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美人他谁都不爱》顾曦毓

54、织织回归，曦市初探

　　云雾县背山而生，位于山谷，如今正值五月雨季，日日雾霭缭绕，如同仙境，也由此得名。

　　与外界通行的唯一方式，便是横穿廖阳山，故而几乎与世隔绝，民风淳朴，百姓自给自足安居乐业，是许多文人墨客修身养性之地。

　　明月高悬，清辉铺满山涧。

　　少年闲适地倚在瓷白玉壁上，身躯浸于一池温泉中，水面漫过胸膛，停在深邃的锁骨之下，肤如凝脂，颈似蝤蛴，白雾缭绕下，眉目如画，飘渺如仙。

　　水面红梅点缀，似晕染开的胭脂色，倒映在水中姿容清艳，宛若花妖，魅色惑人。

　　直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掐上少年的细腰，他猛地回神，漂亮的双眸还含着一丝懵懂。

　　“卿卿……”

　　徐徐的风吹动他两鬓的头发，眼角微红，眼底薄薄一层水雾，眸色茫然，似隔着雾里看花。

　　“卿卿……”

　　温热的呼吸从耳后缓缓覆上，微凉柔软的唇瓣轻蹭着绒毛直立的耳廓，淡淡的迦南香萦绕在鼻尖，清冷而旖旎。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一阵锣声在耳边炸响，顾玖尧猛然惊醒，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沿着苍白的脸颊下滑。

　　午夜温度骤降，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纷繁复杂，来不及回想，已经了无痕迹，唯留脑仁突突跳的有点发疼。

　　顾玖尧轻阖着眸子好一会，才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陌生的月白薄纱帐顶。

　　视线还有些迷茫，一声长庚在脱口的瞬间停住。

　　不是崔府了，如今只有他独自一人。

　　冷汗浸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凉意顺着后背爬上后颈，顾玖尧习惯性地覆上左腕，空空荡荡。

　　想来是不知何时被搜刮了去，不只是腕带，软剑和贴身软甲也都不在了，他捏了捏干涩的喉咙，深深呼出一口气。

　　罢了，只是可惜了楚巍的一番心意。

　　撑起身依靠着软枕，墨发散落在肩头，半垂的双目中是化不开的倦懒。

　　窗外月色正浓，刚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拢了拢垂在额前的发丝，抬手间突然撇间掌心一片黏腻血红，他瞳孔骤缩，心跳骤停，反射性地将手甩开。

　　“唔！”一声闷哼溢出唇角，剧痛袭来，脑中反而清醒了几分。

　　［大人！！］

　　消瘦的手背血液脉络清晰分明，没有软肉缓冲，重重地甩撞在床架内侧的围栏上，一条粗壮的红痕分外显眼，几息间已近青紫，隐隐有鼓胀出血的趋势。

　　顾不上那触目惊心的痕迹，顾玖尧颤抖着翻开掌心。

　　入目却是一片白皙干净。

　　没有了……血呢？

　　他举手对着散进屋内的月光晃了晃，确实什么都没有。

　　极速的喘息声，在寂静无声的屋子里渐渐平缓。

　　眼花了？还是幻觉，方才恍惚间他还听到了织织的声音。

　　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来的惆怅与失落。

　　突然，熟悉的白光散落，火辣辣的手背被一阵舒爽地凉意拂过，伴随着独属于织织那稚嫩青涩的童音。

　　［大人不痛不痛，织织吹吹～痛痛飞飞～］

　　白光退散后，手背恢复莹白，那抹痕迹已然消失不见。

　　［大人，织织好想你啊。］

　　脑海中缓缓浮现只散着白光的小团子，亲睨地蹭着顾玖尧，赫然是闭关已久的织织。

　　小东西回来了，真好。

　　顾玖尧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爱怜地摸着织织，竟是一种久违的安定。

　　［小织织回来了，回来就好。谢谢小织织～织织真厉害。］

　　织织的存在是他独立于这个世界的佐证，证明这不是一场泥足深陷的梦。

　　房门被轻轻扣响，传来少女软糯甜腻的声线，“顾哥哥？你醒了吗？”

　　顾玖尧撑着床栏，慢吞吞站起身，等那一阵熟悉的眩晕过去，才缓缓走至桌边倒了杯冷茶，淌过干涩喉咙的茶水温热润泽。

　　他疑惑地看了眼手中的杯子，脑海中传来织织略带责备的声音。

　　［大人身子不好，得喝温水的呀。］

　　顾玖尧浅笑着，无声地朝织织道了谢，又缓缓朝门口挪去。

　　少女扎着高马尾，换了身玄色男装倚在门边，腰间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

　　这装束……男扮女扮男装？

　　什么操作？

　　见少年一脸疑惑，脸颊边印下的红意未消，显然才醒不久。

　　虞烬克制着想捏一捏少年脸颊软肉的手，提起腰间的小布包在少年眼前晃了晃，“我刚去当铺换了些银票，这云雾县盛产翡翠玉石，我们来的巧，今夜正是曦市拍卖会的日子，我想去挑一块做我们的定情信物，咱一起去瞧瞧呗。”

　　顾玖尧唇角微抽，已经学会摘取重要信息，眼里流露出困惑不解，“曦市拍卖会？半夜？”

　　哪个好人家拍卖会在半夜，不会是什么非法集资聚会吧。顾玖尧脑海里刚浮现一副奴隶被毒打虐待拍卖的场景。

　　［定情信物？！？！］安静呆在角落的光团化作一只月白色的小狐狸，冲虞烬头顶就是一阵抓挠纠扯。

　　［这野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嘶～”头顶传来一阵痛感，虞烬忍不住抬手松了松束好的头发。

　　［小织织，回来，听话。］

　　还来不及跟织织介绍虞烬，顾玖尧便被织织惊到了，小家伙闭关这么久，脾气渐长啊。

　　织织闻声停下，指尖还缠绕着几根脱离头皮的发丝，回眸，泫然欲泣。

　　顾玖尧莫名被那仿若看负心人的神情瞧得有些心虚。

　　［织织才离开了多久，大人就有了别的女人，嘤嘤嘤。］

　　顾玖尧有些好笑，却还是解释着，［……他是男子，而且，我也没有别的女……别的人。］

　　虞烬不知少年脑补了什么画面，只是见少年冲他笑的宠溺，顿时心神荡漾，“因有些宝物出处不明，自从被朝廷查封后便转入地下。里面也有倒卖各国消息的，若出价高，皇室机密也是有的。”

　　织织后脚蹬在虞烬脑门儿上旋身一跃，回到顾玖尧肩上嫌弃地蹭了蹭爪子。

　　［大人，这个拍卖会因经常出现各类来历不明的宝物，并被官府严禁在公开场合进行，所以多年来如同黑市一般开在午夜，一年一夜，在江湖上名声很大，不少各国权贵和江湖门派都经常派人来这寻求秘宝，或交换情报。］

　　［原来如此。］

　　心下了然，顾玖尧瞥了眼被蹭过的衣料，也不在意。

　　他有些意动，却也顾虑重重，拍卖会势力繁多，鱼龙混杂，如今他势单力薄，能防身仅剩一根玉骨簪。

　　尚且看不清虞烬所图为何，万一是设下陷阱，故意引他前去……

　　［大人，城东可能有机缘。］

　　［此话怎讲？］顾玖玖讶异，竟不知织织的灵力还有探宝的能力。

　　织织挠挠头，有些愧疚道，［具体是什么机缘织织看不出来，只是能感受到一丝牵引力。］

　　［牵引力……是推进修正大道的牵引力么，这确实算是机缘。］

　　不论如何，他所做一切最终目的是为了修正剧情回到现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些所谓宝物，于他而言应当无甚用处，只是既然这拍卖会名声在外，想必交易消息准确性确有保障。

　　不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情报组织，其他人想要得到各方势力的信息并不容易，耗费人力时间也不一定能得到结果，反而容易引火上身。

　　就算没有机缘，多年前那场后宫毒杀案的消息，楚淮那边始终没有进展，这是个机会，姑且可以一试。

　　顾玖尧思忖不过片刻，顺着应下。

　　夜色覆满人间，皓月倾华，映着城东郊外紧挨山林，林风飒飒，树影婆娑，幽静诡异，廖阳山里隐隐传来狼鸣，碎在风里。

　　［大人……那边才是城东的方向呀，这边好恐怖哇，织织害……害怕……他要带我们去哪里呀。］

　　顾玖尧心里亦是忐忑不安，他手中紧握着玉骨簪，掌心沁出细汗。

　　虞烬执着长剑在前头开路，突然回头道：“顾哥哥这么相信我，就不怕我将你卖了？”

　　［？！？！？大人大人，织织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不怕不怕，有我在呢。］顾玖尧安慰着织织，脚步不停，一步一印地踩在虞烬走过的地方，不敢行将踏错一步，“自然不怕，公子也不想孤独终老吧。”

　　虞烬突然站定，转过身好整以暇地望着少年道，“何出此言？”

　　顾玖尧才吸口气正要开口，一阵冷风袭来裹挟山中刺骨的寒意灌入肺腑，他撑着眼前人的胳膊轻咳了一会，才道，“公子昨日还说此生唯我一人，咳咳……我若不在，公子岂不是得孤独终老。况且昨日吾爱，今日弃之如弊，不是浪荡成性便是‘杀妻证道’。”

　　虞烬：“……”

　　“即便公子要修身成仙，断情绝爱，以证道心，未免也为时尚早。瞧这四下无人的情形，怎么看都像是杀人越货。莫不是起了别的心思，打算对我做些什么？”

　　虞烬暗自惊叹于少年的想象力，见人冷的厉害却紧跟在身后一声不吭，伸手将少年拉到身前遮挡住身后吹来的谷风。

　　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凑至耳畔轻声道，“……主子这么聪慧，不如再猜猜，属下能做些什么？”

　　这一路上，少年的耳朵早已被夜风吹得冰凉，一时躲闪不及，这股灼热的呼吸太过刺激，不过转瞬耳廓便红如熟虾。

　　虞烬眸色转暗，喉间动了动。

　　带着余温的外衣当头罩下，虞烬替他拢了拢衣襟，似笑非笑地盯着顾玖尧的眼睛，“能做的自然多了去，不如我们好好商量商量，何时才能进一进我的位份，就先从侍卫到侍君如何？”

　　［阿呸！这人好生不要脸！］织织支起前爪，对着面前的空气就是一阵狂挠。

　　顾玖尧脱口而出的话噎在喉间，不由赞同道，［织织所言极是。］

　　越过虞烬的肩膀看去，前面几步外树下空出一片草地，视野开阔了些，一个小土包若隐若现，在这夜黑风高的林子里凭添几分阴森诡谲。

　　顾玖尧挪了挪步子，用人将视线挡住，“还……没到吗？”

　　虞烬似有所觉，转头努了努下巴，“喏，就在那边。”

　　［大……大……大人人，那是个……坟头……吧。我们……我们走吧……］织织紧拽着顾玖尧领口瑟瑟发抖。

　　顾玖尧差点被勒了个踉跄，“咳咳……今天太晚了，有点累，还是回去休息吧。”

　　虞烬不顾少年的挣扎，揽在怀里，提步上前。

　　［啊～～］

　　眼看着那坟头尽在眼前，顾玖尧赶紧闭眼攥住衣领，捂住织织的眼睛和嘴巴，隔绝了小织织的视线，那震耳欲聋的尖叫戛然而止。

　　伴随虞烬的轻笑，陈旧石板被缓缓推开的嘶哑声在这寂静里显得尤为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一股暖风扑面而来。

　　“走吧，小心脚下。”

　　顾玖尧睁眼，并没有想象之中恐怖场景，眼前是一个山洞的石阶小路，阴森地往下通去，洞壁上的油灯迎风自燃。

　　顾玖尧回头，身后的石门已经缓缓合上。

　　虞烬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顾玖尧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咳，怎……怎么了？”

　　虞烬回眸冲他淡淡一笑，“没事，走吧。”小家伙怕鬼，呵呵，真可爱。

　　半刻钟后石阶由下转上，越往深处洞穴越是开阔，直到来到一处地下宫殿，画梁雕檐，灯火重重，明如白昼。

　　顾玖尧不由多打量了几眼，虽然构造风格完全不同，但他总觉得这里与遥华城那个卖药粉的赌坊有异曲同工之妙。

　　殿门口的小厮都带着副面具，一见着两人走近便有人小跑着迎了上来，殷勤地递上两副动物面具，“两位小爷，欢迎光临曦市拍卖会，祝两位有来有往，得偿所愿！”

　　虞烬自然接过，端详一番后先给顾玖尧带上，“道是贴心的很。”

　　白色狸奴的面具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潋滟桃花眼。

　　顾玖尧抬眸对上一张嫣红狐狸面，与这人意外和谐。

　　“咱这儿钱货两清后，概不负责，杀人越货之事常有，故而只能请小爷们顾好自个儿的银票宝贝，尽兴而归。”小厮恭敬道。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携手推门而入。

　　“两位公子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