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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桑榆落秋 ...

  •   秋风飒然而过,万木轻轻摇曳。晚秋的桑榆镇已经开始了忙碌的秋收秋种时刻。
      野鸟飞过,又是一般闲暇。女孩百般无聊地躺在农田旁的石板上,一本写着“江湖异事录”的话本盖在脸上。
      或是天公不作美,本应进入梦乡的女孩,却在此时,耳旁传来一道清脆声音:“阿颜阿颜!”石板上正昏昏欲睡的女孩拿开话本,抬眼望去,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远远地挥着手喊着,“我要去私塾读书了,迟到了先生要赏我戒尺的。”
      “去吧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看你。”
      远处传来华贵少女带着调笑的回答:“可别又被先生抓住了,不然他又会拿着戒尺气冲冲的把你赶走的!”
      华贵少女应是已然走远了,秦瑾颜觉得为时尚早,正要拿起话本继续掩面而睡,“秦瑾颜!不许偷跑到私塾偷听!”庄稼地里走出一个妇人人对着秦瑾颜怒吼着:
      “你整天给我惹了多少麻烦!不好好随着你爹去种地,想插根羽毛当凤凰吗?!早知道就不该收养你这没用的死丫头了,要不是看你可怜,你早就冻死在那个大雪天的郊外了!”
      这个骂骂咧咧说话不留情面的妇人是秦瑾颜的养母。她嘴巴很是尖酸刻薄,最喜欢念叨的就是你亲娘都不要你了,我们看你可怜才收养的你,你亲娘估摸就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怀了你又不敢要你只能把你丢在我们家门口,你这种叫庶出,说难听点叫贱种,若是当真出生在大户人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得。你应该好好感谢你现在的爹娘对你的养育之恩,你那亲娘和亲爹都不要你了,没有我们早就冻死在郊外了。
      秦瑾颜也不做声,她望着庄稼地里那个叉着腰怒吼的妇人,其实她并没有看妇人,而是透过麦田望着天边。秦瑾颜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要出茧了,因为妇人从她懂事起就每天不重样的拐弯抹角骂她,她早就习惯了妇人的尖酸刻薄。
      庄稼地里传来沙沙的响动声,一个汉子走出来笑呵呵得打着圆场:“孩子她娘,你也别老是骂瑾颜了,怎么说她也是我们的女儿,孩子喜欢听先生讲书那不是好事吗?用得着这么骂她吗。”
      “你还有脸说!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整天就知道种地种地,当初我不知怎么鬼迷心窍的就嫁于你了,不然我现在何止沦落至此!”妇人又开始了她那不留情面的利嘴,对谁都不例外,
      “你要是有钱就供她读书去啊!她这个赔钱货,吃了我们家多少粮米,也没见她报答我们。反正明年十五岁了,过年的时候就找个有钱人家送去当丫鬟去,好歹还能回点本钱,若是人家看上了她这‘蒲柳之姿’,让她当个二房三房那就更好了!”
      妇人的嘴简直是天生为了吵架而生,她在镇里买菜时每次都是买着菜嘴里还不停数落着你家这菜怎么怎么样是不是生虫了,这怎么有一道缺口,你看看这个一点也不新鲜用的肥料一定是最下等的,每次都要把小贩说得无地自容便宜卖她才肯罢休。
      当然也有硬气的小贩直接把她赶走的,遇到这种情况妇人会一脸嫌弃骂骂咧咧地走开,回到家里和街坊邻里讨论时便会用她那一套添油加醋的言辞来抹黑那小贩,这样街坊邻里虽说不会太信但也会记住,下次遇见那小贩肯定不会是最优选了。
      那个庄稼汉子从来都是打圆场的代表,他这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被自家婆娘骂也不还口只是傻呵呵的笑着。他和妇人成亲十几年了,妇人是他的结发妻子,但是十几年了都没孩子,如今有了个女儿虽不是亲生的,但也知足了。
      “瑾颜,你先回镇里吧,我和你娘耕完地就回去了。”庄稼汉子拍拍胸脯豪气的说,“没事,你娘这儿有我呢!怎么说我也是你爹,还能管不住你娘吗,想玩就去玩吧!记得早些回来吃晚饭。”
      “谢谢爹,我会早点回家的!”秦瑾颜起身开心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还不忘对着妇人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溜烟儿地就跑了。
      “气死我了!你个死丫头!还有你个没用的东西整天就知道护着她!”
      “好了好了,消消气,孩子贪玩不是正常吗?就让她去吧。”
      妇人的怒吼声和汉子的赔笑声逐渐在耳边远去,秦瑾颜边走边抬头看了看,现在约莫是申时,离日落还有些时候,刚刚和阿莞说好了要去私塾见见她不能食言了。
      其实并非养父所说的她喜欢读书,她并不喜欢读书,只是好奇书中的世界。私塾里的先生也不是只讲些大道理,偶像也和学生们讲讲前朝历史,讲那前朝皇帝如何昏庸无道,讲那佞臣如何祸乱朝政、以权谋私、鱼肉百姓的。
      书中的世界不知有多大,可也比她的世界大。
      打小就生活在桑榆镇,她没有出去见过外面的世界,因为家住镇西,其实她连桑榆镇都没逛全过,桑榆镇多大,她的世界就有多大。
      秦瑾颜回了镇里边走边哼哼着,她就是这么开心,开心的有些莫名其妙有些没心没肺。对于她而言,能笑着为什么要哭丧着个脸呢?与其每天想那么多烦心事,不如让自己开心一下更好。
      秋风略过,秦瑾颜冷得下意识有些发颤,今年秋个不知为何格外冷,她身上的衣裳还是去年秋天的,已是有些旧了。街坊邻里偶尔讨论起秦瑾颜的时候,都道这女孩长得有些美人胚子,笑起来就更好看了,幸好是养女,如果是亲生的,那多半......
      妇人这时脸色甚是不善,这不是变相骂她长得不好看还捡了个美人胚子女儿吗?妇人好似赌气似的,别人家的女儿每年都有新衣裳,秦瑾颜就没有,秦瑾颜的衣裳几乎是两年一身,秋冬整日都是穿着往年的旧棉衣,好似天也和她作对一样,这个子居然也是不怎么长,比起同龄人矮上了半个头,每每都要被嘲笑一番。
      约莫走到一条小巷旁,秦瑾颜偷偷摸摸地走进巷里在其中一扇窗边坐下,这是私塾先生教课房间的旁边,她每次都坐在这偷听,外面的行人也不会注意这里。
      悄悄打开一竖窗缝望向里面,略微一扫,便看到了那个衣着最亮眼的少女,少女名楚莞,是她唯一的好朋友,用读书人的话来说,那就是莫逆之交。楚莞的爹是楚员外,是整个小镇里最有钱的人家,也是因为这层身份,虽然私塾先生每次都要赶她走,但也不会封死门窗,因为她是楚家千金的好友,虽然她落魄的跟个小乞丐似的。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屋中先生温和的声音朗朗而上,教书的先生是一个莫约二十有余的年轻男子,平常是有两位先生来交替教书,年轻男子姓温,性子倒是温和,每次瞧见她还会邀请自己进屋旁听,虽不能与学子同堂但也能在门前席地而坐听先生讲大道理。不过她没有同意,因为身上衣着实属有些破旧了些,倒不是怕丢自己脸面,就是怕丢了阿莞的脸面。
      另一位先生就是一个年迈的余老头,胡子都白了脾气还差,他真的很凶,每当发现秦瑾颜都要愤怒地拿着戒尺赶人,如若不走还要打人,还边赶人边指着她说些不中听的话。
      “小乞丐!你怎么又来了?!”秦瑾颜吓得一哆嗦,正听着年轻先生讲的大道理发呆,抬眼一看,那个白胡子凶老头又来巡查自己了,白胡子凶老头手中拿着戒尺,目露凶光,好像下一刻就要挥打在自己身上。
      秦瑾颜赶紧起身跑开,还不忘回头对着他回敬,“你才小乞丐!老头,你全家都是小乞丐!”
      学堂传来一阵哄笑声,大家都知道那个落魄的小乞丐又来偷听先生教书了,不免哄笑一番,年轻先生无奈,拿起戒尺做了做威严的样子,示意不要吵闹,摇了摇头继续教书。
      ......
      天色有些灰蒙蒙的,顷刻间落下了硕大的雨珠。
      街道上小贩行人早已匆匆离去,一道狼狈的身影在雨中奔走。落魄女孩抱着自己的脑袋似是掩耳盗铃般挡雨,边跑边埋怨这老天真是不公平。
      秦瑾颜找了一处屋檐下站着,浑身湿漉漉的,抬眼望着阴沉的天空,冰冷的雨珠从天而降席卷向这座小镇,黑沉沉的天好像要塌下来似的。
      呆在屋檐下许久,雨势渐渐缓了下来。
      秦瑾颜抱着膝盖靠坐在墙边,天色近晚,许是临近酉时了,也不知爹娘从庄稼地里回来了没,不过有心思担心他们不如担心下自己,若是自己跟个落汤鸡似的回了家定要被娘狠骂一通,大抵就是你怎么不早些回来,你这个吃白饭的死丫头,你要是患了病怎么办?还不是花我们的银子!
      想到妇人那叉着腰拿着鸡毛掸子训人的样子,秦瑾颜不免笑了笑,但是又想到雨还未停,便又丧了气。看着眼前濛濛细雨随风乱舞,只好一鼓作气跑回家了,再耗到晚些时候回去定会被骂的更狠的。
      念想至此,只好一不做二不休了,左右看去也无可挡雨之物,便作之前抱头鼠窜的样子在雨中奔走了。
      雨还是淅沥沥地下着,秦瑾颜抱着头在雨中奔走,额前的发丝混着雨水遮挡住了视线。
      “嘭”的一声,雨声喧嚣的街道上传来咣当碰撞的声音。
      墙边有些镇民用来晾衣的竹竿,雨势太大,一下把竹竿冲倒在地随风飘落至道路中央。
      秦瑾颜被倒在地上的竹竿绊了一下没刹住直扑地摔倒在地,额前发丝也湿漉漉的看不清道路,只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就滑倒在地了。
      “好痛......”秦瑾颜还未来得及看什么绊倒了自己,下颚一阵痛感来袭,伸手揉揉自己的下颚,感觉自己一定被磕坏了,邻里口中的“美人”怕不是还没长起来就要月坠花折了。要是让她爬起来知道什么绊倒了她,她一定狠狠的揍“它”一顿。
      揉了揉眼角的雨水,刚想爬起,稍显模糊的视野中多了一洁白之物。定睛一看,方才看清眼前之物,一双云白色的登云履,秦瑾颜微微一怔,抬眼往上看去,一白衫少女撑伞淡然地伫立在她的面前。
      那白衫少女平静地低头看着她,寂然无声。
      秦瑾颜倒也不觉尴尬,狼狈地爬起来假装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尘土”,正想说些什么,忽的听见一声来自别处的调笑。
      “秦瑾颜,在外面淋雨有意思吗?莫不是想着了凉来我这儿看病?”
      回头望去,不远处徐家医馆里坐着一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她躺在太师椅上一脸戏谑地看着秦瑾颜,悠哉自得,“我刚从来的路上听见你娘一直骂你,说你还不回家雨天还想贪玩,回家定给你好看!”
      秦瑾颜一惊,忙起身向家跑,还不忘回头对着那羊角辫女孩说:“徐宝妆!我才不会来你这黑心医馆看病的,别做白日梦了!”
      羊角辫女孩好笑地看着秦瑾颜的身影渐渐远去,又回头看向那陌生女子,说:“喂,你是哪儿来的啊?莫不是想来我们桑榆镇相亲?”说罢羊角辫女孩还上下打量了一下白衫少女,啧啧称奇,“看姑娘方碧玉年华,不若我给你做个保家,我可是对这桑榆镇熟得很啊,定给你挑个文韬武略的好人家。”
      白衫少女并不作答,只是眺望着隐藏在雨幕中的小镇,随之继而向前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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