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故事集》夏路希

2、月落的声音

　　日常向，私设如山很难深究。

　　月落的声音
　　文/Estrella
　　“人情绪相通的时候，身边就没有异类。”
　　楔子
　　此后几年，每年的8月9号，都是我一个人悄悄定下的纪念日。
　　徐应淮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一到那天不管在做什么都要回来煮牛排，一定要看着他吃完，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不敢问，后来我顿悟了他的说不出口的“原因”——他居然在意我的可能存在的过去式，那时真的感觉既好笑又有一点难过，怎么这么会胡思乱想又小心翼翼的……然后主动告诉他，那天是我第一次“捡”到他的日子。

　　那天徐应淮安静的蹲着我腿边，听我说完只是蹭了蹭我的肩膀——
　　他的眼睛真漂亮，流光溢彩的。他的毛好好看，现在下手肯定很好摸。
　　我不知道我是喝了一点酒醉了，还是被他迷醉了。我有一点儿恍惚。
　　但是我明白他在告诉我什么。
　　我们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爱对方。

　　这是我们相伴度过的第十年。

　　1
　　最后一次去X城支教的时候，和当地一个牧民家庭的小孩儿成为了朋友，我们的友谊开始的很简单，那就是——
　　一起照顾一只因为受伤被遗弃在街头的小狗。
　　小狗皮毛光亮，眼睛很有神，腿伤好了以后行动很快，又聪明很听话，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不能把它抱回去做牧羊犬。
　　由于语言不通，等到后来被小孩“托孤”，我把“小狗”带回去的时候，养了好几天，才发现它是一只狼。

　　在我犹豫是把它交给林业局还是公安局的时候，这个小家伙在一个月圆之夜后，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的模样。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这样一个物种，狼人。
　　大自然真神奇啊。
　　后来我这样感慨。

　　小家伙看我若有所思，耳朵都立起来了：“你不要把我想成是什么奇异的物种，我不是外星人，我是合法的公民！”
　　我讶异于他的敏锐，一眼看破我心中所想，心里慢腾腾的升起些许奇妙的感觉，慢悠悠的吐字：“那正好，我送你去找警察叔叔啊，帮你找找父母。”
　　小家伙的耳朵一下子耷拉下来，很沮丧：“他们都不在了……”
　　我刚张开嘴要说话，这小家伙下一句话让我彻底沉默。
　　“我是被人拐卖过来的。”

　　大概是走私动物一类的案件吧。
　　我惶惶然想着。
　　小家伙继续语出惊人：“姐姐真聪明。”

　　我把他送到了公安局。
　　但是过几天，警察同志又把他送回了我在X城的住处。
　　小家伙泪眼汪汪的看着我。
　　警察无奈，就告诉我，这个小家伙很希望和我生活在一起，不愿意去孤儿院，所以他把他带过来问我是否可以照顾他，政府部门愿意出他的抚养费。
　　我有一点犹豫。

　　只是，我看着跑回来可怜巴巴蹲在我面前的狼少年，做了一个让我至今都非常感谢的决定。

　　我把他带回家了。

　　并且给他起了一个名字

　　徐应淮。

　　其实我和他还是不一样的。我若有所思的看着小家伙脑袋上毛茸茸的耳朵，突然冒出一句：
　　“你能把耳朵收起来吗？”

　　后来徐应淮就说这是孽缘的开始，所以不能怪他爱我爱的深沉，完全是我先动的手。
　　我揉了他的耳朵。
　　好吧，确实怪我。

　　据说，当年的拐卖案成功告破，解救了不少狼人和保护动物。

　　嗯。
　　这姑且算是我们的初识吧。

　　2
　　我带着徐应淮回到我所居住的Q市。
　　今年是不平凡的一年。支教活动结束以后，我从原先任职的学校辞职了，去一家教育机构任职。
　　徐应淮不支持我的决定，虽然他很高兴我可以天天陪着他，但是他还是劝我慎重考虑。
　　我没告诉他，我已经决定好了。
　　他依恋我，只是，我突然感觉我很难离开他。

　　我从初中开始就一个人独居，我的父母留给我一大笔遗产和一个市中心的三居室。我二十年的人生里，没有争家产的伦理剧情，也没有需要防闺蜜的狗血剧情，很平淡。后来我渴望孩子们的热闹，选择去当小学老师，最后又放弃了这一份热闹。
　　徐应淮坐在我面前看着我。他的眼睛我很喜欢，白天看着晶晶亮亮的，流光溢彩的，虽然晚上散发着绿光，吓到我好几次。
　　但是他明白，所以每次都是用他软硬适中的毛轻轻的蹭我的额头。每天晚上都是暖融融的，我知道狼毛其实很暖和。
　　“你看什么呢，我在和你说话。”徐应淮手指戳了戳我的膝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啊。”我笑。
　　徐应淮叹气，显得他特别老成，我很开心，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算不算我养大了一个孩子呢？
　　徐应淮的耳朵动了动，最后慢慢的挪到我身边下巴搁在我肩膀上。
　　“周虞。”他突然喊我。
　　我应一声。
　　“今年我要去上学了吗？”
　　我已经教了他所有小学知识，他学的很快，上个月通过了初中的入学考试，今年九月就要去学校了。
　　我轻轻点头。

　　他好像有点开心，但是又拼命压抑着，又问：“你会想我吗，周虞？”
　　“会吧。”我认真的敷衍着。
　　“要天天想我哦。”他高高兴兴的展露着他的情绪，他坐正，趁我不注意“吧唧”一口亲在我脸颊上。
　　“徐！应！淮！”我一下子跳起来。
　　我应该告诉过他不要亲我的脸！

　　徐应淮却发挥了他狼人移动速度，一下子溜出去了，扒在卧室门框上冲我轻柔的笑。
　　我突然感觉我耳垂烧的厉害。

　　这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年秋。

　　3

　　徐应淮最近总喜欢絮絮叨叨的爱生气。
　　我抱着薯片看电视，第一次在帅气的男主，优雅的女主面前走神。
　　好吧，我没那么高的品味，我就喜欢看那些土土的爱情故事大杂烩，甜腻的故事也看，看的不多，但是狗血的故事我是一点也没少看。比如追妻火葬场。
　　“这个男的真没意思，”徐应淮一边伸手拿我的薯片，一边嘟嘟囔囔，“一边说爱女主，一边又和女配纠缠不清，又当又立的。”
　　我：“……”
　　我很诚恳的告诉他，不喜欢可以不和我一起看。
　　这小家伙居然委屈上了，一声甩出三段把房门摔上了。
　　晚饭的时候徐应淮开始絮絮叨叨：“那种男人有什么好呀，嘴上说是‘为爱妥协’，又做着出轨男人干的事，难道这就是爱情吗？”
　　“人家那是保护女主。”
　　“站在女人后面的人，还拉女配挡枪，他不会以为他自己很爱女主吧，这样的人是男人吗？连担当都没有。”忿忿不平的语气。
　　“连爱都可以回避的人，他不是爱，也不懂爱，更不配提爱。”小家伙信誓旦旦的总结。
　　我觉得很有意思，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往他碗里放了一块胡萝卜，逗他：“哦，那我们小徐同学很清楚爱情咯，起码是很了解了。”
　　他不设防的吃掉胡萝卜，看我一眼，勉为其难的咽下去，又嘟嘟囔囔说其话：“当然懂，我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情……”
　　我被他勉为其难咽胡萝卜的表情逗的乐不可支，没听清他后边说什么，但是，后面几天我发现徐应淮阻止我看偶像剧。
　　“那些男人不现实，迟早都会塌房。”
　　“不是所有人都会啊，再说了我不追星我就爱看点人脸长得好看还不行吗？”
　　“不行，”小家伙反应强烈，“我不好看吗？看我就可以了！”
　　“给你们同年龄的小姑娘们看看就可以了，我是大人，要看一点大人可以看的。”
　　徐应淮扑到我身上，哼哼唧唧的往我怀里钻。
　　不可否认，这样黏黏糊糊的小家伙我其实还挺受用的。
　　“不许喜欢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他的鼻头因为在我怀里拱，拱的有点红，红的可爱，但是语气很较真。
　　真是好气又好笑。

　　4

　　徐应淮最近变得很不对劲。
　　我在观察了他好几天以后得出来这个结论。
　　他总是趁我不注意，悄悄的盯着我看，在我感觉他有可能在看我的时候，又“唰”的一下收回他的视线。
　　我的心好累，孩子长大了，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写在脸上，很多时候我已经不能很直接的领悟他的想法了。
　　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但是又对我不好开口要吗？
　　我看了一眼看着综艺“哈哈”乐的徐应淮，陷入了思考。
　　于是……第二天我下单了一个和我当时抱着的一模一样的萨摩耶抱枕。

　　只是，徐应淮的表情很耐人寻味。
　　“周虞，”徐应淮拆开快递，“我已经长大了，我不需要安抚抱枕了。”
　　我很困惑：“难道，你每天看着的，不是这个抱枕吗？”
　　徐应淮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透彻。他把萨摩耶抱枕一股脑塞进我怀里，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徐应淮今年已经上高中了，我最佩服他的是，他一路竞赛一路保送，完全不用人操心。想想我当年考个高中都费劲……于是还是很为这样的孩子骄傲的。
　　当然最主要还是为我自己，我为我自己骄傲。

　　徐应淮在Y洲地区今年的物理竞赛中拿了金奖，成功签约了一个我小时候天天囔囔着要去，长大了望尘莫及的学校。
　　我看着徐应淮带回家的协议，摸摸他的脑袋，故作高深的说：“小家伙，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
　　徐应淮嘟嘟囔囔着好像有一点小脾气：“周虞，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天天摸我头……我把协议带回来只是想给你看看……然后你签个字……还有我不是小家伙，我已经长大了……”
　　是，徐应淮已经长的比我高了。
　　我看着他我就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看到牧民家的小孩，怀里抱着一只惨兮兮又脏兮兮的狼崽子。一晃眼，长得那么大了。
　　我情不自禁的想笑。
　　徐应淮古古怪怪的瞄我一眼，把书包往我眼前晃，晃得我眼花，一把拎住。
　　他一眼横过来，那个气场可真的了不得……我“狗腿子”属性上身，立马讨好的笑：“徐大人请坐，想吃什么小的去做。”
　　徐大人坐下来，说：“我要吃大餐！”

　　徐应淮的要求有指向性但也等同于没有，我麻利的把菜端上桌，沉思片刻还是端出来我那“82年”的葡萄酒。这是我父亲年轻时候藏的，说是酒越久，味越纯。我这个人不冷血，也不淡漠，只是有一点迟钝。
　　我在徐应淮难掩震惊的眼神之下给他也倒了一杯，一边倒一边慢慢说：“徐应淮，在我看来，你拿到通往未来的第一支门票的时候，你就真正长大了，所以，你可以喝酒了。”
　　徐应淮尝了尝，说“好酸”。
　　我莞尔。

　　但是我真的没想到徐应淮喝了一口就醉了。
　　我就夹了一口菜，还没吃就发现，他的脸就红扑扑的，耳朵也冒了出来，眼睛，嗯，也开始迷离。
　　我这个角度看起来更加流光溢彩的，湿漉漉的……
　　把不靠谱的想法摇出我的大脑，我走过去看他，刚想问问怎么样要不要给他泡蜂蜜水或者倒点酸奶醒一醒，这家伙顺势就倒进了我的怀里，眼巴巴的望着我。
　　然后贤淑良德的笑了笑，顺着这个方向，亲了我——
　　的嘴唇。
　　我傻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呢，这个家伙已经黏黏腻腻的揽住我，在我怀里拱来拱去，我想笑，又听着他黏黏糊糊的说：“周虞，我好喜欢你。”
　　我大脑里炸开了爆竹，一声又一声。

　　我全身冰凉的把徐应淮弄回了他的房间。我想做到心如止水，但是偏偏弄巧成拙弄出一大片涟漪。
　　我问自己，你真的不知道吗？
　　其实我知道的。我知道他曾经在课本边角一次又一次的写过我的名字，我知道他曾经趁我在沙发上午睡亲过我的额头。

　　我都知道。
　　可是你知道还这样让他步步错下去。

　　5
　　我很难过，也不能说难过，就是很无力。
　　最后我留出一份菜放进微波炉，贴了一张便条在徐应淮房门上，告诉他我出去买菜。
　　买什么菜，大下午的有什么菜可以买，我清楚我只是找了一个借口，一个逃跑的借口。

　　磨磨蹭蹭到大晚上天都黑了我才麻木的决定回家。
　　一开门我就感到不对劲。
　　徐应淮在客厅，但是他不开灯。
　　我把灯按亮，徐应淮一动不动的坐在侧对玄关的沙发上。
　　“吃饭了吗？”我拎着空空荡荡的包，往厨房走。
　　“周虞。”可能是醒来不久，而且还没喝水，徐应淮的声音听起来很哑，也很艰涩。我停住脚，努力的笑：“怎么……”了？
　　这个小家伙冷静的可怕，“砰”的一声打碎了我的侥幸和幻想。
　　“躲什么，我喜欢你这件事情让你这么难以面对吗。”我听到徐应淮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最后在我身边两三步的位置停下。
　　“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不仅要站在你身边和你恋爱拥抱，我还想……”
　　“我还想什么？”我眼睛突然酸的厉害，我再也忍耐不了我的情绪，我一下子把包摔到他身上，强硬的忽视掉心底漫上来委屈心疼的要喷涌而出的情感。
　　“徐应淮，我当你酒没醒，明天是周日，你酒醒了再和我说话。”
　　我头也不回的走出家门，假装听不见他委屈巴巴喊我名字的声音。
　　谢天谢地我带了身份证和手机，在酒店挨过了一夜。但是我睡不着，只是躺着舒服点。
　　我想了很多。我接受但是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爱。
　　在我看来，五六年的孺慕之情，最后这个小家伙双手叉腰理直气壮的对我大声宣告这是恋慕之情。
　　换了谁也受不了吧。

　　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
　　别把自己想的这么高尚，你不就是不想承认你也喜欢吗？不就是不想承认这五六年你也心怀不轨吗？狼人占有欲那么强，他亲你抱你，难道你不会阻止吗？说白了你就是不想阻止，沉迷在不清不楚的暧昧里。
　　你就是想和他搞暧昧。

　　心里的两个声音争吵不休。

　　第二天早上，我神色如常的接起徐应淮的电话。
　　“周虞，我想吃隔壁那家小笼包。”
　　我知道徐应淮刚睡醒，单纯的以为我就是去晨练了。
　　下意识反应比大脑思考快，我不由自主的就答应了。
　　徐应淮在电话里撒娇，哼哼唧唧的要我早一点回来，我叹气，去前台退房。
　　我知道我舍不得。

　　徐应淮真是一个大尾巴狼，完全不辜负他这一物种的名称。我一进门就黏上来，把我扛到沙发边上放下了。
　　我握紧的拳头又松开。
　　“周虞，我好喜欢你的，不是说醉话。”这家伙开始在我怀里拱来拱去撒娇。
　　“闭嘴。”我捏住他不自觉冒出来的狼耳，他眼巴巴的望着我。
　　“捏痛了。”可怜兮兮的。
　　我硬气起来，我知道我没用什么劲。我硬邦邦的拒绝：“徐应淮，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你现在对我不是爱情，知道吗？你只是亲近我，依恋我，这不是爱情，这只是亲情，懂不懂。”
　　“可是……”徐应淮眨巴眨巴眼睛，纯良无害的笑。我要凶他了，凶巴巴得眼睛都要冒火了，他磨磨蹭蹭却又稍显得意的说，“凶巴巴的周虞像大妖怪……可是，大妖怪对我的喜欢都从眼睛里跑出来了……”
　　这家伙就是一个绿茶精！
　　我真是要气疯了，捏他耳朵的手不知不觉也松开了，徐应淮蹭过来，亲我的嘴唇。
　　我可耻的纵容了！
　　于是他得寸进尺亲了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最后我都被亲的有点混乱了。
　　徐应淮依恋的抱过来，手臂还着我的腰，呼出的热气轻轻的贴在我的脸上，缓缓又深重的呼吸声勾的我心尖发痒。他把我搂的很紧，像是怕我跑掉。他喃喃道：“周虞，你行行好，做我女朋友吧，不不不，周虞，让我做你男朋友吧……我不会拖你的后腿的。”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我只好也亲回去了。徐应淮咬了我一口，又慢慢的吮我的嘴唇。
　　我没和人接过吻，这一下子真的快把我逼疯。
　　我捧着他的脸，缓和着呼吸。我感觉自己热腾腾的，有些开心又有些羞涩，说：“徐应淮，我同意了。”

　　徐应淮亲昵的在我脸上蹭了蹭，半晌，突然认真的叫我的名字，我还没应声，就听到他说，“周虞，我最爱你。”
　　我听到了月亮落下的声音。

　　这是我们相识的第六年，我们选择了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的爱着对方，然后一起度过漫长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