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禾页飞刀

83、鱼（十）

　　红白配色的旗帜在海风中飞扬，缀着风铃的一角时不时撞击在窗框外沿。
　　一只手顺势将叮当作响的铃铛抓在手里，在双重作用下，旗帜被完全展开，精心设计的家族图腾映入眼帘。
　　红色的等腰三角形，顶角尖锐仿佛直冲云霄。纯白的底色突破图形底边的限制，以一种丝滑的方式在内部形成复杂的纹路。
　　郁羲松开手，看见蔚蓝大海、点点船只，以及稀疏渔村、连绵草地、繁华城镇，他想起自己和国王的对话。
　　“什么药水？塔特家族世代珍藏的东西才不是什么毒药和解药。”奥斯顿满脸诧异。
　　“公主说是皮克托先生告诉她的，在用一瓶药水帮助她恢复正常之后。”郁羲也很奇怪，“刚刚皮克托先生喂给公主的那瓶就是解药。”
　　“绝不可能，我要去问问皮克托。”奥斯顿作势要掀开被子，“安德森先生在去世前肯定告诉他了。”
　　“国王陛下，等皮克托先生回来再问吧。”郁羲拦住他，“他很有可能有些隐情。”
　　奥斯顿这才躺回枕头上，“他是个迷一般的孩子，但对伊薇特很好。我很放心。”
　　“国王陛下，北边的稻草人是您在定期更换吗？”
　　“会在每年特殊的日子换一次。”
　　“它的头是被海风吹的还是本来就是设计成……脱落状态？”
　　“很少会有人往特殊设计这上面想，但确实如此。这是伊莎贝拉的想法，她说若是所有人能在动脑子之前用心想一想，就不会有那么多荒唐的念头了。”
　　“女王陛下说得很有道理。”
　　“她是独特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我第一次见她就被深深迷住了，可惜她却觉得我天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郁羲在国王的示意下坐在床边，听他回忆过去。
　　“她离开之后，我朝思暮想，连画都不想画了……直到有一天皮特告诉我……皮特，他是一个勇士，也是个好将军，更是个好朋友……他告诉我城里有一个马戏团要出去巡游，第一站就是塔特岛，我就在里面谋了个差事……
　　“结果出发前一晚还是被父亲发现了……要不是洛里安求情……不过我还是被打了一顿，但是第二天他们把我送上了车，说本来就没对我寄予厚望，只要我开心幸福就好。
　　“先是坐车然后坐船……坐船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天天吐得昏天黑地……这也导致我后来很少再回家……不过我下船后不久就看见了她……那一瞬间我觉得一个多月的晕船也不算什么了……当然这件事也让她嘲笑了我好久……”
　　郁羲感受着海风的凉意，耳畔铃声阵阵不歇。他至今不明白这个副本到底需要做什么，他甚至有一种预感，即使七天时间到了，月光石没有亮起，他也不会变成泡沫。
　　如果没有裴明修，他会考虑留在这里。
　　稳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继而整个人被熟悉的气味包裹住。
　　但是现在，他更想和这个人在一起。
　　大概是因为这一个多月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在想什么？”裴明修低头吻在对方的侧脸上。
　　“在想塔特家族世代珍藏的东西。”郁羲扭头看他，“你看过《名侦探柯南》吗？”
　　“你是指蓝色古堡那集？”裴明修说道。
　　“是的。”郁羲点点头，然后指了指窗外的风景，“从这里可以看见小镇、渔村、群山、湖泊、草场、大海。”
　　“那边是军营。”裴明修指着一个方向，“人数不算多，但是训练有素。”
　　郁羲戴上眼镜费力张望，依旧只看到一片绿色，“看不见……”
　　“有几个黑点。”裴明修将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的人拉回来，“看不见就不看了。”
　　“难不成我近视度数加深了？我矫正视力1.0呢。”郁羲摘下眼镜，“你视力多少？”
　　“2.0。”裴明修把玩着那副黑框眼镜。
　　“还有2.0？视力表最下面一排？”郁羲好奇地盯着黝黑的瞳孔。
　　“嗯。你在医院配的眼镜？”裴明修说道。
　　“不是，店里配的。”郁羲说道，“我上次在商场看见眼镜店了，打算找个机会去多配两副，万一这个赶在快进副本的时候坏了就不好了。”
　　“出去之后我陪你去。”裴明修说道。
　　“基地的工作你不干了？”郁羲调侃他，“请假请这么久你领导也能批准？”
　　“我请假不需要他批准。”裴明修说道，“我想不去就不去。”
　　郁羲疑惑地看着他，“他那么好说话吗？”
　　“我更希望他不会说话。”裴明修表情如常。
　　“我们不谈工作。”郁羲敏锐察觉到对方语气的细微变化，“国王说皮克托先生是知道家族珍藏的东西的，他为什么要骗公主呢？”
　　“因为他跟你一样。”裴明修说道。
　　郁羲瞪大双眼，“他……他也是……”
　　“《海的女儿》只是一个童话故事。”裴明修握住对方的手，“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郁羲以为他们会回到这两天住的房间，没想到裴明修在二楼拐了弯。
　　“我们去哪？”郁羲问道。
　　“新房间。”裴明修推开一扇门，“皮克托重新安排的。”
　　米色的暗纹墙纸，营造出温馨而宁静的氛围。精致的地毯上摆放着古典风格的木质家具，均铺设着带有精致刺绣的布艺。
　　“是从马戏团那里发现什么了吗？”郁羲在沙发上坐下。
　　“嗯。”裴明修将一个小布包从门口的角落里拎出来。
　　“这是你的围裙吗？”郁羲这才注意到这个人身上的不同，“你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
　　“从古堡回来之后洗了个澡。”裴明修将布包拆开。
　　八个巴掌大的贝壳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们还活着吗？”郁羲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活着，人鱼的治愈能力很强，已经送回海里了。”裴明修打开其中一个，将一块布递给郁羲，“你看看这个。”
　　“人鱼的线索。”郁羲接过来看清内容的一瞬间就愣住了，“一样的？！他们会是幸存者吗？”
　　“不是幸存者。”裴明修还在开其他的贝壳，“人鱼说自己拿到的线索就是这个。”
　　“遇到喜欢的人的那个人鱼，你找到了吗？”郁羲又依次接过四条纱布，发现除了“他”与“她”的区分，其他都是一样的内容。
　　“找到了，她说她还没游到岸上就被渔民救了，她喜欢上了那个渔民，与对方在船上相谈甚欢，快上岸时渔民表示自己也很喜欢她，于是她就哭了。”裴明修开完所有的贝壳，“但是月光石没有发光。她一上岸就因为脚疼而晕了过去，再醒过来就已经被抓住了。”
　　“她没有看到贝壳里的线索？”郁羲问道。
　　“没有。”裴明修说道，“只有一个在上岸前打开了贝壳。”
　　郁羲沉思不语。
　　“皮克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要听听吗？”裴明修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贴着郁羲坐下。
　　“想听。”郁羲说道。
　　“冰冷黑暗的深海，居住着各种各样的植物和动物，但只有人鱼一族有着其他生物未有的灵智，这种灵智不仅仅体现在智力上，更体现在其他方面，比如独属于人鱼的文字，可供后代阅读的文字。
　　“有一条年幼的人鱼很喜欢这些，找到了族中阅历丰富的一位前辈学习，也是第一次得知了在前人的记载中梦幻般的人类世界。他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去往这个世界，只是他没有想过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那一天，他误食了毒性最为致命的海草，生命垂危。他的父母恳求那位前辈以命换命，因为他曾经与父母分享过自己在一片织布上看到的信息，有一种古老的仪式可以起死回生。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最令他激动而恐惧的是，海水在他的身下，那位前辈撑在水下，将他送出水面直至他醒来。他被告知了父母的死亡，被告知了仪式所带来的身份转变，以及他日后所需要承担的身体上的痛苦，和极为短暂的寿命。
　　“对于人鱼而言，寿命是以百年来计算，但是对于人类而言，仅仅几十年便已算寿终正寝。他离开了深海，踏上了陆地，融入了人类的世界，不过几年，却恍如隔世。
　　“不久前，他在岸上遇到困难，不得已游回当初与前辈分离的地方，尝试着往下深潜。濒死之际被人鱼送回水面，从那条人鱼的口中，他得知人鱼一族乃至整个海底的灾难即将到来，少量鱼类变得暴躁嗜血，极具攻击性，甚至躯体都发生了异变。人鱼一族中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被那条变异人鱼袭击的人鱼也在逐渐发生变化。
　　“已经成为人类的他便提议将幼年人鱼送到岸上，只是以命换命的代价太大，不是所有的人鱼都愿意。
　　“但总有人鱼会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去换取一个种族的延续，即使这个种族会变得不再像这个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