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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六 ...

  •   在竹庆寺中的日子甚是无聊,一月时光转眼即逝。秦兰裳初还不惯生活于出世者中间,动止进退尚有几分局促。后来时日渐久,她每日除了练剑,余下的时间也在寺院中到处走走,看僧人们的早殿。她曾偷入大经堂中,看到桑德仁钦坐在最中间的雪狮座上,那座位宽敞、高大,缀着蛇宝、花枝。两旁则是正副经师的位置,一般僧众依地位高低,向讲经场的门扇依次排去。
      桑德仁钦往往要一连数个时辰地领诵,那吟唱的调子纡曲、婉转,十分动听,进入耳中,仿佛能涤净俗虑,只如一片松涛,在青天下均匀地起伏。她虽一字不识,却很爱听。来此之前,她心中装满着数不清的疑虑、困惑,本来宽广的心房,都被缠结的烦忧挤得狭小了。她曾整夜坐在月光之下,一遍遍地自问,为何她要经历如此不公平的事情,难道真的是前世不修,才让她遍历坎坷,身遭苦痛,受到爱人的羞辱不算,现在更来到这遗世的穷海,伴着朗月孤星,日夜在孤独中煎熬!
      这些问题一天天地纠结下去,本可使一个最积极的女子生无可恋。好在她还有手中的这把剑,以及这难得安全的蔽身之所。
      她回忆着当日所见的一场血战,现在她已能确定,桑德仁钦所倚赖的绝对不是什么佛法之力,而是一门极精深的内外功夫,融合了红教的经义,又有苯教的原始信仰,竟能将屠戮与超度合二为一,只让人在那惨烈的场面中体会到一丝万物生灭的圣洁。
      她幼年落拓江湖时,全靠对武学的一种近乎偏执的信仰,才能支撑下去。为了学到真正的功夫,她不惜隐姓埋名,转拜多师,皆是从最低等的弟子做起,洒扫除尘,端茶递盏,最下贱的活也拦不住她求学的热忱。
      现下她依着当日在殿上记下的动作,悄悄地一个人练习起来。她记心本就绝佳,又是留心暗记,此刻一一挥洒出来,竟是有模有样,盘膝绕掌,至少也有七分肖似。只是不知为何,相同的动作由她做出,就如丧失了灵魂的泥塑土偶,总也得不到完全的精髓。差的那一分一厘,竟使得威力大减,甚且不如她本来的功夫。
      她苦思不解,竟连殿上响起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直到有人出声唤道:“施主,不是这等练法。”
      “啊唷!”她分辨出来人,不敢回头,在心里暗暗叫苦。打叠起一个假笑,这才搭讪着道:“我……我在温习本门的绝艺,你……你怎么偷看!”她有心先发制人,绝口不提自己偷学武功的事。
      桑德仁钦点亮了佛堂前的酥油灯,在她身边重复着焚香,供水,祈祷,诵经。结束了固定的程式,才起身与她并立,望着窗外招展的经幡,道:“若不拭净此心尘垢,悟人我空,现大光明,如何能炼成虹体金刚之身?”
      秦兰裳本极灵慧,经他一点,立即悟出,要修行此功,大概另有一套旁人不识的内功心法。她心下嘀咕,口中不觉冒失道:“上师既有如此神通,怎不下山除魔?在江湖上开宗立派,扬名立万,岂不胜于闭塞绝域,寂寂无名?”
      桑德仁钦将供碗重又摆好,这才转身,唇边衔着一抹淡笑,缓缓道:“凡人只知制人之术,又怎知制服心魔?你们的禅宗说‘心心不触物,步步无处所’,于无可得处,自然得见本心。若是顿悟一心,自性元成,恩仇俱泯,魔从何来?”
      放在从前,她一心只有习武成名的功利心,恩爱欢笃的情欲心,自然听不进耳。可此时历经万难,心神动摇,情如枯焰,这些话不啻如一柄水晶剑,破开了云屏雾障,竟合了她彷徨的心性。
      她不自禁地追问道:“你们常说自心本静,可是一切烦恼恶念由何而来?上师妄想出世,可一切众生都在尘世挣扎,又有谁能逃得了纷争扰乱?一味的逃名避世,岂非自欺欺人么?”桑德仁钦专注地听着她的问难,忽然微微一笑,解下腰间白色的法螺,举到她眼前:“施主请看,这个海螺是什么颜色的?”秦兰裳不明所以:“当然是白的。”桑德仁钦的目光似带有穿透力,继续道:“若是一个黄疸病人来看,在他眼中就是黄色的了。可你我明明知晓它是白色。”
      秦兰裳有种恍然彻悟的感觉,细细咂摸着他的妙喻,只觉有什么难以捉摸的灵机刹那闪过,无法抓住,却在心上生了根,如释重负。那个湛然空寂的声音又道:“凡人妄心,皆由根、境、识和合而生,刹那起灭,一念万千。殊不知本然智慧,无来无去,无始无终,须臾未离,不变不坏……”
      他说话波澜不兴,却又深寓奥义,她只觉心神惝恍,身子如一叶竹舟,在波涛险恶的大海上载沉载浮,那巨浪狂潮都是她心里的欲望,直要将小舟撞得粉碎。现在闭眼听着这经咒一般的箴言,心头翻涌的激情渐渐平复,海浪也渐归宁静。
      往后几天,她在行功运气时想着这一席话,因心中挂碍越来越少,她出手的动作也渐臻极境,刹那间心朗目明,胸臆间的浊气缓缓吐出,认穴之准、发力之精,竟是又上了一层台阶,突破了久久困碍她的瓶颈,心境只觉说不出的愉悦。往常刻意寻求武学的精进,脑中各派的精华交相错杂,彼此间隔,就如一个个分离的孤岛,此损彼益,总难融贯;一旦放下我执,随缘流淌,牢刻在心间的知识如同江河入海,相融无间,在静止之中参透了武学的至道。
      逢到法苑论经的日子,她常在席间旁听。初时还觉殊方蛮语,殊难入耳,渐渐的,如同海潮仙音,她虽不明字句之义,那一声声的经文却有如目见。一朵雪莲在心中的高岭悄然绽放,晶莹如透明的莲瓣映出清澈的天,浮游的云。她的心中装满了叶片舒卷那一刻的声音,以及虫虱蠕动、游鱼唼喋的喁喁之音,盈满了由衷的欢喜。
      她再回想那曾带给她如许伤痛的男人,心房虽然还在习惯性地紧缩,那股窒息一般的钝痛没有了。她在“偶开天眼觑红尘”的心境下回想,忽然看见了孟扶风心中的纠葛痛苦,她并不觉得可笑可厌,只是有些微的怜悯。她知道,此后她还会有无数次的心动,却不会再被一个人困住了。就如她不会奢望占有草叶上的朝露,蝶翅上的金粉,她也不再想占有一个人瞬息百态的心。她看懂了无常的残忍与慈悲,更对生命升起了敬意。
      桑德仁钦也常来与她共研佛法,虽是同处一室,秦兰裳却再无一毫尴尬束缚之态。两人心心相照,就如破晓时分初露的朝阳与莹洁的皎月,同居天际,照临着茫茫漠漠的珠穆雪山。这是去除分别心以后,两个智慧而悲悯的灵魂彼此相惜。那融融的爱意蕴蓄在微扬的唇角、清明的眼眸中,水中月恰似眉间月。
      领会了以欲止欲的清净仪式,受过了三昧耶戒,她来到了和合之大定,了悟到明空双运、智慧忽开的乐趣。只是在这般极静的相处中,她的心中仍会有小针攒刺一般的异样感。她虽藉由佛法领悟了人生,可是水中的月亮当真是天上那一轮明月么?破除了心中的幻相,安知所触之境非实?她本性中生气勃勃、喜动厌静的一面又抬起了头。桑德仁钦虽从直觉中感到了她的变化,却仍将她当作一同悟空的道侣,只想一步步将她引入正途,跳出轮回。
      这日他早课完毕,来指示秦兰裳修习风息瑜伽,却见她不在禅床上静坐,而是站在一棵古松的梢头,凭高望远。
      节令已至深秋,又到了西风扑鬓之时。迢递关道上落满了六出飞花,天地浩白,灰蓝的天幕像是一块凝结的坚冰,稀薄的寒云则是一条条坼裂的冰纹。失群的孤雁在天边厉叫,仿佛是世间唯一的活物。
      桑德仁钦寻到后山,看她在寒风中冻得发抖,眼光却如被磁石吸住了一般,久久地凝望远方。
      汉人最重乡土,虽然他个人的情感已经极为淡漠,却并非不可理解她的忧思。小沙弥捧着一锅煮好的羊汤,看到两人一站一坐,在雪地中如同两个黑蚂蚁。他让小沙弥将紫砂锅炖在燃起的柴禾堆上,那一点火光顿时驱散了冷凝的严寒,火苗瑟瑟抖动,晕出一小圈光亮。他将伏魔棒放在身畔,防备野兽突袭。
      许是为这一点暖意吸引,又许是腹中饥饿难忍,秦兰裳默默地走了下来,坐在他身旁的氆氇上。大块的羊骨头熬成了褐色,上面带着白花花的油脂,好似铁树上的梨花。宁玛派僧人持戒不严,不禁食肉杀生,甚而允许娶妻生子。他们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中逾越了界限,只瞒着国中诸人。
      这一年多来,她的肠胃已很能适应北地的饮食,甚至能在羊汤中尝到一丝鲜美的滋味。可是今日她却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一块也吞咽不下去。
      半晌,她才抬起头来,绝丽的眉眼如霜降后的金菊,带着点凋零的惨意:“上师曾言体空即法身,本性妙明即报身,悲性妙用周遍显现即化身,三者同归智体。只是我虽有空寂之心,孰奈眼前惨象何?”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桑德仁钦凝目看去。那是出征归来的将士,牵着衣不蔽体的男女老幼。有一个图鲁木军官高举皮鞭,照着一个瘦弱奴隶的肋巴骨上砸下。一个只及他膝弯的小孩满脸煤黑,正在哇哇大哭,忽然踊身一跃,挡在父亲身前,几鞭过后,小小的身子就不动了。军官要将小孩的尸骸从父亲怀中扯走,一时哭泣声、吵闹声、斥骂声混在一起,直达云天,让人惶惶股栗。
      图鲁木虽和周朝达成了停战协议,却仍有成千上万的牧民无粮过冬,便转而向西边势力微薄的小国攻抢,俘虏来的奴隶供贵人们驱使、虐杀。
      桑德仁钦眸光微动,他虽能劝导蓝速忽向善,族中却有那么多的大小贵族,以及食不果腹的平民,面临着事关生存的挑战,来世的喜乐又怎能羁縻得住他们?而这样的争战、流血日日在人世间上演,地狱永没有空闲的一日。
      “上师可有法子助他们解脱?”
      面对她的追问,桑德仁钦只是垂下眼眸,静坐无言。半晌,才低声道:“自度者方能度人。”
      一声冷笑迸出胸臆,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仗剑起身,照着山下的小路飞奔过去。她如今身轻如燕,剑出如电,一出手就能削下军官的半片脑袋。桑德仁钦身子如一道虹影,转瞬间已拦在她前面。秦兰裳的功力已今非昔比,初十招更是催动了全身功力,与他战了个平手。只是修习时日较浅,时间一长,就已败相渐露。桑德仁钦眉间红点闪烁,欲在下一招将她制住,孰料她忽然身子倾侧,面色如一片朽败的枯叶,在抖战中再次晕去。
      这次她昏迷的时间足有三天,桑德仁钦屏退了侍僧,亲自为她点起了蛇心檀香木,又褪去她的内衫,在心口上涂抹了林麝护心油。
      在第三日的傍晚,她终于悠悠醒转。这次昏厥比前两次严重许多,她连梦也没有做一个,整个人就如浸泡在冰冷的黑水中,四周一片死寂。当看到桑德仁钦担忧的眼神时,她还以为自己只是晕去了一个时辰。
      窗外传来寄魂鸟的啼叫,凄厉哀怨,带动枝桠低拂,黑色剪影后的一轮红日,如同在血泊中沉没。这次她在桑德仁钦眼中看到了少有的凝重,直到那抓住她手臂的力量带来痛感,她才眉头微皱,做了个鬼脸,笑道:“出了什么事,也值得上师动怒么?”
      他蹙眉不语,声音是少有的严厉:“你何时中了‘幽兰泣’!”秦兰裳从几次心脉刺痛的感觉,已能揣测到是中了奇毒。只是她日常饮食皆与寺僧相同,甚而会与桑德仁钦同桌共食,他人皆未出现中毒的症状,是以一时不敢就下结论。她的性子又尤其不愿惊动他人,本想在每日练功打坐的日课中逐渐压制、消解,不想发作得却一次甚于一次。
      “咦,这种毒叫‘幽兰泣’么?我怎么从未听过?”须知以她行走江湖的经验,蜀中唐门的绝命散、云南“千手毒观音”的蚀心蛊、扬州白凤祠的红颜泪、辽西日月谷的鬼影毒,闻者披靡的四大剧毒,她对症状和解法都了如指掌。这些毒物都来势猛烈,刚劲霸道,往往能五步杀人、见血封喉。她却除了偶尔的胸闷、心慌以及无力外,日常起居皆未受大影响。这种毒药也确实如一位烟视媚行的女子,她的威力如春风化雨一般,不知不觉中在身上扎下了根子。
      桑德仁钦脸色仍未好转,沙哑道:“此毒由钩吻、颠茄、川乌、相思子等毒物炼制而成,无色无味,香气如缕,向来只有图鲁木大萨满收藏,供养于天山神宫,为的是保持死者尸身不腐。虽可制无知者于死命,却不甚难解。你可知……”他话到此处,已是嗓音颤抖,不成字句,只能紧紧地搂住她。
      秦兰裳听说有解药,顿时松了口气。他还头一次看到这个不动如山的男人失态,不知该如何安慰,就此搂抱一处,又实在不好意思,于是红着脸咳嗽一声。桑德仁钦声音更低,这次却带上了不知名的恐惧:“……神宫中另有一种‘幽兰血影散’,中者情形相同,初难分辨。这却是用于作为人牲的祭品,天下无解。大萨满选中襁褓中的孩子,喂以此毒,这个孩子虽能正常成长,就此百毒不侵,甚至还会被接入宫殿,以不下于国主的规格好生供养,却会在毒发时痛苦地死去,经脉寸断,血液逆流。而这个期限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没有人知道。神不会告知他将在何时前来。”
      夜风吹碎了窗棂,轻如山魈的叹息。想到自己险些便中了这种奇诡可怖的毒药,秦兰裳将才恢复的面色也是骤然变白。她忽然明白了桑德仁钦这三天来的焦虑、恐慌,在她睁眼之前,他都不能确信,是不是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可是她心中犹有疑问,盘旋不去。她既不知这“幽兰泣”是如何种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除了左贤王更有何敌,定要置她于死地。在她思考时,习惯性地将手指放在嘴里,想到入神处,牙齿一碰,竟是钻心的痛。
      她“啊呀”一声,桑德仁钦已握住了她的手,缓缓将蛇油涂在指尖。她只觉覆盖了药水的地方又麻又痒,竟是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细小的伤痕。在灯芯光焰下看去,有些已经伤愈结痂,显是并非一日累积而成。
      如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她瞬间明白了一切,失声叫道:“绝无可能!”
      桑德仁钦看她忽然神情困顿,满面痛苦,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只觉她得知中毒时都没有这般的难过。秦兰裳却已撑持着起身,红纱洋绉裙的摆子拖过金线绣毯,不一会已从道房中回转,手中捧着一柄金丝祥云的烧槽琵琶。
      “上师请看,这乐器是否有异……”她交出琵琶的双手都在颤抖,浑身脱力般地空张着嘴。在桑德仁钦举起银勺的时候,她几乎已快站立不住。
      银勺依次试过了琴头、琴颈、背板,最后停在了蚕丝绞成的琴弦上。桑德仁钦拿一柄象牙刀割破了食指,一滴鲜血落在深色的琴弦上。秦兰裳不须用眼去看,鼻间已嗅到了这段时间如影随形的那股清浅的兰花香。
      她颓然坐在榻上,用手捂住了脸,肩头高耸:“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桑德仁钦感受到她内心剧烈的波动,手上捻着佛珠,平静地念道:“心自性本具,五身及五慧,五部及五光,五气及五智,有如是功德……”
      听着他宁静如水的念诵,秦兰裳心中乱缠的魔障渐渐散去,拨开障眼的云雾,她的一颗心竟是从未有过的宁定。不受阻碍的思绪如一支支利箭,向四面发散开去。过了一炷香时间,她缓缓睁开眼,拼图已经完整,她已然知道了答案。
      试想若是她不明不白地死了,作为国主的蓝速忽自是难逃其咎,公主受辱,两国必至刀兵相向。蓝速忽及其手下数万死士一亡,能继位的人只有实力最强的阿伏那!此人野性难驯,夙有窥探中原之心,若无内应,怎敢如此明目张胆,进到大汗庇护下的寺庙捉人!她虽心地磊落,素来对朝事不甚关心,却眼看着孟扶风在西北的失权,部伍星散,强干弱枝,现在阿伏那若是发兵南下,只思苟且偷安的郝大用决计不是对手!
      “这是阴谋……这从一开始就是阴谋!”她死死地抓住桑德仁钦的手,不知是在求得他的赞同,还是帮助。她忽然觉得很无力,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拨弄她命运的无形之手,她只是落入了一个恶毒的计谋!而这个阴影还在扩大,终至不可遏制,而到了那时,不单是远在异国的公主,连她的皇兄、子民都要重被拖入战火的烟云。
      她匆匆忙忙地从寺中叫来了一个面貌老实的僧人,唰得撕下裙幅,刚要研磨提笔,忽而犹豫了一下,咬破指腹,以鲜血写了四个字。然后扯断了腰间的五色丝绦,解下象征着她公主身份的金印,一并交给那僧人。
      “快!立即前往长安,就说代国公主有重要军政大事禀报,务必将这信亲手交给皇兄……皇帝,记住,不要给任何人看!快去!”她声嘶力竭地大吼,看着那僧人一头雾水,手讲笔画,还将身上的金珠首饰一股脑儿地扯下,塞在那藏僧手中。
      桑德仁钦在她身后,不疾不徐地将她的话译出。那僧人这才如梦初醒,合什行了一礼,仿佛传染了她的焦灼,慌慌张张地向外跑去,竟被门槛绊了一跤。
      目送他身影的远去,秦兰裳仍是放心不下。她快步来回,踱个不停,只后悔自己一路前来,竟然没有早些发觉不对!想着才得宁息的亿万庶民,眼看又要罹难,她已经再也无法回到清净无尘的佛教世界中了。比起一尘不染的心,她此刻更关心的素未谋面的百姓。亿兆众生对她只是一抹黯淡的影子,可是她为了追逐渺不可及的光,情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桑德仁钦从未见过她如此坚定的模样,那坚毅的额角上仿佛流转着一层虹光。那是至善的境界,他竟能在凡人中得见。“信上写得什么?”他颤声问。
      秦兰裳注视了他良久,直到在那双眼眸中看到了熟悉的皑皑白雪、莹莹朝露,她蓄着的一口气才松了下来,吐字的声音却仍是极冷:“丞相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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