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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2章:夜盲症 ...

  •   许紫蔓已将茶烹好,余光瞥见走进屋来的双脚,好笑道:“你这屋子,你弟似乎可以随意进出呀。”
      “嗯,他经常跑过来睡。”燕舒云坐到凳子上,道:“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许紫蔓瞧向坐在她对面的人,递上一杯茶,道:“我真怕你摔倒,那我的心可是要碎的。”
      “你尽管放心。”燕舒云饮了口茶,道:“我不允许人私动屋内任何摆设。若真要动,白天的时候我会记下来。”
      许紫蔓幽冷目光瞥向前方的朱顶红屏风,道:“你很喜欢朱顶红吗?一直将其置于卧室之内。”她回头看向饮茶的燕舒云,道:“我看这刺绣,很像外面那架辛夷花屏风,似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嗯。”燕舒云将茶杯置于桌上,听着许紫蔓提起茶壶倒茶进杯的声音。他道:“是玉娘所绣。此人乃是名妓,数年前嫁人生子,而今以刺绣为生。”
      许紫蔓慢悠悠饮去半杯茶,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谎称爱慕玉娘,将她所绣的屏风置于屋内,其实是因为只有你弟才会在晚上来找你。哈,就算你耳力再过人也没用,瞎子的眼睛和正常人的眼睛,必定是不一样的。”停了一停,她浅笑道:“难怪晚上见你时,你总是歪靠在椅子上,哈。”
      燕舒云饮光杯中茶水,端着茶杯沉思半刻,道:“这是落花城本地茶,你似乎很喜欢呢。”
      “这茶入口味苦,让人后悔为何要饮它?”许紫蔓一笑,道:“而这时口中回甘,方知是好茶。”
      “嗯,青云就很不爱喝这茶,嫌苦。”燕舒云将茶杯放到桌上,示意添茶。他道:“他真是个永远的孩子。”
      许紫蔓目光染着笑意,脸上神色古怪,道:“是吗?我还没完全了解他。”
      “你不需要了解他。”燕舒云道:“等你义父到达落花城时,我会将你的尸体送给他作为见面礼。死人,什么都不需要了解。”
      许紫蔓温柔一笑,道:“真是要多谢你,能将我尸体交给义父。”
      “不必谢,小事罢了,当不起一句谢。”燕舒云平静地说着,低头饮茶。
      “先生,昙花开了。”门外响起侍女惊喜的声音。
      燕舒云起身道:“昙花开了,难得呢。”说着话,他仿佛能看见般快步往外走去。
      寂静的花园,唯有挂在走廊上燃着的灯笼相陪。燕舒云看不见昙花绽放是何风采,只能独自一人站在花旁,仿佛看见了夜晚昙花。
      不知站了多久,他缓缓打开手中折扇,轻轻抚摸扇面。折扇两面皆是同一幅画,高山断崖流水,石头花草树木。常言说三分留白,只他却是反过来喜欢七分留白,故而这一幅画占据扇面极少。他抬起右手缓缓靠近,抚摸冰凉的昙花。半盏茶后,他道:“果真开了。”洁白的昙花在他右掌之下,而他,始终安静站在花旁陪伴。
      夜色深深,月已高挂。
      昙花渐渐枯萎。
      既有明月伴,何须待天明?
      他右掌触碰抚摸,确定昙花已谢。
      昙花尚有他,可他又有谁?
      茶具被侍女送回清洗。可侍女一转身,燕青云便将茶具端走,在烛光中仔细找寻。一个茶杯内留有五六片叶子,另一个茶杯内则留有两片茶叶。他怕破坏好不容易得到的信息,故而也不将两片茶叶拿出,只是握着茶杯瞧。可惜,他实在瞧不出这一套茶具有任何古怪之处。
      下午时分,石青溪提着个青色布包走回盛开的金莲花旁。正在烤鸽子的谢樱急忙笑道:“马上马上,皮再烤焦一点。”
      “好,焦些才香。”石青溪走到火堆旁,面对谢樱盘腿而坐,将布包放在膝盖上打开。
      谢樱见布包内是一套用过的茶具,奇怪道:“没洗过?”
      “嗯,燕青云给得。”石青溪一边小心翼翼翻看茶具,一边道:“他去见燕舒云,但没进卧房。他在卧房窗外隔着屏风见到个女人身影,应该就是许紫蔓。当时许紫蔓在泡茶,这套茶具就是许紫蔓用过的。”他双手各自握着一个茶杯,左右四看,最后将目光落在剩有两片茶叶的瓷杯中。他盯着两片茶叶凝视了足足一刻,忽然道:“燕舒云有夜盲症。”
      “哈?”谢樱差点将手中八只鸽子掉进火堆。她惊讶道:“为什么?写字了吗?”她只恨脖子不够长,无法伸过去看。
      石青溪举起两个茶杯,让谢樱可以将茶杯一眼收入眼底。他道:“只有两片茶叶的这个杯子是许紫蔓的。”
      谢樱点头道:“我看到杯子口有胭脂。”
      “嗯。”石青溪点了下头,道:“所以茶叶多些的这个杯子就是燕舒云的咯。”他道:“可这个茶杯中有很少很少一丁点儿泥巴。哪怕是最粗劣的茶也不会有泥巴的,更何况是燕舒云这样的人物。”他好笑摇头,道:“许紫蔓这个茶杯中有两片很完整的茶叶,你瞧,像不像人的眼睛?”
      谢樱瞧着黏在白色杯底的两片深褐色茶叶,缓缓点头,道:“是很像。但是石青溪啊,燕舒云有夜盲症这件事,是不是太武断了?”
      “会吗?”石青溪笑道:“你喝茶的杯中有泥巴,你还会喝吗?那只能说燕舒云根本看不见。可我们也见过他,他绝不是瞎子。那除了夜盲症,根本就不会有第二个解释了。”
      谢樱仔细想了许久,直到石青溪道:“鸽子已经够焦了,再烤就要糊啦,快吃。”她拿过四只鸽子,咬了其中一只被烤焦黄的皮,又脆又香,让他急不可耐地咬下第二口。她道:“我都听你的,毕竟你比我聪明太多。这么说来,许紫蔓是发现了燕舒云有夜盲症,所以才被关起来了?这样也就说得通了。哎,可是石青溪,燕青云知道吗?”
      “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可能有点儿微妙。”石青溪吃着烤鸽子,脸上笑容也古怪的很。他道:“燕舒云挑起的欧阳世家之乱,不就是利用欧阳玉楼和欧阳玉照的兄弟关系吗?燕青云肯定不知道他哥有夜盲症。你还记得我们第二次见燕舒云吗?”
      谢樱惊讶道:“是了,当时你就说过这人耳力可怕。是了,他有夜盲症,但这是秘密,不能被人知晓,但他晚上发病时也不能保证完全不见人啊,总不能太阳落山就睡觉吧?是了。而且这人三十年都未曾离开过落花城,但他很明显喜欢往外跑啊。”她猛然站起身,道:“那我们去找欧阳玉楼,将消息告诉他,然后在晚上的时候去杀燕舒云,反正他有夜盲症,晚上肯定吃大亏。”
      “先不急。”石青溪吃着烤鸽子,想了想道:“许紫蔓发现了燕舒云这么大的秘密,欧阳玉楼进落花城之日,就是许紫蔓丧命之时。之前杀欧阳世家的义子,我们是被逼无奈。但如今若害死许紫蔓,欧阳玉楼不会再放过我们了。而且欧阳玉照死前说得话,显然他和欧阳玉楼有过节,这也是欧阳玉照被燕舒云利用的根本。”
      “是这样?还是你舍不得许紫蔓死啊?”谢樱嘴比脑子快,说完话才懊恼,左手拍着脑袋,道:“我说话不经大脑。哎,你继续说啊。”
      石青溪瞧着一本正经的谢樱,眨了眨眼,扭过头去啃烤鸽子,道:“燕青云肯定是不知道燕舒云有夜盲症的,那只能说燕舒云瞒的够紧,这兄弟两人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顿了顿,他才又道:“若是燕青云知道燕舒云有夜盲症,万一心态转变,转而帮燕舒云呢?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谢樱一想也是。燕青云终究是燕舒云的弟弟,若燕青云知道他哥有夜盲症,血缘至亲,一家人哪儿有隔夜仇?万一掉头站在燕舒云那边呢?那他们还如何报仇?她道:“所以呢?”
      “我很好奇,燕青云为什么要他哥死?”石青溪疑惑道。
      许紫蔓歪靠在榻上,目光扫过紧挨窗子摆放的一盆菊花,叹息一声。正好进屋的燕舒云见此,道:“愿与秋风去,不受飘雪摧。”
      “梅花度寒天,得盼春来时。”许紫蔓不高兴道。
      “是吗?”燕舒云将剪刀放在榻上,坐到许紫蔓对面的椅子上去,道:“剪了吧!”
      许紫蔓不悦瞥他一眼,拿起剪刀慢悠悠剪着指甲,语带抱怨,道:“我还等着用凤仙花染它呢。”
      “你的手指甲还是剪了比较好。”燕舒云认真道:“因为我怕你又自残啊。哎,紫蔓啊,你是怎么狠得下心这般伤害自己的呀。”
      许紫蔓也不看他,只认真剪着指甲,漫不经心问道:“二公子小你很多岁吗?竟然还跑过来睡你房间。”
      “他怕鬼。”燕舒云好笑道。
      “切。”许紫蔓嗤笑道:“这个世上若真有鬼,谢家、万家、石家、我十一名兄弟,哦,还有蒙钧阳父女,早就掐死你了。”
      燕舒云歪靠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折扇,疑惑道:“他们的死跟我有关吗?没有任何一滴血在我手上呀。”
      “好像有这么点儿道理。”许紫蔓剪完左掌五指,便换成左手拿剪刀,慢慢剪右手五指的指甲。
      燕舒云道:“你怎么觉得青云年纪很小?哎,这话要是被他听见,肯定又要发脾气了。”
      “多大个人了,还怕鬼?而且我听他跟你说话时总是赌气,这不都是年纪小才干的事么?”许紫蔓停下剪指甲的动作,扭头看他,道:“你不会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二公子的事,正是因愧疚,所以才各种纵容他吧?毕竟……”
      燕舒云见她不剪指甲,也不说话,只一个人发着呆。他笑道:“怎么了?你想起令尊和欧阳玉照了吗?”他似想起什么有趣的事,问道:“欧阳玉照死前一定很不甘心吧?从小事事不如长兄,当年残废一条腿又与令尊有关。”
      “哎,别提了。”许紫蔓抬起右腿搭在左腿上,继续慢悠悠剪指甲。她叹道:“二叔死前那种怨恨,我至今想起仍旧毛骨悚然。”她扭头看向燕舒云,问道:“你能利用义父和二叔的矛盾,那我就很好奇了,他们两人到底有什么矛盾?”
      “哦?令尊没告诉过你?”燕舒云惊讶道。随之一笑,道:“是了,这种陈年往事,还是桃花之事,自然是不好对晚辈说出口的。”
      许紫蔓垂下双手,静静躺在榻上听燕舒云说起义父年少时的桃花事。她幽幽一叹,随之笑道:“难道当年令尊为你说亲,二公子也看上那女人了?”
      “先父驾鹤时我方才十七岁,你想太多了。”燕舒云好笑摇头,道:“再说了,青云那是堪比大家闺秀啊,一年到头都未必能走出城主府三次呢。”他顿了顿,古怪笑道:“果真啊,人对于自身拥有的东西,从来是弃如敝履的。”
      “哦?”许紫蔓抬起手重新剪指甲,道:“他双目明亮,却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的夜盲症让你一到夜晚便成瞎子。哈,他可以游历天下却天天待在家中当大家闺秀,你是半个瞎子,想走却又走不了。”她叹息道:“那我明白了。”
      “哦?”燕舒云笑着看她。
      “二公子怕鬼,你却有夜盲症,夜晚时自然是能不见人就不见人,这才导致二公子记恨你。”许紫蔓一本正经道。
      “紫蔓猜错了。”燕舒云摇头。
      “那记恨从何而来?”许紫蔓问道。
      “个人隐私呢。”燕舒云认真道。
      “哈。”许紫蔓笑道:“我个人建议你还是说。”
      “哦?这是为何呢?”燕舒云好奇看她。
      许紫蔓目光落在即将被剪掉的指甲上,道:“因为你不说,我就只能认定我的猜想才是真相。你说,人是愿意相信兄弟闹矛盾的原因是哥哥不肯陪伴怕鬼的弟弟呢,还是更愿意相信弟弟对即将成为嫂子的女人一见倾心呢?桃花事,永远是人第一感兴趣的事。”
      “比如说?”燕舒云道。
      许紫蔓歪着头看他,道:“人们提起赵太后,第一念头永远都是她和吕不韦或嫪毐之事。提起汉武帝,则是金屋藏娇。提起馆陶公主,则是五十多岁老妪和十余岁美少年之事。”
      “哎呀。”燕舒云道:“别再说了,我害怕。”
      “所以令人遐想呀。”许紫蔓已修剪完指甲,便将剪刀放到手边的小桌上,歪着身子,道:“随后如我义父一般,终究兄弟是自己人,而那个引起矛盾的女人只能谁也嫁不成。哎呀,多引人遐想的桃花故事啊。”
      “你真想多了。”燕舒云叹息一声,摇头道:“其实没什么故事,很简单。”他安静了半盏茶,道:“我十六岁那年,十三岁的青云惹了先母生气,便出城去山中寻花哄先母消气。哦,那座山也不远,就在我堵你那晚再往前走六十里便到。说远了,言归正传。青云离开前曾来找我,说是他第二天申时未回,便让我去救他。我答应了。结果第二天申时三刻了,他却仍旧未回,我只得出城寻他,结果……”
      “结果因天黑了,夜盲症让你无能为力,只得失信于人。”许紫蔓无奈摇头,道:“难怪二公子和你说话时总是夹枪带棒呢。”燕舒云夜盲症之事,绝不能让燕青云知晓。一旦燕青云解开心结,那他们将失去这颗重要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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