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花开处》步页白千

2、第 2 章

　　被学生私下里亲切唤作“老孟”的中年教师手持保温杯进到教室时，刚巧不巧被三个学生撞了个晕头转向。想他一把年纪，哪里禁得住这样撞？自然大为光火。老孟再一看肇事学生，果不其然就有拉帮结派嫌疑的赵楚楚和刘思雅，是班级拖油瓶；剩下一个，是成绩在年级里都排得上名次的好学生。

　　“你，你你，”老孟挑好学生批评，满嘴里恨铁不成钢的叹息。“葭柠啊，怎么连你也迟到！不像话，实在太不像话了！都给我出去罚站，这节课不用进教室了！”

　　今日迟到事件，往大了讲，可以算做林葭柠好学生史上的第一大污点。为着这，林葭柠哀怨目送老孟前脚进班门，后脚踢班门。一门之隔，他听到光火老孟将怒火蔓延。可惜他今早为了不迟到，还特意拜托陈管家开车送他。因此，让一向对他关爱有佳的陈管家分外忧心。

　　“小柠，是不是晚上又做噩梦了？”
　　“没……没有……”葭柠朝后视镜笑笑。
　　陈管家只好相信，没再多问。

　　回想到这里，林葭柠遗憾地叹了口气。其实他很久时间没在夜间惊醒了，昨天功课做太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压力大才会重蹈覆辙。

　　“芜湖！”旁边刘思雅怪声怪气的讲话声打断了林葭柠的思绪，只见两个女生正相互窜掇在讲女生间的私房话。“说说呗，你和我说说，那个家里开矿的男的怎么样？多大年纪？”

　　两个女生要好起来，完全不避讳旁边还有外人在场。林葭柠喜得无聊时分享瓜料。

　　吃瓜吃得正怡然，身后班门被人小声敲了三下。

　　碍于面子，林葭柠即使罚站也躲到后门，此举正方便了座位紧贴后门的唐佳忻。

　　近来唐佳忻很粘林葭柠。照理说，高中时段男女生之间的交往，碍其逐步萌芽的性别观念，或多或少会产生隔膜。可唐佳忻不同。一来，两家大人在生意场上有往来，私交甚好；二来，唐佳忻性格使然，搁古代妥妥替父从军一巾帼。

　　唐佳忻偷偷敲后门三下示意林葭柠，而后悄悄开了一条门缝，从门缝里把课堂笔记给林葭柠递了过去。林葭柠喜出望外，一手接了，嘴里小声说“谢谢。”，换得唐佳忻调皮睁眼。林葭柠正要笑，在门关上的前一秒，视线一转，与唐佳忻的同桌来了个目光相撞。

　　很……漂亮的一双眼睛。是一双以林葭柠与那双眼睛主人短短数次的交往，不足以看腻的眼睛。眼窝较之于常人更深邃一些，时常凝神，外人一晃眼看过去还以为眼睑位置描摹着又细又浓黑的眼线；瞳仁曜石般色泽，右侧眼睛下方有一小小点墨泪痣并不十分惹人注意。

　　********

　　“呼——”确认讲堂上老孟默许了自己私相传递笔记的行为，唐佳忻长长松了一口气。一转头，见同桌毫无异样仍在专心誊写笔记。咳咳咳，刚才一准被同桌看到了。唐佳忻倒是不会脸红，但难得对除林葭柠以外的男生产生了好奇。

　　半月前，祁故同学转校并成为了她唐佳忻的同桌。对于这个同桌，唐佳忻说不上喜不喜欢。祁故人长得帅，但话不多，半月时长没见他和班里哪个同学交往密切。

　　叮铃铃。

　　“这节课就上到这里，”老孟整理好教案，踏步走出教室。不出意外，临走时也叫上了三个迟到学生。

　　十分钟后，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唐佳忻向着垂头丧气走回来的林葭柠问：“如何，被老孟训了？”

　　林葭柠以苦笑回应。

　　唐佳忻指着自己鼻尖，歪头笑说：“这节体育课我不去了，留在教室给你补上节课笔记。”

　　“太感谢你了！”

　　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两人背对背开始整理笔记。没整理一会儿，听到门口有人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班级门口，随之“哗啦”一声班门被打开。进来的人，是祁故。

　　三人三双眼睛对视一秒钟，自然而然各顾各的事情。在3班，体育课约定俗成自习课，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在教室还是操场上课。所以祁故忽然回到教室，这并不出乎林葭柠他们的意外，也就没有为此多说什么。

　　祁故显然没想到教室里会有人，但很快适应环境的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相反走到教室最末。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倚靠在窗口窗帘处吹风，是很多学生无师自通的纳凉习惯。

　　“这里，a选项要画辅助线，老孟讲……”一边思考着，唐佳忻一边小力咬笔头。林葭柠看她改也改不掉的习惯，垂头无奈笑笑，在笔记本上落下“辅助线”三个字。

　　时光静好，眼瞅着一堂体育自习课就要在学习和纳凉中度过，班门“通”的一声被人由外踹了开。

　　夺门而进的是三个3班同学，齐刷刷满头大汗，看样子踢了半节课的球。他们一进教室，便打扰了教室原本的宁静。闹哄哄大谈特谈网络游戏。

　　林葭柠这边笔记写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说是要去趟洗手间。他一走，三个同学中一个朝空气吹起口哨来。

　　“嘘——嘘——”

　　“吹什么吹？”唐佳忻哭笑不得嘴角抽搐，看了眼靠窗站着、正闭目养神的同桌，明显是觉得吹口哨同学在还不相熟的转校生面前给3班丢人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尿急呢。”

　　为党三人做梦也想不到堂堂唐氏千金、大家小姐，能当众说男生“尿急”这种不雅观的话。愣神足有七八秒，其中一个才反应过来轰然大笑。

　　“哈？哈哈哈……”为首男生拍手叫好，“好个唐佳忻，有趣，真有趣。诶我说，上次我给你写情书，你怎么不回？一点不讲礼貌。”

　　“陆苡南，你那情书三百字，就有十三处标点问题，八处语法问题，三处词不达意……”

　　“噗——”

　　唐佳忻话没说完，逗乐了倚在窗边的祁故。看祁故脸笑通红的模样，显然忍笑许久了。毕竟是转校生，和教室几人都不熟，别说与人交流联络同窗之情了，他们这是头一回见转校生笑。唐佳忻深受鼓舞，接着又说了许多话。

　　为首男生见求爱不成，只好宽怀大度摊了摊手。“真不知道你大小姐喜欢什么样的。”

　　伴随男生话音落下，林葭柠和老孟一起进到教室。老孟点了点人头，说：“你们几个都在啊？正好，和我去趟图书室，有个登记任务我一人忙不过来，你们帮个忙。”

　　老孟的忙，那是必须要帮的。几人分为两组，各自领派任务。

　　林葭柠自然和唐佳忻一组，再外带一个转校生。老孟临走前拍拍林葭柠肩膀，让他辅导两个新人。对此，唐佳忻颇为好奇。

　　“听老孟说话，你好像对登记归档很有经验？”唐佳忻问。

　　“嗯，以前就和老孟一起登记过。你们两个，谁打字快一点？”

　　“我！”唐佳忻也不问祁故，就举手回答了。于是打字任务落到了她头上。

　　“那，你就跟我来吧。”林葭柠对祁故讲，后者很快收获硕果累累的文件夹。“这是十册，这是另外十册，我们仔细一点，按拼音顺序分类。”

　　“嗯。”祁故回应一声。

　　“噗——”一旁，唐佳忻敲击键盘噼里啪啦响之余，仍不忘四处惦记。她一笑，喜欢他的那个男生坐老远也不妨碍回应。

　　“佳忻，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哪样的？”

　　“我喜欢葭柠这样的呗。”唐佳忻大咧咧回答。

　　埋头整理文件的林葭柠好像灌了几两白酒似的，猛得抬头。他这么一抬头，忽然撞到姿势恰好是低头的祁故。“啊……”脱口叫了一声。

　　“哈？”罪魁祸首几人看到林葭柠和祁故撞了头，不说安慰，笑得个顶个欢腾。

　　“你们几个！”闻声赶来的老孟，见几人在图书室也闹腾个不像样子，一时间抬起的手都不知道该具体指哪个。“你们……你，你和你，还有你……”

　　“哈哈……老孟，到底指谁？”

　　“指你们几个哈哈的！小心点，”老孟哀怨捂嘴，“我今天是真点背，遇着你们几个小祖宗。”

　　老孟的哀怨换来唐佳忻他们笑声更大。

　　一番哄然大笑之中，倍感出尽洋相的林葭柠偷偷看向祁故。后者对身边欢笑仿佛置身事外一样，已经以极快的速度重新投入工作中。微垂头，额前发丝遮挡住他那双俊朗的眼睛，只剩下一湾波澜不惊的笑唇，背衬一排书架，极为惊奇的化身为黑洞，吸去了不再年幼、不再懵懂无知的十七岁林葭柠此刻全部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