳台，好像也就只有他还醒着。
　　睡眠都这么好吗？
　　喻词承认他有些嫉妒了。

　　那条狗在他开门之后安静了一会儿，没多久又开始叫了起来，喻词听得头疼。
　　他回到房间，戳开徐辽的头像，点开键盘敲字。
　　【A：狗总叫是怎么回事？】
　　徐辽家有一只泰迪，之前牵出来玩过，两三个月大，喻词挺喜欢的。

　　徐辽这个点应该在打游戏，等回复他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叫我第一名：什么狗？】
　　【叫我第一名：你看了我上面的消息了吗？我一晚上给你发几十条，你是一条不带看的。】
　　【A：看了，不想回。】
　　【叫我第一名：……】

　　徐辽一个电话直接拨了过来：“什么样的狗？多大了？不会是你之前说的那条吧？”
　　喻词莫名其妙：“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隔壁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条狗过来吗？”徐辽说，“你去给它弄点吃的呢？”

　　喻词走到阳台朝对面阳台看了一眼，狭小的笼子里蜷缩着一团小小的身影。

　　阳台上没装防护栏，他目测了一下距离，不是很远。
　　应该能过去。

　　“就这样？”喻词问，“它看起来确实没怎么吃东西，狗都吃什么？”
　　徐辽说：“你家之前不是养过一只田园犬吗？”
　　喻词想起来楼梯上那一堆相片里有几张出现过一只田园犬。
　　日期也挺新的，就几个月前。
　　“……哦。”
　　他懒得再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喻词打算先试试看能不能翻过去。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在门后面拎了张折叠桌，搭上去长度意外地刚好。
　　喻词手撑着阳台边缘，整个人站了上去，接着长腿一伸，直接跨到了对面。
　　他翻墙经验一火车，翻阳台这还是头一次，喻词顺利往下跳的时候还朝楼下看了一眼。

　　楼下那户人家晒了床被子在那，再往下是单元楼门口那棵繁茂的榕树。
　　他收回视线，往前走了一步，他感觉自己踢到了一个东西，下一秒，属于玻璃碎裂的响声在耳边炸开。

　　喻词低头，借着月光，他辨认出那是个玻璃瓶子。
　　不知道放了多久，里面没喝完的液体已经发馊，一股恶臭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操。
　　喻词忍不住骂了一声。
　　角落里有扫把和撮箕，喻词盯着那堆碎片看了两秒，拿了扫把扫进垃圾桶里。

　　这味道真的算不上好闻，他快吐了。
　　改装的阳台本身就不算大，又堆了很多纸箱和别的瓶瓶罐罐，显得更加拥挤。

　　喻词嫌恶地拍掉刚刚在栏杆上蹭的灰，弯腰去看笼子里的狗。
　　那白色的不知道是萨摩还是博美，看见他就一直在摇尾巴，也不叫了。

　　“你大半夜不睡觉嚷嚷什么？”喻词蹲下身看着它，“你不睡别人得睡啊。”
　　喻词也不知道它听没听懂，反正他说完以后它就一直在扒笼子，还直哼哼。

　　这笼子缝隙太小，喻词手伸不进去。
　　他没养过狗，但他猜，它应该是饿了。
　　狭窄的笼子里放了两个碗，面积一下子砍掉了一半，两个碗都是空着的，喻词看了一眼，很脏。

　　“你别叫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喻词说完，伸出一根手指勉强挤进笼子，那狗凑上去，舌头照着就是一口。
　　“……”
　　喻词收回手：“你舔了我，是不是代表你答应了？”
　　小白狗没回答，但喻词强摁头替它答应了。

　　喻词在厨房里翻了半天，几个大的柜子都被他翻了个遍，没找到狗粮。
　　他抿了抿唇，打开冰箱。
　　冰箱里有很多新鲜食材，其中有火腿肠罐头之类的速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