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火》不见山谷

6、ch.6

　　禹醒眨了眨眼，轻声说。
　　“走吧。”
　　“去医务室。”
　　“快点。”
　　那人先是一愣，接着如蒙大赦，顾不上大腿上传来的剧痛，一瘸一拐的往出口的位置跑去。

　　蒋耀星原本靠着篮球架，好整以暇的看着。
　　在看到禹醒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他们，又转身要躺回原位，于是推开挡在他前面的小弟，几步走过来挡在禹醒面前。
　　“什么个意思啊禹醒。”
　　禹醒无奈极了，他一向不理解蒋耀星这一类人的脑回路，所以一贯是敬而远之。
　　但是现在……
　　“没什么意思。”禹醒踩着草地来回捻动，“大概是跟你们一样无聊了？”
　　蒋耀星盯着眼前这张带着得体笑容的面孔，紧蹙眉头：“无聊了你来跟哥们找乐子？”
　　禹醒叹了口气，心道麻烦，无所谓的耸耸肩：“那我跟你道歉？”
　　“道歉？”蒋耀星好笑摇摇头。
　　蒋耀星不喜欢禹醒，他们其实没有实质上的交集。
　　他也曾对禹醒好奇过。
　　但他没有冲动去招惹，他们这些人，有自己放肆的界限。
　　他们的矛盾，不……那都不算是矛盾，是他单方面的怨恨。
　　因为禹醒从未真正把他们放在眼里！
　　从来没有。

　　那是开学没有多久的某一天，傍晚的时候，他不记得因为什么逮住了一个人，按在厕所里奚落。
　　一群人都在笑着，他莫名有些无趣，这时候禹醒推门进来了。
　　他们这个圈子，没有大矛盾的，遇见这种情况，基本都不会进来自找没趣。
　　禹醒是个另类。
　　他刚进来的时候，明显怔愣了一下。
　　这时候如果他退出去，大家此后该相安无事的还是继续相安无事。
　　或者，再懂事一点，再遇见互相点个头，也就算是认识了。
　　禹醒没有。
　　他一眼就找到了这伙人的中心。
　　然后进来了，穿过他们，进了隔间。
　　蒋耀星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也不满于他进来以后，所有人都鹌鹑一样不敢出声。
　　只纷纷把目光投向他……
　　糟糕的是，他也不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处理，即能保全自己的面子，还不得罪他背后的禹攸序。
　　——没错，他怕了。
　　直到禹醒像进来一样淡定的又出去了。
　　他才醒悟过来这一点。
　　这让他恼火。
　　同样是家中最小的儿子，禹醒命是真好！
　　蒋耀星很恨，咬着牙想：这次他绝不会再退了……
　　于是，蒋耀星眼睛一眯，挑衅道：“你跪下来道歉我说不定就能原谅你！”
　　蒋耀星一直不错眼的留意禹醒的表情，他想知道，禹醒是不是真的像他表现得这么淡定。

　　只见禹醒摸了摸鼻梁，困惑的歪着头直视他。
　　他的眼睛颜色浅。
　　阳光之下，瞳孔更小，清透得像是琥珀，中心流转着冷寂的光。
　　蒋耀星莫名在意，像是被看了个透。
　　连同深深埋藏在他的张狂傲慢之下，不堪为外人道的隐秘情绪。
　　蒋耀星狠狠拧眉，觉得自己又落在下风了。

　　这时候，禹醒开了口：“蒋耀星，我一直很不理解你这种的……看见别人被欺负，踩着别人的尊严耀武扬威，这件事让你觉得很可乐吗？”他语带困惑，似是真不理解，于是干脆把心里话全盘托出：“他屈从的是你背后的权势，卑怯的是能够为你撑腰的蒋家，畏惧的是你靠着金钱笼络起来的一帮小弟所营造起来的浩大声势……他屈服的不是你，没有这些什么都不是的你。”
　　蒋耀星随着他一句一句，脸色越渐黑沉。
　　他还在继续说：“你本身并没有令他折服的资本。”
　　“你能够这样肆无忌惮的折辱别人，是因为你投了个好胎。”
　　他向蒋耀星身后看了一眼，那群小弟落得远远地，不敢靠近两人争端。
　　“你不姓蒋，后面还有几个人会跟着你耀武扬威啊？”
　　蒋耀星随着他这句，浑身都绷住了。
　　禹醒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转身欲走那一瞬间，背后人却噗嗤一声笑了。
　　“那你呢？”蒋耀星声音闷沉沉的，“那你呢禹醒？你这些话问过自己没有？”
　　像是察觉到禹醒的停滞。
　　蒋耀星抓住了关键。
　　他得意的笑了起来。
　　“对。”蒋耀星肆无忌惮道，“我就喜欢看他跟个狗一样在地上爬着逗我开心。”
　　禹醒敏锐的察觉到，他们之间关系一向不和谐，无事发生的时候，互相都剑拔弩张的。
　　刚才自己的一番话，就像投入了强效的催化剂……
　　禹醒加快脚步，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蒋耀星却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禹醒啊禹醒，你不应该最知道这种感觉了吗？”
　　“哦，不对不对！”他作怪的捂着嘴，一副‘我说错了你不要在意的样子’，“咱们不一样，你应该比较了解跪在地上讨好别人的感觉。”
　　“你不也是跟哈巴狗一样讨好你爸爸和你的哥哥姐姐们吗？”
　　“你不也是仗着有你爸所以敢跟我叫板？”
　　滔天的洪水转了向，汹涌的扑向了禹醒，霎时将他也拖入了暗黑色的浪潮。
　　蒋耀星意有所指的停顿：“不，我们还是有区别的！”
　　“我好歹都是亲哥哥，他们再怎么堤防我不管我，也不会真叫我饿死。”
　　蒋耀星狠声道：“禹醒你也就趁现在得意。”
　　“趁你爹现在还有两把力气能护着你，等你三哥位置彻底坐稳了……”
　　“我就静静等着看你爸还能活多久，看看到时候咱俩谁更惨！”蒋耀星总算是彻底把这口气出出来，也不再纠缠。
　　最后他笑着悠悠哉地，像个贴心好友一样奉劝：“你最好每天求神拜佛，求他长命百岁……”
　　他话没说完，感觉到一股大力爬上他的肩膀，把他掼在地上。
　　他没想到禹醒居然敢跟他动手！
　　蒋耀星倒下去一瞬恶狠狠想着：妈的，去他妈的禹攸序，老子要给他好看！
　　但是后脑上“铛——”的一声结结实实砸在金属管上，传来的剧痛令他意识都有些模糊。
　　禹醒没有打过架，但是他知道要占上风，要趁他病要他命！
　　他不知道蒋耀星为什么没有还手，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
　　他太生气了！
　　他骑在蒋耀星身上，两个拳头捏得紧紧的，对着他的脑袋左右开弓。
　　像是进入了真空环境，知道有人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提溜起来，他还在不停的挥拳，那人不敢还手，只是几个人用身体把他们隔开，直到扶着球门站稳，他才察觉自己的浑身上下在控制不住的颤栗着。
　　他感觉不到拳头上有任何不适，反而有些兴奋，血管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浑身血液都跟着沸腾，每一个细胞都在鼓噪着嘶吼：“弄死他！”
　　最后的记忆，是周围的人一脸惊惧看着他，远处有人喊着什么跑过来，他顾不上了。
　　——他要撕了那张诅咒禹攸序的嘴！
　　但同时，盛怒之下的他也没有注意到，自己一觉踏进了球网的孔洞里……

　　“禹哥？醒哥？”应垚在他眼前挥挥手。
　　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不说话了。
　　“啊——”禹醒回过神，吃痛的捂住前额，回忆以最后脑门磕在球门的剧痛作结尾。

　　禹醒躲开在它面前挥动的手，随口道：“我看他不爽啊！”
　　“啊？”
　　正在假装看书、收拾东西……的同学也和他一样缓缓在脸上挤出问号。
　　“嗯……打他就打他，需要理由吗？”禹醒状似困惑地询问，“你不觉得他很欠揍吗？”
　　应垚浑身一个机灵：你别问我啊！我可不敢回答！
　　像是被他的表情逗笑，禹醒笑了一下。
　　“逗你一下啦！别这么严肃！”
　　禹醒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收回手，他踢了踢墙壁，站起身，拍拍手肘处，垂着头，还是认真的回答了应垚的问题：“他……把我很重要的东西打碎了。”
　　应垚：“很重要的东西？很贵重吗？”什么东西啊？
　　禹醒耸耸鼻子，垂眼，咧开嘴故作轻松地打趣：“超级贵！”这一声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啊……这样啊……也难怪。”应垚还想问，却感觉身后传来的拉扯，住了嘴。
　　“快上课了，大家都回座位吧。”汪湛湛说完，又转向禹醒，“抱歉，大家没有恶意。”
　　禹醒歪着头看了他一眼，“我没生气啊。”
　　禹醒知道，这是每个人对于新鲜事物都有的好奇心，与其让人臆测，不如官方出来给出一个说法，有效避□□言蜚语的继续扩大。
　　说完他转身，溜溜达达从后门回了自己的座位。

　　禹醒对自己勇于打破班级的诡异氛围的行为表示非常满意。
　　掏出手机，打开购物APP，决定奖励自己一直新笔！
　　但他不知道，八卦只会转移不会终止。
　　讨论也不过是，从线上转移到了线下。

　　教室里寂静无声，群里天都变了。
　　高二（9班）氛围很好，只有两个群，一个有老师一个没有。
　　土堆：微笑.JPG
　　一只小船：嘿嘿
　　魔方大师：这高清且多机位的社死经历精彩精彩
　　土堆：这和当众拉屎有什么区别！
　　半江瑟瑟：我们很抱歉
　　氵：公共场合冷静一点
　　……
　　土堆：话说你们都不好奇嘛？
　　魔方大师：+1
　　北船余音：+1
　　柠檬：[phone]
　　漂流瓶联系：+身份证号
　　……
　　直到有人点出关键。
　　塔顶上的猫：在座各位谁是大侠！
　　魔方大师：@土堆
　　下方跟着一排艾特。
　　土堆：？？？
　　魔方大师：英雄！
　　土堆：………………
　　土堆：你们想我死吗？
　　土堆：我刀呢.JPG
　　半江瑟瑟：话说……我们要不要拉他进群啊？
　　半江瑟瑟：感觉他人还蛮好的

　　大家看到这一句，纷纷抬起头面面相觑。
　　靠禹醒近的几个同桌，用余光看见他埋着头趴在桌上，不知道是在玩手机还是睡着了。

　　土堆：[强]
　　塔顶上的猫：加加加！
　　北船余音：可是……谁有他通讯号呢？
　　柠檬：[苦笑]
　　兜兜有糖：你们谁把他骗进来叭球球了
　　美狄亚：他真的……不是我没有定力，是我的眼睛和脑子都有各自的想法！
　　土堆：球球各位大哥大姐别艾特我！我已经社死了！死得很彻底！
　　汪湛湛从头看到尾，然后发了一句：
　　氵：到此为止吧
　　接着想起的早读的铃声，算是正式为这件事画上了休止符。

　　汪湛湛正要关机，盛道谙的对话框跳了上来。
　　汪湛湛一怔。
　　除了公事公办的通知，作为班长的盛道谙不常在班级群发言，也很少主动找自己聊天。
　　汪湛湛有一点好奇。
　　于是趁着老师还没来，迅速点开。
　　SLPEEPING：怎么回事？
　　汪湛湛眯着眼。
　　这是看群消息了？
　　汪湛湛试探的回复过去。
　　氵：八卦被新同学发现了，应垚直接问到他脸上去了
　　氵：问他前段时间打架的原因
　　直到下课，那边没有再回复。
　　汪湛湛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试探没意思，于是干脆继续道。
　　氵：他说因为被打碎了很重要的东西
　　对话框依旧没有动静，汪湛湛想了想，又问道。
　　氵：你请假了？
　　那边这次回得很快。
　　SLPEEPING：嗯，有事。
　　汪湛湛撇嘴。

　　逺山武道。
　　易慎把手机收回兜里，撩起门帘就看见，吕远山搬着一摞护具往里走，护具堆得很高，他只能歪着脑袋露出眼睛看路。
　　赶紧先把路让出来，然后从最上方接过一半。
　　“说了不用你来不用你非不听！你高二正紧要，你浪费这个时间！学习落下了咋整！”
　　他语气很冲，人又生得严肃，板起脸非常能唬人，学员经常被他这个表情吓住。
　　“落不下，”易慎不在意的笑了：“栋哥他们今天有课来不了，这么多器材让您自个搬，不说后天展演，明天校门口的传单您都发不了，您又不让吕擎请假，我正好竞赛完，顺路就过来了。”
　　逺山位处老城区，地理位置选得不错，毗邻附近的子弟小学和初高中，还有一所职专。
　　现在天气回暖，一年一度的招生的好时节，连同武馆里几个大学生教练，趁着周末在中心商城租了场地，进行招生的同时展示演出。
　　“那也不用你！”他横眉立目，语气很冲，显得很不领情的样子。
　　“吕擎跟我说您这两天腰不舒服，这么忙上忙下，后天演示让吕擎上？”易慎故意和他打趣。
　　“就他那两下子，别给我拉了半天的人赶跑嘛！”
　　易慎低声笑了起来。
　　吕擎——游戏里大杀四方，生活里抖抖嗖嗖。
　　吕远山还打算说什么，易慎却打定主意不管他说什么都置之不理。
　　吕远山跟着他年到半天，还是说不动他。
　　叹了口气，憋着气埋头自个忙碌去了。
　　没一会，吕擎探头探脑的从门口进来。
　　“老头呢？”
　　易慎往他身后使了个眼色，不等他回头，就感觉后脑勺狠狠挨了一巴掌。
　　毫不客气的说，这一下他差恍惚间看到了早去的妈，接着一嗓子爆吼又火急火燎的把他翩飞的灵魂拽了回来。
　　“臭小子你还敢逃课！”
　　吕擎眼前冒着雪花痛呼:“我靠臭老头您知不知道您这手劲有多大！”
　　“打的就是你！说了不准跟小慎说你一天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不跟他说我怎么回来？”吕擎护着脑袋，用背部接吕远山的巴掌，“您怎么不识好歹！您那腰您自个心里没数啊！”
　　“臭小子，逃课你你还有理了！”说着抬脚要踹。
　　易慎赶紧把吕擎往边上一推，上前一步用大腿接住这一脚，省得吕远山这一脚踏空。
　　“叔是我要他一定要叫我的，您要怪就打我吧。”
　　吕远山看着他俩，只感觉胸口憋气。
　　眼不见为净。
　　抄开布帘子急匆匆进了里屋。
　　吕擎龇牙咧嘴的摸着背:“痛死我了，倔老头手劲真大！”
　　“是为你好。”易慎拍拍他的肩膀，跟着进了道馆。
　　吕擎看着易慎的背影，有点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