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故事集》夏路希

1、雪窝

　　雪窝
　　文/夏路希
　　“只是春光如此，却不得见你。”

　　我叫望舒。
　　我九岁那年，掉进过雪山的雪窝里。那天是暴雪，雪像蒲扇一样，一阵阵的拍在我脸上，很冷。一个人把我抱出来。我记得他昳丽的眼睛和毛茸茸的耳朵。等我多年以后再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要离开我了……

　　现在的我只会固执的看着坐在我对面的男人。
　　我舍不得他拢着清愁的眉眼，虽然让他愁的人是我。

　　他微微侧过脸，左手握着拳头轻轻咳了几声，清越的声音说着最不留情的话：“望舒，雪山很冷，你是人类，最好不要留在这里。”
　　我垂着脑袋：“可是当年我也留在这里过，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望舒，你应该过自己的生活。”他见我油烟不进的样子也没有着恼，只是很安静很安静的看着我。
　　我鼻头一酸，突然不想说话了。

　　很久以后我才听到自己说了一句没有道理的话：“没有你的生活就不是我的生活。”
　　他愣住，然后慢慢走过来，用手帕给我擦眼泪。

　　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和草药的味道，第一次感觉这么无助。
　　我还没有陪伴他度过雪山的漫漫长夜，他已经要先离开我了。

　　“望舒，我可能，已经不会有很长时间了。”他轻轻的把我的脸托起来，拿起管家刚才端进来的温热毛巾给我敷眼睛。
　　“白清觉，可是我在意过我不是一只雪山白狐。”

　　这是雪山白狐族长的庄园，因为白清觉身体的原因，炭火是很足的。我感受不到雪山的冷，我只感觉到疼，从心脏丝丝缕缕的蔓延着。我也不管他在不在意了，我一想到我要不知不觉的失去他，就接受不了这个结局。

　　他轻叹一声，把毛巾放下，伸过手，揽我的肩，把我笼进他怀抱里。我能感觉到他身后游动的九条尾也拢着我。

　　我绝不会后悔这一刻。
　　哪怕人妖殊途，我也想拥有他全部的爱。

　　雪山白狐一族为我们举行了简单的结契仪式。
　　白清觉想按照人间的仪式举办它，我告诉他我早已没有什么亲人了，他微微有些尴尬的望着我，说：“对不起，舒舒，我忘记了。”

　　我九岁那年掉进了雪窝，是因为我的父母在上山的时候被雪崩压在了雪山下，嗯，我也不记得当初为什么会上雪山。我只记得，白清觉把我抱回了雪山白狐的庄园。当时他大雪迷了眼，以为我是哪家的刚修了人身就四处乱跑掉进雪窝里的狐狸崽子。

　　还好他把我抱回去了，要不然就再也没有望舒了。
　　我知道今晚是洞房花烛夜，我不可能只是依偎着他回忆早先的事情。只是他不经意间冒出了耳朵，我才知道他比我紧张。

　　又过了几个月，总感觉上一个雪季还没有过去多久，又下大雪了。
　　今年天气好反常，冬天来的特别早。我接过管家大叔给我准备的伞，我要出去找白清觉。
　　他应该在中央的谏厅。

　　只是我越靠近谏厅，我就越能听清他压抑的咳嗽声。我心疼他，生着病也要处理族里的公文，可是这也是他的责任。
　　除了族里的老长老们，没人说得清白清觉是多少年的“大妖”。我猜他之前不停拒绝我，可能是因为他大限将至，也可能是嗽疾缠身。
　　可是，白清觉在雪山白狐族群中并不算年龄太大。

　　我想不清楚，我舍不得耗费时间去想，我自私极了，我只想度过和他可以彼此相伴的时光。哦，还有我们的孩子，也就是雪山白狐的幼崽。
　　对，我来只是想告诉他，我们已经有一只可爱的幼崽。

　　当我推开谏厅的门，我几乎要晕厥。

　　白清觉吐血了。

　　他欺骗了我。他说过他是养好身体再来处理公务的！

　　可能只是冬天来的太早了吧，白清觉的状况极速的恶化。最后他只能轻轻的抱着我，靠在我肚皮上，听我们幼崽咕嘟咕嘟的声音。

　　“舒舒。”他叫我。
　　我应一声。
　　“舒舒。”他又叫我。
　　我很耐心的又应一声。
　　他像个拿到糖果的大孩子，笑的温柔又甜蜜。
　　“舒舒，我是不是还没有说过‘我爱你’。”
　　你欠我好多好多次呢。

　　可惜后来我再也听不到了。

　　后来老长老来看我，说：“雪山之神需要他，所以他被雪山之神提前带走了。”
　　我知道可能是天妒英才。我只是很难过，他还没有见过我们的幼崽，我们的幼崽还没有见过他的父亲。

　　如我所愿，幼崽出生在初春的时候，毛茸茸的，是和他父亲一样九条尾的雪山白狐。

　　我在和白清觉缔结婚契的时候，我就发过誓，一定会带着他的份好好活下去。
　　只是——
　　“只是春光如此，却不得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