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美人他谁都不爱》顾曦毓

53、不可言说，买卖交易

　　心头鼓噪，再难自持。

　　“殿下怎得如此生气？” 虞烬眸中带笑，愈发深邃不可直视，“难不成……是初吻？”

　　一句话令顾玖尧回过神，羞耻的咬紧了唇，墨发下玉白耳尖红得彻底，睫羽垂敛着，薄唇紧抿，用力撑着墙壁朝火堆挪了挪，离人远了些。

　　虞烬看着少年静静倚靠山壁，眉目低垂，火光擦过他卷长的眼睫，留下一抹柔光。

　　方才少年拔剑反杀的身影与此刻安静乖巧的少年难以重合。

　　每次见他都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有时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有时像个心思深沉的政客，有时又像个仗义执言的侠客。

　　唯独不变的，是那股清冷傲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性。

　　一点都不像深宫养出来的孩子，矛盾又和谐。

　　看了好一会，也不见少年再动一下，似是不愿再看他这登徒子一眼，山洞内只余火堆炸响的噼啪声。

　　洞穴深处留着风口，隐隐有渗透肌理的寒意贴着面颊拂过，顾玖尧顺着方向看去，视野尽头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

　　虞烬敞着左腿，右腿曲膝支撑着下巴，顺着少年的视线看了眼便收回视线，顺手将火焰挑高了些，有一搭没一搭地道，“说起来，小殿下在廖阳寨这么多天，也不见他们找来，这传闻中的鄢翎卫和当朝太尉大人也不过尔尔。”

　　顾玖尧微阖眸子，对虞烬明目张胆的眼药未置一词。

　　虞烬浑不在意，自顾自的说着，“可怜小殿下年幼，那些趋炎附势之辈，不理也罢。”

　　“不知你那小侍卫寻到了何处，若是落在那少当家手里，恐怕要吃些苦头了。”

　　长睫下阴影微动，顾玖尧垂落在身侧的手蜷了蜷。

　　虞烬似笑非笑地道，“即使那楚淮能做些什么，也由不得他自己做主。若我所料不错，殿下这次南下是楚太尉一手促成，此人西陵军中积威甚重，心狠手辣恣睢无忌，难以掌控，是你那父皇的心头刺，虽不知他为何对你格外优待，但非亲非故必有所图，小家伙不会天真以为他好为人师，是个好人吧。”

　　“好人？”顾玖尧终于抬起眼睛，冲他淡淡一笑，眸中星河随火光闪烁，“在阁下眼里，难不成自己才是那个好人？”

　　虞烬看得呼吸一窒，他定了定心神，弯起唇角，保持着真诚热情的目光，“自然不算，天下熙攘皆为利往，你我之间无利益纠葛，全凭心意，岂不是这世间最至纯至净的感情？”

　　说着，旋身坐在少年身侧，两人之间不过一寸之距，他眸中缱绻，尽是暧昧，“我心中所求，唯小殿下一人。”

　　顾玖尧听得一阵恶寒，将手凑到火边烤了烤，在虞烬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他挑眉侧目过去，眼波流转间轻瞥一眼，动人心魄，音色却是平静无澜的清冷，“本皇子……不好此道，且实不相瞒，”顾玖尧看着他，虞烬微微一愣，应道，“嗯？”

　　“我既无所求，亦无所愿。更何况，如你所言，所为心意，一心一意也可，三心二意也算。可信的，是阁下梁上君子的品行，还是藏头露尾的德行。”

　　“……”

　　虞烬轻叹口气，“也罢，是我先前唐突了殿下。”

　　顾玖尧腻了他一眼，唐突？骚扰才对吧，他并没有觉得这人用词有多准确。

　　“不必解释，虞公子为人如何，在下已然深有体会。”

　　“……”，虞烬揉了揉眉心，“过往暂且不论，但此次契机于楚太尉而言算是天大的诱惑。”

　　“想必你也知晓，廖阳山背后藏着秘密，可不只是盐引，这群匪寇此番所为正中他下怀，待殿下遇险的消息传回鄢都，便可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到时候不论救回去的是人，还是……尸体，在乎的人，恐怕只有长公主殿下。”

　　“届时他名利双收，排除异己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若操作得当，还能得到与皇帝谈判的资本，夺回兵权，一举多得。”

　　几句话下掩的全是弯弯绕绕的心思算计，即使他知道楚巍不可尽信，也不至于被如此轻易挑拨，难道他在这人眼里就如此蠢不自知。

　　顾玖尧一时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人，只得平淡道：“哦。”声音却稍沉了些，“那你在做什么，若我是生是死皆可，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想说什么，直说便是。”熠熠生辉的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

　　虞烬眉眼飞扬，扯出的笑容灿烂又碍眼：“做个交易吧，我的小殿下。”

　　后半夜雨势渐停，林中隐约传来几声鸟雀啼鸣。

　　廖阳寨内火光冲天，焰浪裹挟着火油辛涩和烧酣的的焦苦味儿直冲鼻腔，山间浓雾里的灰烬铺天盖地。

　　楚淮眼中热浪翻滚，赤红着双目死死盯着被按在地上的几人。

　　马车上的男子眉目冷冽、骨相薄情，眼眸微抬，瞳孔内压着冰冷的寒意，单手轻执茶盏，小口抿着新进贡的春茶，对车外漫山遍野的哀嚎充耳不闻。

　　车内仿佛初冬屋檐上凝结的细碎冰棱，沁出锋利的寒芒。

　　马驾车前跪着几个匪寇，痛哭流涕有之，横眉咒骂有之。

　　“大人，饶命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朝廷的走狗！什么狗官，爷爷我……”噗嗤一声，叫嚣着的那人已经气息尽断。

　　“大人，小的真没见过什么小公子，求大人饶小的一命。”

　　“二哥！！你们草菅人命！！我跟你们拼……”眨眼间又是一个。

　　叫骂与求饶声戛然而止，周围陷入一片死寂，滚滚山火里的嘶鸣声愈响。

　　陈思远张大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才觉自己已然失声，他手脚都在不住地颤抖着，跪趴在泥泞的地上，身后如同人间炼狱。

　　他不敢回头去看，噼里啪啦的梁木声像是人身躯皮开肉绽的声音，恍惚间还能闻到烤肉的焦糊味，胃里剧烈翻滚，喉结上上下滑动着，仅存的理智强压着身体的本能反应，不敢再惹那人分毫不快。

　　“即然什么都不知，那便丢回去吧。”楚淮的声音犹如地狱罗刹，劈在崔靖川脑中，一瞬间清醒无比。

　　“嗬……大……人……知……嗬嗬……知道。”几个字费力地穿过喉口，在舌尖含糊不清地绕了又绕，像是怕身前之人没有听清，他伸直了胳膊够抓着男子的靴子，指尖的血污混着泥水犹如附着在白骨之上。

　　楚淮蹲下凑近了地上的男人，一把将人提拽至眼前，眸中狠戾尽现，“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知道？！说！！”

　　他费力地点点头，面脸血迹污泥也盖不住惊惧惶恐。

　　半晌后，车外归于平静。

　　楚巍轻轻摩挲着烟斗鈄体中段的裂痕，语气淡淡，一字一顿，“关柴房……发热……羞辱……廖诀……廖阳寨好胆量。”

　　一声轻笑，烟斗轻磕在茶几上瞬间灰飞烟灭。

　　指尖灰烬犹在，衬得肤色白皙冰冷，寒意刺骨，“狡兔三窟，该死的一个没死，这账还没开始清算，楚淮。”

　　楚淮跪在门边，低低应声。

　　楚巍起了身，玄青色的长袍坠地，眸中波澜不惊，眉眼却难掩冷戾，“看在阿尧的份上，这是最后一次，若再出差池，你的名字从今往后便只是代号，可明白。”

　　楚淮闻言一抖，颤声道，“是，谢大人给属下将功折罪的机会，定不辱使命，寻不回殿下，属下提头来见。”

　　他轻轻嘶了一声，“既然主不随客便，就一寸都不要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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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雾县最繁华的街道上，一杏色衣衫的姑娘被发带捆着双手，长指纤细，皮肤白皙，却被一青衣少年拖拽着往前。

　　少女微微泛红的眼睛，像只小白兔似的藏在少年身后，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双眼睛，只给人看了一个照面，又慌忙埋下头。

　　两人的行为分外惹眼。

　　“适可而止！！你莫要太过分！”少年不由得咬紧了牙，低声呵斥着。在心底暗暗骂了一声，手掌猛然用力、掌背青筋微露，才将少女伸向他腰间的手剥离下来。

　　少女半散着青丝，凌乱又纯美，如同受惊的幼兽般，用长发覆盖着脸庞。

　　被质问时神色茫然，一双大眼睛直直望了过来，懵懂无知。

　　“……哥……哥哥……”少女声音怯怯。

　　周围百姓纷纷侧目，有些低声议论着，朝两人看来。

　　少年气结，脸色青黑，不由加快了脚步。

　　“二位给客官，里面请。”店小二老远就瞧见这对男女朝这边过来，见人到了门口，立即迎了上去，笑得见牙不见眼。

　　方才远远瞧这两人这动作，还以为是对闹脾气的兄妹。凑近看，二人并无相似之处。才觉真是一对壁人啊，少年身姿卓越，朗月清风，少女娇俏伶俐，楚楚动人。

　　“两间上房，劳烦小二再寻个安静些的雅间，来几道招牌菜和一壶清茶。”

　　“好嘞，不过公子这会儿来得不巧，今日空置雅间都已预订，二楼临窗还有一桌，有屏风遮挡，既风景优美，又能隔绝视线，公子可否屈就。”

　　“也可。”装作不经意间从一楼熙攘的食客身上扫过，未觉异常，顾玖尧便拉着人随店小二上了楼。

　　“顾哥哥，你轻点嘛，抓的人家好痛。”刚落座，少女便从少年掌心挣脱，揉捏着被勒红的手腕，径直坐到了对面，语气骄嗔，略带埋怨。

　　不消片刻，又态度殷勤地道，“顾哥哥，喝口茶，我给你倒。”

　　“顾哥哥，我家小白传信很快的，放心。”少女拍着胸脯保证着，顾玖尧顺着那手从少女胸前一扫而过，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视线。

　　虞烬暗自好笑，他又不是真的姑娘，这小家伙也不知在别扭什么。

　　不忍看着少年陷入尴尬，遂顺势问道，“不过，为什么不直接传信去姐姐府里呀？”

　　姐姐？谁姐姐？阿姊何时成了他姐姐，自作多情。

　　顾玖尧扯了扯唇，表露着微薄的嘲讽。这一路已经麻木，只能暗自腹诽，没有精力和体力再与这人争论。

　　少女浅浅笑着，对顾玖尧的态度毫不介意，“顾哥哥，你怎么不理我，身子不舒服吗？”

　　小二将茶点奉上，不由对少女多了丝同情，这公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怎忍心对这般娇俏可人的姑娘爱答不理。

　　“顾哥哥，你尝尝这个，这个鱼片好鲜美，味道也不错。”

　　顾玖尧拳头紧了又松，要不是打不过这人，他早就将人打晕，扔掉了。

　　现在一听他声音便头痛欲裂，昨夜湿着衣服在山洞睡了两个时辰，也不晓得半夜发生了什么，又是在虞烬怀中醒来，身上黏黏腻腻难受的厉害。

　　一早上边赶路边听他胡说八道，直到晌午才进县城，一声声顾哥哥叫了百八十遍，犹如魔音绕耳，回荡不绝。

　　“顾哥哥，你看那画舫好漂亮啊，我们下午去坐船吧。”

　　他捏了捏眉心，昨日也不知自己是搭错了哪根神经，竟同意与这家伙一路回鄢。

　　女装的虞烬如同一位深闺小姐，看什么都是一脸新奇，一进城便是买衣服，买了衣服就要吃饭，吃过饭便要去游船。

　　顾玖尧闻船色变，骤然抬眸，对上对面兴致勃勃眼神，不带一丝怜香惜玉，“你若再如此不知收敛，约定就此作罢。”

　　“好吧，我不说便是。”虞烬撇撇嘴，小声嘀咕，“看来是这个模样不讨喜，一会再重新做一个吧。”

　　顾玖尧长叹了口气，“我累了，要去沐浴休息，你若想去便自己去吧。”

　　身心俱疲，也没什么胃口，顾玖尧将就着用了一些，便靠在椅背上歪头打量着对面的少女。

　　身形纤细，眉如远黛，娇俏中带着楚楚可怜的柔媚，即使寸寸细究也瞧不出分毫男子的模样，不只是样貌，连身形皮肤都一丝没有破绽，真实地令人心惊。

　　若是敌人，可谓防不胜防。

　　虞烬被他看得有些意动，不由侧了侧身，放下筷子调笑道，“顾哥哥眼中终于容得下我了？”

　　顾玖尧自动过滤了不良用词，难掩好奇之色，“你怎么对扮做女儿身如此驾轻就熟，莫不是……”本就是个女儿身？还是古代版女装大佬？

　　“哥哥好奇？”虞烬冲少年眨了眨眼，神神秘秘地压地了声音，“哥哥凑过来一些，我说你听。”

　　顾玖尧已经琢磨出了应对这没皮没脸之人的态度。

　　他轻笑了声，拉平微扬的嘴角，“呵，不好奇，不想知道，不感兴趣。”

　　果断恢复冷淡，起身便走。

　　虞烬看着少年毫不留恋的背影，脊背挺直，看不出昨晚奄奄一息的模样，直至那人消失在三楼拐角。

　　才不由喃喃道，“小白眼狼，说好的不谙世事，单纯天真呢，一点都不好哄。”

　　他顺势接过小二送上来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

　　小二哥欲言又止，在虞烬疑惑的目光中，忍不住提醒道，“姑娘，我们店里这酒烈，这么喝，容易醉。”

　　“无妨，本姑娘千杯不醉。”虞烬朝人浅浅一笑，窗边的风景也黯然失色。

　　小二想着与这姑娘同行的小公子，怕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情伤买醉，摇头走开。

　　突然一黑衣男子从窗户一跃而入，跪在少女身侧道，“主子，信已送至长公主府，楚巍昨夜带一百精兵突围廖阳山，廖阳寨留守之人全死了，整个廖阳山寸草不留，明日便会查到这里。“

　　少女闻言有些诧异，“这么狠？！那个廖诀呢，死了？”

　　黑衣男子一顿，头垂得更低了些，“……没有，那人昨夜紧随主子进了山，后半夜起雾后便不知所踪，想来应当尚不知此事。”

　　虞烬眼眸微眯，一脸可惜道，“啧，倒是命不该绝，轻易死了反而便宜了他。”

　　随即又勾起一抹坏笑，“派人透些消息给楚巍，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