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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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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离快餐店不远,走个几百米就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安保室的窗户毫无征兆地被拉开,喻词被那动静惊了一下,下意识扭头。
“吓着你了?”老大爷看着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
喻词面无表情:“没事。”
雨下得越来越大,他裤脚已经全湿透了。
他刚要走,老大爷又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你先等一下,我有点东西给你。”
喻词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大爷就转身进去了。
再探身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塑料袋,怕雨淋着,特意捂在怀里。
喻词走过去把伞撑到他头上,他才神神秘秘地拿出来。
“听说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吃这个,我老了,牙口不好,怕放久了吃不成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吃。”
伸到面前的塑料袋里,装了满满一袋子的爆米花。
腻人的甜香在空气中迅速弥散,将喻词整个包裹起来。
喻词不是很喜欢吃甜的,但他不知道宋嘉禾喜不喜欢,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面前的手就缩了回去。
“你瞧我这记性,忘记你还生病呢。”
老大爷想了想,又说:“我这还有冬枣,我给你抓一把明天上学的时候带着吃。”
喻词轻轻皱了皱眉,他不是很喜欢吃,但推脱不下。
最后,他一手插兜,一手拎着三四个塑料袋晃到了单元楼下。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激起一片水花。
喻词仰头看着单元楼门口那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了满树的白玉兰,突然莫名其妙的有些想哭。
能再活一世已经非常幸运了,喻词习惯了别人对他不好,他怕的是有人对他太好。
因为他还不起。
他没有资格嫉妒宋嘉禾。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嫉妒宋嘉禾,但如果说谁最没有资格,那就只有他。
李澜树叼着烟蹲在阳台上找信号,他给许从衍发了十几张图片,都快五分钟了,一张也没发出去。
他换了几个角度,又试了几次。
失败,再发送,再失败。
“操,”李澜树骂了句脏话,直接给许从衍拨过去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直到他都觉得许从衍不会接了,对面才有了动静。
听筒里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李澜树:“……”
他盯着那串号码,刚想再拨一遍,许从衍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说。】
李澜树往屋里瞥了一眼,最后起身出去了。
他妈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他从房间里出来,皱起眉头道:“你不在房间里写作业出来干什么?”
李澜树走到门边,低头换鞋:“去对面找许大学霸交流一下学习心得。”
他妈眼皮都没抬:“你别想骗我,赶紧回你屋里——”
她的话在看到李澜树另一只手里的练习册时戛然而止。
“你找人家交流什么?”她有些不相信地上前抽走了那本被撕地薄薄的练习册,“你这手上拿的什么?代数与函数……”
五分钟后。
李澜树在他妈的注视下敲响了对面那扇紧闭着的房门。
许从衍正在用毛巾擦着猫的脑袋,听到敲门声,他随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才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他就看到了李澜树那一头鸡窝似的发型,以及那张让他很烦的脸。
“我来找你问题,”李澜树在他冷脸的前一秒率先开口,“你现在有空吗?”
门被推开了,一把伞打头阵先钻出了门,紧接着伞下出现了它的主人——
“嘉禾你回来了啊,我正要走呢,这雨怎么下这么大……你就穿这么点啊?”
来人是宋嘉禾的小姨,看着非常年轻漂亮,肩平腿直,嗓音清清淡淡的。
喻词摸了摸脸颊,半晌才开口道:“出门太急,忘了。”
宋嘉禾他小姨看着他,伸出手往他额上摸了一把:“烧退了,今晚回去别洗澡,容易着凉。”
“好。”
“你这大包小包的拎的什么?”
喻词看了一眼:“吃的。”
除了那把伞,其余貌似都可以算作吃的。
赵沅翻了他一眼,自己弯身去看:“医院开的药?记得按时吃啊,不喜欢吃也得吃,良药苦口利于病……”
喻词手里的袋子差点扔出去。
“我刚刚说的你听进去没?”赵沅说完就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等一个回答。
喻词点头:“进了。”
赵沅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像想起什么似地开口了:“你妈说让你后天早上去学校。”
后天。
喻词木着脸,也就是说他今晚还得去楼上报道。
“行了你快进去吧,我有点事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赵沅说完,踩着细高跟就上了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
电梯停在相应楼层,喻词刚出电梯,就听到走廊另一头传来好几声清脆响亮的犬吠。
那住的是个大叔,经常酗酒,有事没事就往外跑,常常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喻词拢共也就见过他三次。
他习以为常地掏出钥匙开门,再次站在宋嘉禾家门口时还有些恍惚。
喻词以为他习惯了日日睁眼或闭眼都能听到的狗叫声,也能习惯一次又一次出入宋嘉禾的家。
但事实是,他习惯不了。
这里不是他家。
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宋嘉禾。
玄关处的穿衣镜告诉他,镜中的人和他到底有着多么相似的一张脸。
要不是爹妈死得都早,喻词都要以为他和宋嘉禾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隔壁住户回来了,一切声音都停了才关上门。
傍晚的光线昏暗,阴沉的天气使得天空变得苍白灰暗。
喻词摁亮了灯,摘下帽子放在矮柜上。
即便来了很多次,在这里度过了很多个夜晚,这个地方还是会给他一种小偷进了别人家,客人在主人家做客的感觉。
客厅很大,能抵得上两个他的小破房间。
喻词慢慢踱到桌边坐下,把手里的东西扔到餐桌上。
他拆开筷子,准备吃饭。
雨似乎停了,喻词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荷包蛋,扭头去看落地窗前的花。
落地窗前的架子上摆了少说十多个花盆。
有的光长叶子,有的已经开花了,但喻词无一例外,一个都不认识。
他之前在角落里还看见过一盆,跟其他的都不一样,连花盆都不一样。
这个明显看上去……
要破一点。
可能是因为快死了,喻词看了一眼干枯发黄的叶子,突然觉得很眼熟。
他实在想不起叫什么,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
这玩意儿叫长春花,上面说它又名天天开,因为它可以一年四季每天都开花。
喻词低下头,他实在没办法把眼前的这盆东西和天天开花联系在一起。
如果它真的能一年四季都开花,那宋嘉禾能把这种花养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喻词没再多想,低头吃了一口饭。
今天没浇水,一会儿要滴点营养液。
喻词咽下一口菜,把汤汁淋在饭上,打算拌着吃。
筷子刚动,旁边的手机就响了。
他刚刚把所有东西都堆到了桌上,现在整张桌子显得有点乱。
喻词从一堆塑料袋里找到手机,余光瞥见了地上的伞。
电话是徐辽打来的。
喻词接了起来,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着雨伞往浴室走。
“从办公室回来了?”喻词问。
徐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怎么知道我去办公室了?是不是张文彬那小子……算了先不管他,我有正事要说。”
喻词推开门,被风扑了一脸:“你说。”
“刚刚拖拉机把咱班位子大换血了一波,咱俩还挨着,离得也不远,但你旁边多了个人。”
喻词不是很关心,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哦,谁啊?”
“妈的你跟咱班纪律委员坐,不知道拖拉机是不是故意的,他那么大个人杵在那,我们以后上课还怎么……”
喻词打断他:“纪律委员是谁?”
他过去把窗户开了条缝,撑开雨伞支在地上沥水。
“就一傻逼,你不用管他是谁,对了,你什么时候来学校,兄弟几个这几天总念叨你。”
喻词回到桌边刚坐下,闻言,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得后天。”
徐辽声音压低了点,问:“张文彬跟没跟你说唐灵今天来找你了?”
“说了,”喻词顿了一下,“怎么了?”
徐辽抓了抓头发,过了好几秒才有些烦躁地开了口:“她来找我说想看看你怎么样了。”
“……”
“我挺好的。”
“那我回去复命了……”
“嗯。”
喻词敏锐地感觉到徐辽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什么都没说。
“还有件事儿,检讨你写了吗?”
“拖拉机刚在班上提了一嘴,说你要是回学校他看不见检讨,以后课都别上了,他去哪个班上课就把你带去哪个班旁听。”
喻词:“……”
他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检讨那么回事。
喻词想起他一字未动的检讨,木着脸说:“不写了。”
“那你打算以后都不去学校了吗?”徐辽顿了一下说,“不过后天他好像不在学校。”
喻词声音还有点哑,他喝了口水:“不是有字数叠加?。”
他之前叠到了六千,然后被撵回家待了半个月。
“是啊,但是咱之前那个扒皮教导主任不是调走了吗?新换的那个,听人说好像是个女的,她改成一次五百了。”
喻词并没有觉得多欣慰,他问:“然后呢?”
“拖拉机下课之前还说要打电话给你妈,说让你妈在旁边监督着你写,就不信你不写。”
喻词:“……”
“多少字来着?”
徐辽想了一下:“八千。”
喻词:“?”
八千。
他拿命写?
挂了电话,他收到了徐辽的消息。
【叫我第一名】:[图片]。
【叫我第一名】:刚刚在抽屉里找到的,上个学期的检讨,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叫我第一名】:我这检讨特好,你看我这人品,还能坑自己兄弟不成?
【叫我第一名】:一会儿我再帮你上网搜几篇凑一起,不信没有八千字。
【A】:谢谢,回头请你吃饭。
【叫我第一名】:不用不用,你带我打两把游戏就行。
喻词回了个好,他扒完最后一点饭,将垃圾收拾进垃圾桶,转身去厨房烧了半壶水。
医院给开的药很多,有胶囊,有冲剂,还有糖浆。
喻词皱着眉看说明书,这个一天三次,一次两粒,那个一天两次,一次一包。
这么多药,他都可以当饭吃了。
喻词讨厌吃药,倒不是嫌苦,主要是吃不进去。
胶囊还行,冲剂一喝进嘴不出半个小时准要吐。
宋嘉禾体质比他还差,但至少他现在闻到药只是觉得难闻,并不是很想吐了。
喻词抽空去浴室洗了个脸,隔着老远听到客厅里的手机在响。
他不太想过去,奈何打电话的人坚持不懈,响了一遍又一遍。
还好他已经把铃声换了,现在是正常的纯音乐,不然他无法保证这个手机是否还能完好无损地活着。
他从毛巾里抬起脸,出去把反扣在桌上的手机翻了过来。
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喻词左眼皮跳了一下。
他忘记给赵今妤打电话了。
喻词摁了接听键,那边传来赵今妤的声音。
“你小姨说你一个小时以前就到家了,我不是让你到家了给我打电话吗?你是不是又在打游戏?”
“……”
他还真没在打游戏。
“我刚吃完饭。”
那边愣了一下,语气也好了一点:“好点了吗?明天再去打一针。”
“好。”喻词说。
赵今妤:“行,那你起早点过去,付老师给你的辅导题你做的怎么样了?拍照给我看看。”
喻词:“……”
他做个屁。
就这么几秒的沉默,被赵今妤敏锐地捕捉到了。
“没做还是没做完?”赵今妤问,“还是不会做?”
喻词张嘴吐出两个字:“不会。”
他是真不会,那辅导书他一个字都看不懂,偏偏老师就住楼上,他还得每天按时按点的去打卡。
赵今妤揉了揉眉心:“不会做不怪你,重点是看你想不想学,多找老师请教请教,你吃完药就过去吧,老师在家里等你。”
喻词应了,对面又说了几句话,东拉西扯地好不容易才挂了电话。
宋嘉禾成绩比他好多了。
虽然偏科,但至少也有拿得出手的科目。
他就不一样了。
喻词想了想,他貌似哪样都拿不出手。
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感觉手脚有些凉,连续咳嗽了好几声以后才想起他还没吃药。
水温被晾得刚好,喻词把胶囊的药盒拆开,摁了两颗在手心里,喝水咽了下去。
他实在不想喝冲剂,把东西一股脑都塞了回去,眼不见心不烦。
吃完药,他拿着手机上楼,忽略了墙上密密麻麻的照片,推开了走廊左起第二间房。
房间里东西很多,但并不显得乱,从床铺到墙纸到书桌,都只有简单的黑白灰色调——
原本不是这个色调,原来的像个调色盘,东一块红西一块黄的。
他有天晚上实在睡不着,在床上躺了俩小时,最后起来把房间拆了。
那天赵今妤进房间都没地下脚,他放学回来以后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喻词有一瞬间觉得赵今妤把他当神经病了。
他进屋看了一眼满地的东西。
“……”
好像确实挺神经的。
喻词走到书桌面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各种类型的辅导书和试卷堆了满满一桌子,还有一本摊开的,他昨天晚上象征性翻了两页的化学书。
喻词在一堆辅导书里找到了要交差的那本,扉页上宋嘉禾三个字写的龙飞凤舞。
宋字前面有个黑色的墨团。
是他写自己名字写顺手了,落笔下去下意识写的是口,喻字写了一半才反应过来,又重新写上宋嘉禾的名字。
宋嘉禾文科比较出挑,但不知道怎么想的,选的理科。
喻词问过,宋嘉禾的文科成绩再进二十个名次可以进培优班。
不过现在,他是宋嘉禾,就他那成绩,他再进两百个名次也上不了。
不过好在,宋嘉禾选的是理科。
这样他考差了也没太大关系,毕竟理科本身就不是宋嘉禾的强项。
当然。
也不是他的。
喻词坐在桌边,余光瞥见旁边的柜子上有个熟脸。
那是本相册。
最前面的照片是张自拍,大眼睛,白皮肤,波浪卷。
两秒钟后,相册被喻词拿出来,塞进那个落灰的纸箱里。
房间右侧有个很大的玻璃柜。
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和教辅资料,喻词看着头疼,挪开视线,点开徐辽发来的照片。
临时拍的照片有点糊,喻词只扫了一眼就关上了。
字太丑。
他一个字也没看懂。
喻词想了想,决定先去交差。
他抓起书出了门,刚走出去不到十米,又被风送了回来。
喻词折回卧室,把床上的外套套上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他凑过去看了一眼。
赵今妤发消息过来让他去的时候顺便带盆花去,他蹲在架子前看了半天,愣是没分清赵今妤说的是哪种兰花。
他拍了个照发过去,下一秒,那边弹了个视频过来。
“你左手边那盆就是,之前不是教过你吗?”
喻词面无表情:“忘了。”
赵今妤也没指望他能记住,她看了一眼屏幕又说:“你这脸色怎么这样,今晚睡觉盖好被子,现在快点去上课。”
喻词“哦”了一声,挂了电话。
姜玉文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正在看书,她看了看石英钟,这个点,估摸着是楼下那个孩子来交作业了。
一开门,倚在门上的人抱着个箱子,面无表情。
“你这拿的什么东西?”姜玉文想上手去接,但被喻词避开了。
喻词把纸箱抱进屋,放在了茶几上:“家里养的,想着您会喜欢,给您拿一盆来养着玩儿。”
姜玉文笑了笑,揭开看了一眼,是盆品相非常好的建兰。
“是你妈妈让你送来的吧?”姜玉文说,“过来坐吧,那有切好的水果,你作业带了吧?”
喻词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