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3、忆少年时 ...

  •   先生,先生先生!可不可以少罚一些,抄书抄的手疼。”望丹知央求着。
      铁面无私的老先生,收拾了书箧,拍了拍他的脑袋瓜,不容置喙,“明天我逐字查验,再背不下来,再抄十遍。”
      望丹知是整个书院年龄最小,家境最富的少爷。
      那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下去,傍晚的风呼啸着刮起来。
      家里催促的紧,钟文焘改年该娶亲了,今年秋天的科考是家里给他最后的一次机会了,也不是家穷,就是不让考了,让他一心回家料理家中布庄,不再走仕途之路。
      他实在不想回家,同样是打发时间,与其听家里催婚不如在这里背些书。
      小少爷望丹知看着一寸一寸黑下来的天儿,哭天抹泪的握着一遍一遍干燥的毛笔,舔饱了的墨水干了又舔,舔了又干,好像永远也写不完,哭的直打嗝。
      书院外头的几丛美人蕉开了零星的花儿,再不远处的几颗玉兰花树正飘香,一簇一簇往外,层层叠叠的挤满枝丫,真是个好季节。
      望丹知实在写不完,摔了笔墨,哭泣间想放下面子求求人,钟文焘比他年长五六岁,是个可靠的大哥哥。
      他磨蹭着一步一步靠过去。
      “文焘兄。”
      钟文焘知道他的心思,眼睛都没睁开,“自己写。”
      “哎呀。”他坐到了他面前的座位上,“我跟你交换,我...我给你钱。”
      钟文焘不要,也不知道望丹知哪儿知道他被家里逼婚的消息,大起胆子,说起来,“明天我给你带个好东西,保准儿让你提前过上官人的日子。”
      官人的日子?
      钟文焘立志做官,而且做大官,他以为是望丹知的爹,望尚书有什么别的不用科考的途径提拔他了。
      却不想在望丹知的认知里,官人的日子,无非就是吃喝嫖‖赌。
      钟文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位列仙班,答应下来,学着他东倒西歪的字迹抄了四遍书。
      次日,望丹知带来了一个锦盒,神秘兮兮的从书箧里掏出来。
      这少爷不管带来什么都能引起一大堆人围观。
      望丹知推开围观众人,“起开起开,这是我给文焘兄带的。”
      “别小气嘛,打开看看呗。”
      白净小少爷把锦盒揣在怀里,走到钟文焘眼前儿,“文焘兄,你来打开。”
      “这是什么?”他不解。
      “报酬。”
      原来昨天他是想差了,不会望丹知头脑简单以为官人生活就是相互贿赂吧。
      不过也是好奇,看着周围等着他打开锦盒的众人,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一份必须打开的责任,先看看是什么,大不了不要不就完了。
      钟文焘打开之后,里头端然放着一个黄色的药丸。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么?”望丹知笑嘻嘻的问。
      大伙儿摇头。
      “这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吞念丹又名独钟散。”
      这些儒生哪里知道什么江湖。
      小少爷无奈解释,“你们心里有杂念么。”
      众人点头。
      望丹知笑道,“我也有杂念,我就想吃好吃的。那么如果送丹人,喂我吃下这个丹丸,从此往后就我就是这个送丹人的一条狗。把他当成唯一可以满足我吃欲的人,如果送丹人不喂我好吃的,我宁可饿死也不吃旁人做的山珍海味。”
      有个儒生鄙夷,“那这有什么用啊。”
      “还有能有什么用,好玩儿啊。”
      众人哄堂。
      确实好玩。
      钟文焘却觉得有些残忍,摆摆手作罢。
      “那这丸灵不灵啊。”
      “还没人吃过,文焘兄,我们打个赌吧,你觉得这丹药真还是不真。”
      他端起书简很是不想掺和,敷衍的道,“真。”
      “今日下学后,你去喂给红袖楼的头牌好不好。”
      钟文焘实在不感兴趣,蹙起眉头,“那女子得罪你了?早知这样,便不与你抄书了。”
      众儒生却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对啊,你说...你说烟花女会有什么欲念呢,有钱?有情?有贞洁?”
      这个儒生甲的疑问如落水石子儿撩拨了满堂儒生的花花心思。
      “简直就是浪费,都被折磨成那样儿了,估计没有什么欲念了吧。”
      “不可能,这世上不可能没有无欲无念的人。”
      闻此,一个挨着一个的央求钟文焘,“焘兄,求你了,你若是怕缠身就不管那女子后续好不好,我们就想知道,那样的头牌会有怎样的结局。”
      “这是杀人...”他挡不住同门的央求,严肃道。
      “哪里算是杀人,她若是六根清净,会有什么报应。她...她不是你杀的,是自己的选择。”
      有儒生帮衬,“而且她是为了信念而死,为了心中念想自愿从死,这叫什么,叫向死而生。就算死了那也是带着笑死的,本来买肉的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为了执念而死不好么,你这是在帮她的。”
      她一个花楼头牌又不是修道成仙,怎么会六根清净,不过是杀人之后的推诿词。
      世家子们不管这些,用起了激将法,“你是不是不敢啊。”
      “焘兄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儒生,不会还没进过花楼吧。”
      钟文焘被他们说的面红耳赤,这些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的子弟们早就背着家里人养了女人,再不济也有通房丫头解闷儿。不过他们说的对,他生活了十八九年确实从没有去过花楼。
      下学后,他们拥簇着挤进了红袖楼,满京中最大的销金窟,数不清的金钱和青春在这里挥霍,重复新鲜,重复无奈。
      老鸨看着这一群半大少年,大摇大摆的推搡着进来,个个头顶簪花好不风流。
      很有眼力见儿的老鸨热切招待起来。
      夜深,那日出价最高买下头牌的一夜春宵的是钟文焘。
      这钱和丹丸都出自望小少爷的口袋。
      钟文焘尴尬的进去,那美娘子青丝如瀑,一朵巨大的粉色绢花别在耳侧,是她浑身所有的点缀。
      女子全身盖了一层透明丝绸,朦胧得遮掩着不着寸缕的身体,这样半遮半掩下,那白腻的酮体仿佛欲盖弥彰一般给了他更大的冲击。
      玉娘年纪和他相仿,却命运不同,还在他干净如纸满嘴之乎者也的时候,她已经遭受了世间最恶心的苦痛。
      可钟文焘看着她,少女很美,丰肌秀骨,像一件艺术品。却不觉得有什么se欲味道,只觉得像自己的一个妹妹,一个邻家小妹妹一样,本该的天真美好。
      玉娘等了半天,有点不解,于是披了衣服下去牵引着他的手。
      “公子,是读书人吧?”
      言下之意,读书人吧,这么呆。
      他蓦然红了脸,点头应是。
      女子倒了一杯酒,这本就不是强买强卖的生意,既然交了钱,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度不度这春宵又与她何干。
      钟文焘尴尬的轻笑几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举杯之时丹丸从袖口里掉了出来,那女子眼尖,抢他一步拾起来,放在鼻端嗅了嗅没闻出来是个什么,自认为是个情药,又结合他束手束脚的呆样子,更加确定心里的想法。
      “这是?”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生怕被她误认为是毒药,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扯谎,“情药。”
      玉娘掩唇娇笑起来,“你...你可真傻,都不知道吃了再进来么,这样多没面子。”
      钟文焘这才明白过来,她误会了,误会是自己不行,以为这药是他该吃的。
      他为了不负同窗的期待,也为了证明自己很行的事实,鼓起勇气,把药丸推到她眼前,“是给你吃的,我怕...你受不住。”
      玉娘看他呆傻,以前客人所有的要求她都会答应,因为不答应就会挨打。
      但她直觉眼前这个人不会害她,玉娘撑起粉腮,捻起药丸端详着问,“我若不吃呢。”
      “那就不吃。”
      他没有打她,逼她,反正他也没那么想害人。
      就要抢走她手里的药丸,玉娘明确此物应是无毒,酒气上头电光火石间她竟吞下了那东西。
      前尘往事讲到这里就落幕了。神宫后花园的钟楚瓷早已泪流满面。
      “我娘...”她眉头隐忍着触动,哽咽致使她连不成句,抹了一把泪,“她的命好薄,薄的过世家子的一个赌约,一个玩笑,一次课业。”
      她又抹了一次不断涌出的眼泪,站了起来。
      看向钟文焘的脸,良久,闭上了眼睛,打开了额头被体内血莲封印隐藏的魔纹,一壁说着,“父亲。”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唤他,她和玉娘长得真像啊,尤其是那双宝贵的眼睛,钟文焘如此想着,竟面露一种近乎欣慰的喜色。
      少女却冰凉开口,”既然你时日无多,孩儿就送你一程。”
      说罢,手掌间紫黑魔气灌进他的胸口,吸食了他的魂魄。
      只是着死法和她身体里的尸魂不同,钟楚瓷完全把他当成了饲养魔息的肥料,从今往后,上到天庭命格簿下到阴司生死簿在没有这个人了,他是彻彻底底的魂飞魄散。
      自钟楚瓷断情以来的初成魔体,到现在手刃血亲魔体进阶,离成为真正的混世魔尊就差一步之遥了。
      那就是改时易世。
      因为进阶,她有了藏匿身份的保护屏。
      商今朝找不到钟楚瓷正急着之时,也不知为何那蒙面人的声音又在耳侧响起来了。
      “钟文焘死于后花园。”
      好的,提示音换人了,难道那面具男是死猪升级了。
      不是怎么人人都在升级,就他在原地踏步。
      所以呢,钟文焘死了关自己啥事儿。
      他拍了拍袖子,一个传菜同僚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我们队伍怎么少了个人,一共十二桌菜,少个人送菜算怎么回事儿。”
      丧事传的很快,那同僚话音刚落,另有一个人跑了过来,“少就少吧,人界钟大人走了,这宴会是进行不下去了,天帝主神知道了,正在彻查此事呢,据说啊,好像是被杀害了。”
      不是,他为了钟楚瓷来到这天上,钟楚瓷一根头发都没找到,还他妈碰上这些荒谬事儿。
      不对,有一点不对。
      这第十二号传菜员失踪的时间和钟文焘被他杀的时间也太撞了吧。
      钟楚瓷...钟楚瓷!
      钟楚瓷已经入魔,那个关于她堕魔的梦是真的,她竟敢在天庭堂而皇之的杀了自己的生身父亲!
      商今朝有了方向立马从膳房跑出去,沿着膳房到昊天殿一路寻找。
      钟楚瓷呆愣愣的看着钟文焘,瘪下来的一具人皮,不由得笑了。
      正准备离开,恰巧此刻,左一百米站这个商今朝,而右一百米,站着个玄子练。
      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的样子,齐齐看着她盯着那具尸体露出诡笑的脸,凶杀现场太明显了。
      而钟楚瓷也不打算藏了,理也没理商今朝,极诱媚讨好一般的走向玄子练。
      微凉手掌轻抚他的脸颊,贴着他的耳侧娇软道,“大人,我想取你一滴血。“
      “为何?“
      她勾起红唇笑得惑人至极,手指点上他的胸口,“给了我,自然知道答案了,难道你不信我?“
      其实刚才在传菜,她知道玄子练就在大殿内,且就在她送菜的那一桌,被他爹困在肉眼看不见的锁神幕中,逼他赴宴。
      锁神幕解开不难,发现难。
      钟楚瓷体内尸魂代替了她的眼睛,被神气灼的眼痛,才体察到了他的存在,顺手解了术法。
      “你与我解法就是为了取我一滴血么?”玄子练问道。
      已经进阶到了魔王的等级,钟楚瓷早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何止啊?”
      她不错珠的看着这张脸,真是美的鬼斧神工。少女翘起唇畔,低语着,“不仅仅是解法,我从接近你开始就是为了取你现在的一滴血。”
      “因为什么。”
      ”算了。”少女摇了摇头一副失望的模样。
      玄子练因为天谴将至整日难眠,时而做起了荒谬的噩梦。
      这噩梦断续,连不成故事,大概是他心疾未愈,父王差人给钟家送帖子,说此府有个至纯玲珑魂。
      昨日入定,今日困锁神幕,他又想起来了那断续的梦魇,他好像吸纳了那缕女子的魂魄。
      不是钟楚瓷,是另外一个少女。
      一个有着吊梢狐狸眼的女孩子。
      方才在锁神幕中,被钟楚瓷解开的那一刹那,有源源不断的记忆扑面而来。
      一束白光中,他仿佛因为情动而窥见了钟楚瓷行乞的童年岁月,还有一声稚嫩的阿瑶姐姐。
      他得见了钟楚瓷的苦难和来由,低下头颅,在玉做的囊中割破手指滴了一滴血来。
      ”且拿去吧。”
      他叹息了一声,好像罪业赎尽了一般如释重负。
      商今朝看他俩私语以为是在调情抓着钟楚瓷的手腕,要往外头带。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你给不了!”
      商今朝抓着她的胳膊弯一路给她带了出去。
      任凭她怎么拍打就是不停下脚步,后来忍无可忍,将她过肩扛起来。
      出了神宫走到一处古树旁。
      “玄黄鼎,我拿到了。”
      少女微微惊愕,他怎么知道自己要什么,又如何拿出来的,“你怎么拿到的?”
      他自印堂召唤出来,放在手心,“我有个条件,我们一块儿去浮生六道。”
      钟楚瓷也没什么好说的,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能拿到上半阙经书才是关键。
      两人进了鼎中,再次来到了这唯一能通往世界延伸,通往浮生六道的鼎中。
      因为商今朝是掌控玄黄鼎的人,因此先头凭着他的意念在行动。
      钟楚瓷睁开眼睛,身处一家京城酒楼。
      幼稚。
      既然都知道她必须要去那地方了,为何还要先带她来一遭这里。
      而不是驱车直奔秤砣山找线索。
      商今朝自己也很好奇,因为自从和那个面具人对过话之后好像自己体内被注入了一股神奇力量,有了真正天道之主的轻盈感。
      这难道就是飞升了么?
      而另一端的天宫早就因为钟文焘的离世,喜宴变丧宴。
      钟睛袅原是回明泽水洞收拾自己的物件儿一并搬到天宫,才耽搁了一段时间。
      明泽水洞早就没了明泽赤水,因为正值隆冬内壁更加干燥。
      可她记得这是师父能依赖的最后一片灵髓湖,是上古唯一留存下来的赤水。
      这时候有个冒冒失失的小师妹穿着弟子服跑上来,好像是领命要来打扫这地方。
      她抓来小师妹问道,“这水洞怎么干涸成了这个样子。”
      小师妹娓娓道来,“据说,是有个姑娘先前在此居住,玄大人怕那姑娘体弱承受不起,就一把明火烧干了。”
      正好结合神子娶妻这件事儿,大家伙儿都以为是为了正房妻子才这样痴心一片。
      所有人都不晓得那神秘姑娘究竟是谁。
      “钟楚瓷...”她记得她的名字,三年了,这三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恨着她。
      玄子练,她曾经在这里跟他学徒时,每当承受不起赤水的侵害,他总怨她道心不稳。
      如今就为了那个丫头,做到这等地步。
      可恨意尚未消散,噩耗接踵而至。
      有神使下界禀报,“钟姑娘,钟老爷去了。”
      她本该披麻戴孝三年不嫁,可天谴迫在眉睫,婚礼也不隆重。就着这丧宴,玄子练与她走完了互换了腰带,拜堂,合卺酒的流程,办了个十分不像婚礼的婚礼,也就算是草草了事了,给众天下了一个交代。
      这边是男女主的定局了,闹了半天剧情还是按照原来的方向发展,只是本该热闹相爱的婚礼成了形式联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