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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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故意将【魔术】二字提及，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玖兰枢定定地看着她，重复了一遍那个词语。
“魔术？”
......是演戏，还是真的一无所知？
月野真理微微蹙眉。
原本她还以为他会对魔术这个概念足够熟稔。
不过，即使像是从未听闻，玖兰枢也还是对她突然提出的这个话题表示感兴趣。
“可以详细说明么？你所指的【魔术痕迹】。”
“……怎么形容呢。有点像是与某人的契约。”
话音刚落，她便感受到了更加强大的威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僵硬了一瞬。
眼前释放出力量的那个人，目光微沉，明显是动了怒。
但这怒意又并非是在针对她。
“请你继续。月野小姐。”玖兰枢沉声开口，“你是如何得知的？是什么样的‘契约’？”
“......”
真理沉默了片刻。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看对方的样子，必定是不弄清楚不会罢休。
现在看来，她并没有足够的力量能与眼前人抗衡。
当下最聪明的做法，便是透露一些情报给对方，权当是博取信任，又或者是谈判条件。
可是......如何向一个不太明白魔术概念的人描述呢？
这么思索着，行动先快于想法，真理闭上了眼睛。待她再次睁开眼，那双蓝灰色的眼眸被稀释为几乎与纯白相媲美的浅蓝，瞳孔外侧带着一圈仿若流动着的紫红。
她把全身仅存的所有魔力都通过刻印供给了眼睛。
被衣物遮挡着，处在锁骨正中以下位置的魔术刻印因魔力的驱动而被唤醒，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她用为数不多的魔力驱动了月野家独有的魔术刻印，努力观察对方身体里来自外部的某种联系。
发动术式仅仅只过了几秒，真理便支撑不住，冷汗连连。她停下了术式，开始平缓呼吸。
“不是这个房子里的任何人。契约连接到远方。”待呼吸平复，她才继续解释道，“这个契约是有要求的——给予你某种限制。”
“有一点能确定的是，那个人是‘召唤’你的人。”
说完，知道玖兰枢接下来可能会问什么的她再次陈述:“我的眼睛被术式加强后，能看到‘被隐藏的信息’这种……类似的概念。”
“目前为止，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术式。用非常识的手段将未来人类科技可能实现的东西显现，制造人为的‘奇迹’——这是魔术。”
她停顿了片刻，不死心地问道。
“‘魔术’这样的概念……你应该知道的吧？”
被询问的玖兰枢似乎还在针对她的话语进行沉思。
听闻她的询问，他这才看过来，缓缓应答:“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们不这么称呼它。”
下一秒，他的眼睛颜色似乎变得鲜红了一些，散发着带着诱惑意味的光亮。
枢看向她，轻轻眯起眼睛。
被注视着的月野真理只觉得大脑突然一沉。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她的身体和思考在那一刻像是被麻痹了，自主权被外部所剥夺。
这一切都是在与枢对视之后发生的。
对方【魅惑】了她。
指令发出的那一瞬，她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僵直地站起，直到坐在了他的那一边。
枢的眼睛恢复成了深沉的酒红，作用于她身上的效果瞬间消失。
月野真理:“……”
她无语地捏了捏自己因被魅惑而产生生理性脸红的脸颊。
“这是你所说的【魔术】的一种，是吗？”
他这么问道。
“……是的。”真理踟蹰了好一阵，看得出来她颇为震惊。
——不需要任何发动前提，没有任何相应的咏唱，枢所使用的【魅惑】效果却比咏唱完成的魔术更强劲。
就算是天才如远坂凛这样的魔术师都可能无法做到。结合在玖兰家看到的种种，这也更加侧面证实了她对这一家人的身份猜测。
思索片刻，再回神，她发现枢一手轻轻支撑着头，眼神落在她身上，似乎也正在等待着她的发言。
“……我刚才就想问。”得到对方的默许，真理将这个猜测放在了明面上，“你们不是人类。对吧？幻想种……虽然有些天马行空。”
“但昼伏夜出，胜过人类的力量，拥有獠牙……简直就像是吸血鬼。”
对方没有给她准确的答案:“你见过吸血鬼么？”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在月野真理听起来却比肯定更加有力。
“……在见到你们之前。”她深呼吸一口气，表情有些恍惚，“吸血鬼只存在于我童年的故事传说里。”
在魔术师的世界，吸血种是存在的。
他们有着自己的社会和阶级，有着超出常人的恐怖力量，以人类为食得以生存，是圣堂教会致力于铲除的对象。
这些知识在她儿时所翻看的，父亲从时钟塔那边学习所记录的笔记有着相对详细的记录。
吸血种向来以神秘性强，破坏力巨大著称。
普通的魔术师如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到死徒以上的存在。
这栋房子里的人，多少匹配上了些父亲记录上吸血种的基本特征。
“是吗。”枢点了点头，“对于人类来说，吸血鬼确实属于‘传说’吧。”
“毕竟我们大部分人确实不会轻易融入人类的社会。”
月野真理：“......”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不太好看，并且不动声色地试图调整自己与玖兰枢的距离。
察觉到她的动作，枢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如果我们想将你当做‘食物’，你现在就不会活着。”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安慰人还是在吓唬人。
这么想着，真理无奈地停下了往一旁移动的动作：“这倒是。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枢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吸血种......据我所知与生俱来的吸血冲动会无法控制......”
“那是低等吸血鬼才会产生的东西。”枢倒是意外好脾气和她详细解释起来，“纯血种会控制自己的饥渴，而不是沦落到成为没有理智的野兽。”
“纯血种？”
“吸血鬼会按血液纯度奠定A-E等级。我们纯血种在这些既定等级之上。这是吸血鬼和吸血鬼猎人的共同认知。”
“吸血鬼猎人？你是说圣堂教会？”真理试图理解对方所说的那些内容。
“我没有听说过‘圣堂教会’。”
真理没有再往下询问。对方的回答很显然在她的意料之外。
而这边玖兰枢也没有再让她有发问的机会：“回到之前的话题吧。”
“你提到的魔术......能看到我身上有着‘契约’这点，我十分感兴趣。契约者的具体要求是什么，你能看到么。”
“......不能。”真理实话实说，“目前我并没有能看到更详细信息的能力。”
玖兰枢略一沉思。随后又看向她：“是因为身体所限？”
“...可以这么说吧。”真理点点头，“现在我几乎已经没有可以用的魔力，身体也不过是孩童......刚才能够维持几秒已经是极限。”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就算是原本年纪的自己，在没有礼装的情况下，使用刻印发动术式时间也并不长久，看到的内容也不会更多。
——可以的话，她更想尽量避免使用它。
不过，这些话她并不觉得适合在这里全盘托出。
她不确定若是彻底不给对方希望，是否会被认定为无价值，彻底失去交涉筹码。
玖兰夫妇好说话，但玖兰枢似乎不会仅仅凭借恻隐之心办事。
这一点，在这几天的相处之中她有些许了解。
这么思考着，真理注意到面前的人也正在注视着她思考着什么。
“如果被转变之后，在成为吸血鬼，力量增幅的情况下，是否可以看到？”
良久，她听到枢这么一字一句地盯着她这么说道。
不得不说，月野真理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不不不。”她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直接捂着自己的脖子窜回对面的座位远离玖兰枢，“这我不敢保证。”
“变、变成吸血鬼是不行的！”
她决绝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不是她自己的错觉，对方刚才似乎是真的有考虑过这个方案。
这么想着，真理望向对方的眼神再次警觉起来，全身也不自觉地绷紧。
她和男孩沉默地相互瞪视。
约莫过了一段时间，玖兰枢先松了口。
“也是。”他轻声说道，言语之间似乎早就放弃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不老不死也只有痛苦而已。不过像你这样拒绝永生的人类也不多见就是了。”
“没那么高尚。我只是没有自信成为另一种生物之后控制得住自己。”
真理摇摇头，“轻松获取力量的方式代价往往也相对高昂，我自认自己资质普通，承担不了那样的风险。”
“你倒是想得很长远，月野小姐。”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真理只觉得在说到这句话时，眼前的男孩嘴角似乎有了些许弧度，连那句话都变得相对温和了许多。
对她而言，这是向好的讯号。
玖兰枢没有一意孤行的意思。他仍然保留有愿意沟通和交谈的意愿。
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真理松了一口气，放下手来继续聊起了其他的话题来。
“这个暂且不谈......我的猜想是，与你建立契约的人，应该是个极度渴望力量的人吧。他为什么要选择你呢？”
“甚至还给了你一个身体，难不成你是来自过去的人么？”
——说实话，这种契约模式在她看来颇有些御主和从者的意思。某人召唤出了眼前这只吸血鬼的灵魂，给了他一具可以行动的身体。
“来自过去......可以这么说，毕竟隔着上千年。”
“嗯。那就说得通......上千年！？”
月野真理一下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这已经和英灵没什么两样了吧？
看不出来，面前这个男孩内里的年纪竟如此惊人。
他的气质在同龄的孩子里确实是过分成熟，这点明眼人也看得出。
不过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样长久的时间也足够让她震撼不已。
这一刻真理又想起之前树里一直念叨的话语来。
“怪不得树里姐姐说他老气横秋像个小老头，简直不能更同意了......”
察觉到眼前男孩的沉默地凝视，真理突然反应了过来。
“.....啊。”
刚才她是不是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我不是故意说出来的。”
也许是有些心虚，她没有主动与对方对视。
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了对方淡淡地回应。
“听起来，月野小姐倒是很年轻呢。是个言语随心的人。”
“呃、对，对不起？毕竟我是人类，活不了那么久。”
“能让自己身体变为孩童的人类？”
“不，这一点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我也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理......”
“如果是纯血种，也许可以做到。我曾为了避免被契约者汲取生命和力量将身体变为婴孩。”
这句话一出，月野真理看着他的眼神瞬间惊变。
过于震惊的她摸着下巴碎碎念。
“那已经快算得上是魔法了吧？！不对，吸血种适用魔术师那一套吗？死徒以上的存在是应该会用魔法的？难道将我变成这样的，是和你一样的......”
“谁知道呢。不过现在就算是纯血种也不怎么会使用这样的力量了，代价是极度虚弱这一点就已经让大多数退而避之。”玖兰枢轻言几句，将她从自己的头脑旋涡之中拉了出来，“虽说如此，知道也见到过这种力量还活着的家伙，倒是有。”
“......谁？”
“玖兰李土。”
“听名字你们是一家人？”
“很遗憾。是的。你所说的‘契约者’就是他。”
“......”
“你需要弄清楚在你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对吧？”
她听见枢用那带着些迷惑性的声音这么循循善诱。
“......话倒是没错....”
“我可以帮你。”他这么说着，“但条件是，我希望你能找出玖兰李土在我身上设下的契约‘限制’。”
“我对吸血鬼可不怎么了解......”
“以你认知的方式去查找，而我也会在能力范围内提供给你帮助。”
听闻对方利落的承诺，真理突然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这是交易么？”
“如果月野小姐想要这么认为的话。”对方委婉地回应了。
停顿片刻，他又悠悠开口，语气温和：“当然，如果你不想接受条件的话也无所谓。”
“只是，与玖兰家牵扯上关系的你，可能在离开后都会不明不白地被吸血鬼袭击呢。”
察觉到他的语气和内容完全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的真理：“......你是在...威胁我？”
“月野小姐多虑了。”枢摇摇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只是陈述事实。虽然这栋房子偏僻难寻，我们也尽力避人耳目，但躲不开本族群的视线。”
“附近常年潜伏着来自元老院的其他血族。他们以保护为名监视纯血种。而你作为进入过玖兰家宅邸的人类，就算被我们平安送出去，那些元老院的走狗们也有门路找到你。”
“费劲心思追杀一个人类？我不觉得你们吸血鬼会......等等。”
“看来你的心里已经有猜测了。”枢眼神微动，看向地面，“元老院想知道的是‘公主’是否真的存在。”
“玖兰优姬？这就是她无法外出的理由？”
“是。她的不自由就是因为那些贪婪又愚蠢的血族。你是唯一一个进入宅子的人类，而现在也确实见到了优姬。只要元老院想，他们也可以不问你的意见取走你的记忆。刚才对你发动力量的时候，反应如何？那是贵族的A级吸血鬼可以做到的程度。”
月野真理：“......”
这明显就是威胁啊！
她在内心呐喊。
“这的确很难决定。我会给你一段时间考虑。你希望多久呢？”
眼前这家伙还在彬彬有礼好像在为他人着想一样再说话。
实际上，她根本也没得选。
月野真理叹了口气。
她没有回应他，而是在对方的视线里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瓷质水壶倒了满满一杯水，深呼吸一个循环，然后咕嘟咕嘟一口气痛快喝到底。
那整个过程看起来简直就是做出艰难决定后破罐破摔的样子。
“就现在。我同意。”她硬是把这简单的回答说出了送死的气势，“我会想办法帮你！但我也有个附加要求。如果完成了这份‘交易’，希望你能想办法帮我摆脱吸血鬼的追杀。”
“尽我所能。”
过于巧妙的回答，根本就没有想象中能得到的承诺。
不知道他的话语到底有几分真实。不过事已至此，真理也并没有对这换来的条件抱太大希望。
玖兰枢提供给了自己一条线索，当下查清楚自己的疑问也确实很重要。
思索过后，真理再次肯定道，“......我知道了。”
“那么，合作愉快，月野小姐。”
整场谈话几乎是完全处于下风，目前也尚未掌握主动权的月野真理也没心情再应付他那场面话，转身摆了摆手，她甚至不想在客厅多待一秒。
然而身后的某人再次盯着她的背影温柔地提醒。
“对了，有一件事想告知一下月野小姐。”
她都不想回头。
“希望你下次再房间里发泄情绪的时候，能够控制一下音量。”
“......?”
真理转过头，表情迷茫。
大概过了三四秒的时间，她的迷茫逐渐被惊讶和窘迫代替。说出口的声音也带着些细微颤抖。
“什什什么发泄情绪？我、我没有发泄什么情绪啊？”
——难不成是说她在做噩梦时说的梦话吧？
的确自己是嗓子都喊哑了来着，但是....这也太离谱了！
“你当时在地下一楼看书吧，这也能听到？！”
对方没有否认：“血族的五感的确有些敏锐。”
——敏锐过头了！
真理已经开始迅速在心里复盘了。
她应该没哭出来吧？胡言乱语什么也没有吧......啊不行，不能细想，太丢人了......
但是...等一下，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不确定地试探道：“你...难不成是故意任由优姬上楼的？”
听到这句话的枢难得表现出些许意外的表情，像是没有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不过，他回答的干净利落：“是的。”
“......”也就是说，如果她今天不下来喝水，是不是就不会碰见......
“别多想。”枢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如果今天不会碰见，那就是在明天或者后天。树里他们本来就有这样的想法。迟早的事情，只是我让它提前了而已。”
“毕竟树里和悠在的场合我也并没有机会和你说这些。”
“......”
太要命了，环环相扣。
真理灰暗地想着。
——可以的话她能不能不要再碰到这种千年老狐狸吸血种了啊！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四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