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姜汁梨

70、回到渝川

　　傍晚，刚下飞机渝川就下起了滂沱大雨。机场内新一班的航班正循环播报着飞机延误。
　　两个姑娘拖着行李箱站在大厅，看起来有些触足不安。
　　穿着卡其色风衣的姑娘不停的来回走动，一会儿看向外面，一会儿又看上手机。
　　随着雨势渐大，几乎都要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心里越发的焦灼，手指不停的刷新手机打车的界面。就是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青禾，我现在打不到车啊。”
　　姜青禾的裙摆已经被飞剑进来的雨点濡湿，手机震动，回眸看见消息的一瞬间，心里没了底。
　　“安安，怎么办？司机说他来不了了，因为雨太大了。”
　　女士几乎都要将外面与机场内形成帷幕，这样大的一场暴雨是万分回不了家的。
　　两人眼神一撞，互相各自都存了不一样的心思。
　　道路两旁的树枝被打得噼啪作响，但是却看不见树。两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神色间都有些疲软。
　　一想到自己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却被困在机场，又是一声叹息。
　　机场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两个人，连忙行走上来，把两个人邀请进了休息室，安抚心情。
　　姜青禾心里也知道自己等了那么久，不急着一时半会，可是家这么近在咫尺，难免有些心焦。
　　工作人员给他们俩倒了被热水，安慰道“各位小姐，这天灾人祸没法抵挡，对吧？雨这么大就算你们贸然要回家，也不安全是不是？”
　　把两个人好一顿安抚，这才安静下来。
　　机场休息室的待遇挺好，装饰的也比较有格调。里面有小零食，有吃的，有喝的，倒也不至于让他们太累。
　　随着，月光高映天空。雨势渐缓，姜青禾摁亮手机屏幕，几乎未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还好没有太晚。”
　　这场始料未及的大暴雨持续了一个小时，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当看到橙绿乡间的计程车来到机场门口时，几乎都要松一口气。
　　“是姜小姐吗？”
　　“是我。安安上车了。”
　　两人两行李，一起坐上计程车往姜青禾的家出发。一路上易安安拉着窗外，眼睛微微发亮“青禾，你的家乡真的好美啊。”
　　听着她的话，姜青禾把头看向窗外八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
　　但渝川还是老样子。
　　看着窗外正出神，阳光透射过玻璃映射在脸上。形成了好看的浮动光斑。
　　“青禾，去你家住真的没事吗？”易安安声音里满满的担心，小心的扯住了姜青禾的衣服。
　　或者叹了口气，镇定的说“没有事，但是安安我的外婆去世了，家里可能会有些肃静，希望你不要害怕，也不要介意。”
　　想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外婆她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到后来年龄大了也是优雅又端庄温柔的很。”
　　本来没想提起伤心事，易安安看见如此热闹的渝川主动的了起了别的事让姜青禾短暂的把外婆去世的消息抛之脑后。
　　在国外的时候就伴着匆忙，本来都决定继续读研却因为临时收到家里的消息改了主意回国读研。
　　系里的同学都很惋惜，他们都觉得她应该留在国外有更好的发展。
　　易安安总觉得姜青禾是女战士，好像金刚不坏似的。被抢了钱包，抢了书包，被别人侮辱，从来都没有哭过都是反击。
　　可是就在刚刚她想起她外婆了，她哭了。这是易安安第二次看见她哭。
　　那一次是因为什么？她忘了。
　　车子一路行驶到老宅面前，铁制栏杆的大门旁的石狮子上的白布还没来得及撤下。
　　两人拖着行李安静的走进去，老宅好像跟八年前自己走的时候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园子里的菜，好像有一部分被换成了鲜花。
　　轮子滚动在设计成破碎的瓷砖路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园子里的长吊椅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姜青禾知道那是外公。
　　平日西装立领的外公背脊已经有些佝偻，本来黑发中掺杂着几许白发，变成了白发中夹杂着少许黑发。
　　姜青禾记忆里没有这样子的外公。
　　行李箱被放在路边，姜青禾放慢了步子，缓缓的走过去。
　　刚靠近小亭子，便听到了外公苍老的声音。
　　像岁月减淡流过的水，低沉又轻柔，带着长者的老态却又有温柔“雅君啊，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老头子呢？”
　　“没有你，谁给我种菜吃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我吃不惯人家种的菜。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小君姐姐……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
　　越到后面，外公的声音越泣不成声，姜青禾不愿意打扰外公一个人追忆，默默的退了出去。
　　外婆没了，伤心的何止是她自己呢，又有谁能比外公更加伤心呢？
　　姜青禾抬头看向了尚在阴天的天空，浓重的铅灰色，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越发靠近大厅步子越来越沉重，好像切身体会了什么叫书中所说的“步伐千斤重”。
　　短短一分钟的路程，被姜青禾走了三分钟。在这三分钟里，既短暂又漫长。
　　下足了决心，做好了一万分的心理准备。可当一脚跨入大门，看到灵台上摆着外婆的照片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眼底薄薄的悲凉弥漫出眼睫，翻涌着痛苦和悲楚。以前的一切景象都承载着美好回忆，喉咙顿时一阵哽咽，姜青禾捂着嘴，低声呜咽起来。
　　周身的空气好像被抽走了似的，压抑的她喘不过气，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泪腺彻底被击溃破防，如流绝堤般流下，侵染了猩红的眼眶和皎洁美好的脸。
　　晶莹的泪珠砸在地上，旖旎成花。米色的大衣和洁白的长裙都污染上了泥渍。
　　视线对上外婆照片里的笑容，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
　　“外婆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的，对不起，对不起……”
　　越到后面越是泣不成声，反而惊扰了在小亭子里的外公。
　　时川柏站起来，拿着手里的相片，身形佝偻了大半，不再是从前那般硬朗。
　　声音仿佛苍老了好几十岁，“谁在那啊。”拄着拐杖走出来，只看见头发凌乱坐在门槛上哭的女孩。
　　当他看到那张精致的小脸，哭得眼眶泛红，鼻头泛红的样子，心理泛起一阵酸楚。
　　一只手颤抖的伸出，要把他的宝贝孙女扶起来。“乖啊，宝贝咱先起来。”
　　“变成泥娃娃了，外婆就不喜欢你了。”
　　离开了自己八年的小孙女，出落地亭亭玉立，像是个大姑娘了。
　　姜青禾害怕自己身上的脏泥碰到外公，小步子的退后了一点。“嗯，外公我回来啦……我好想你。”
　　时川柏脸上久违的扬起笑容，像褶子开了花。伸出手像从前一样摸着小孙女的脑袋。
　　声音一如既往的慈祥，只不过泛着酸楚。“外公也想你啊，咱们先进屋。”
　　说完，对着易安安笑了笑“好孩子，让你见笑了。”易安安闻言，连忙摆了摆手。
　　“在学校里面都是青禾直在照顾我呢。”
　　“好好好，进来说进来说。”招呼着两个小姑娘进屋，易安安有些好奇的盯着顾雅君的照片看了几秒，随即感受到了不好意思，又把视线移开了。
　　时川柏很明显察觉到了这些，笑了笑解释“老婆子，刚去世没多久，希望你别太介意，我家老婆子人很好的不会吓着你。”
　　“不会不会，早就听青禾说了，外婆是个名动四方的大美人，温柔知性，端庄优雅。”易安安连忙补充着。
　　看着灵台上的黑白照片，没忍住叹着气。“外婆啊，最喜欢自己美美的时候了，要是让她知道我才给她放张黑白照片，肯定得怨死我。明天我就给她找一张她最美的照片放上去。”
　　时川柏自顾自的说着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拄着拐杖就要走“等我一下。”他没让两个小姑娘跟着自己拄着拐杖，不紧不慢的走。
　　不一会，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相册走了出来。“我给你们看啊，你们外婆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大美人。”
　　翻开相册，像是回溯时光。泛着淡黄色的老相片上，显示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
　　潘着当时流行的头发，带着蕾丝帽的小帽子装饰，整件旗袍像是量身定做似的，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一整本相册大多数都是外婆顾雅君的照片，有穿学生装在京师大学堂的合照，有穿着旗袍在景点的照片，有个外公的结婚照，日常合照。
　　姜青禾不得不感叹，外公外婆真是一对璧人。他从小便知道外婆端庄优雅，知书达理，却没想过如此漂亮。
　　能在大学堂里当乖乖的学生妹，又能在像百老汇一样的地方拿着麦克风唱歌，上得了厅堂，又下得了厨房。
　　实在难以让人不会心生佩服。
　　外公已经放着老年斑的手指，指尖颤颤巍巍的附上照片的表面，好像这样就可以回到当时的光景。
　　似乎一切如昨，相恋尚在昨天。
　　姜青禾指着那张穿着学生装的照片，“外公这是外婆以前的学校的大合照吗？”
　　“是啊！”
　　易安安眼珠子稍微有些发亮，问了一声“外公跟外婆难道以前是同学吗？”
　　时川柏捧着相册呵呵的笑起来“说来缘分奇妙，我跟雅君啊，差一点就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