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在撩我》杳杳不归舟

77、第七十七章

　　华灯初上，外头一盏盏亮起的街灯与天上的月亮交相辉映，林星野站在阳台，静静看着下午祁砚站过的位置，下午见的一面像是在做梦，他到现在都没有晃过神来。

　　在家里心中总堵着一股闷气，扼住他的呼吸，让他喘不过气来。

　　空调外机滴水时发出滴答的声响像一颗石子砸进了石塘，滴咚很大一声，接着又是一声，仿佛在他的心里砸开一个大洞来，来回的风灌着。

　　不知过了多久，林星野感觉到夜晚的寒凉沁上皮肤，才活动了有些僵硬的腿，往房间里去。

　　推开门坐在书桌前，林星野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八点，掐时间做一套试卷应该来得及，他拿起了下午祁砚递给他的袋子，里面装着这几天学校里的试卷和这次的月考卷。

　　翻了几下，从里头拿出了月考的数学卷，答题卡平铺在桌面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拿起笔开始算。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外头传来电视机的声响，林志孝在看电视，调不同台的时候声音时大时小，乱杂的广告声乱入，好在林星野写题的时候足够专心，自动过滤掉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下笔写之后就没有理会其他了。

　　一般这个时候林志孝都自己看电视到十一点，然后就准备去睡觉了，今天他心情好像好很多了，也不乱打砸东西。

　　就这样写了一个钟，林星野揉了揉发痛的眉心，这几天他没怎么睡，下午的情绪又大起大落，脑子的精力不太够用，不过还好这套月考的数学题难度不大，就是有很多坑需要注意，计算量也大，稍不注意就会算错。

　　草稿纸上满满当当，林星野又抽了一张草稿纸出来放在试卷旁边，刚抬笔写下一个题号，门嘎吱一下就开了。

　　林星野的心咯噔一下，然后猛地站起身来，手不自觉搭在草稿纸上。

　　哪里知道他刚一起身就带起了身后的试卷，窗外的风一吹，把数学试卷吹到了地上，顺着一地板滑就到了林志孝的轮椅不远处。

　　林志孝手里拿着一杯水，滚着轮椅就进来了。

　　他的目光下移到了地上的试卷上，似乎呆愣了几秒。

　　直到一声玻璃杯再一次砸碎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响砸进林星野的脑子里，蔓延的水没过试卷，纸张很快软化，刺啦的玻璃碎满地都是。

　　林星野的脑子停滞了一下，很快又艰难地转动了起来，紧绷的弦再一次拉紧。

　　往前的那一个瞬间听到了林志孝的怒吼，“你还在写什么，不是说了不去学校了吗？这些东西写来有什么用！”

　　林志孝气不过，随手就拿了旁边置物的铁盒子砸在了林星野的肩膀上，落在地上弄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里头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掉了出来，沾上水，滚远了些。

　　“林星野，你是不是打心底就没把我这个爸当回事，连你都糊弄我，骗我，你就是这样对你爸爸的！”

　　“你跟那些人一样，觉得我是一个没用的残废，得靠着你们对不对？你巴不得我死了才好，这样你才能安心去上学。”

　　“也不用回来照顾我这个没用的老东西，我告诉你，没门，你哪有不准去！”

　　“上学上学，我看你四婶说得对，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林星野身心俱疲，劈头的责骂就扣在脑门上，他无从辩驳，也无可奈何。

　　只能低着头默默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想着要怎么安抚一下林志孝过度激动的情绪。

　　林志孝伸出的手一直在颤抖，看着低着头无动于衷的林星野，火气极怒又悲从中来，他想起这些天发生的种种，这些年不良于行任人摆布的日子，忽而脸变得愈发狰狞扭曲，像是下一秒就要撕破了一般。

　　“咚！”

　　一声倒地的巨响传来，林星野猛地抬头，呼吸有那么一刻的凝滞，骤而急促了起来。

　　面前的林志孝往前猛地一扑，倒在了地上，然后用手大力抓住一块大的碎玻璃，咕咕的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他瞪大眼睛看过来，烧红的脸死命咬着牙。

　　“是我没用，让你们娘俩受苦了，我死了，你们就轻松了，什么都不用管了，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不用被我这个残废拖累了。”

　　林星野的手比脑子还快，猛地向前扑过去死死抓住他要割自己脖子的手，粗重的喘息仿佛是热气，蒸腾喉咙里，一呼一吸如锋利的刀刃撕破膜腔。

　　血花绽放在父子俩的手上，林星野脑子里空白一片，又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手上的动作用力去掰持那块玻璃，眼看着玻璃上的血越来越多，他的眼睛里满是赤红的血丝和不知何时掉下来的的眼泪。

　　林志孝的力气哪里有林星野大，两人只能僵持着，他看着眼前流着泪一直摇头的少年，忽然心里像是被人砸了一块大洞来，他想起那个只有几岁躲在角落里掉眼泪的小星野，也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和恳求。

　　慢慢的，林志孝卸了力气，缓缓松开了手上的玻璃，嘶哑着嗓子，“你不要在骗我了好不好。上学没什么用，反正你也是要在家的，现在你就陪在我身边。”

　　他用残破的手掌去摸林星野惨白的脸，低声道：“星野，爸爸只有你了。”

　　林星野什么都想不了，只能用力点头，温热的泪水淌满了脸，鲜红的血沾染上了他冷白的皮肤上，一道一道的血迹，铁锈味钻进鼻孔里，像是灌进了满满当当的苦水一样辛辣。

　　后面再发生什么林星野都是麻木的，机械地抱着林志孝走出房间，处理伤口，像是无数次打砸后处理外伤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浑身都在发抖，没有血色的唇瓣惨白，阴冷的风从身体里向外灌，他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无数次回想和后怕，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做的一场噩梦，梦里林志孝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中，失去了呼吸，冰冷的身体再也不能动弹。

　　伤口看着吓人，其实不深，林星野劝说林志孝去医院无果，只能依着他，在房间里守着他睡觉，混黑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林星野一个人坐在床尾的地上，怔怔出神。

　　时刻关注着林志孝的动静，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林志孝睡得不安稳，喃喃的声音时而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小野，你要乖。”

　　“星宇…星宇…你去哪里了……”

　　“爸爸站不起来了……”

　　“小野”

　　林星野就这样一直坐着，维持着一个姿势一直到凌晨两点，烧红的眼眶里密布的血丝，骨头缝的阴寒钻进了血液，明明是冷的，却在身体里四处碰撞。

　　僵硬着身体，林星野拖着步子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推开门，目光就落在了已经破碎湿透的数学试卷，已经泡发泡软不成样子了，满地的碎玻璃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亮眼的光芒，血液混成血水淌了满地。

　　林星野慢慢蹲了下来，用手去拿那张数学试卷，触碰在纸上，很快戳出一个洞来。

　　他就这样看着试卷变成一团没有用的废纸，一如他一眼能看到的生活，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飘了出来，就这样升空然后破碎。

　　林星野死命扣着自己手上皮肤，指甲很快划破了表皮，刮出鲜红的血来，一道又一道。

　　他想要大叫，想要发泄，甚至想要把眼前的一切全部都破坏掉，全部都扔掉，不管不顾地怒吼。

　　有那一刻，他竟然觉得他变成了第二个发疯的林志孝。

　　他感到恐惧，他看着眼前的灯打落的房间，觉得无比的陌生。

　　窗户的风一阵一阵吹来，将桌上的答题卡和试卷吹了下来，林星野怔楞着看，手指慢慢捡起那张白色的答题卡，挤出一个惨淡的笑，然后用手一块一块撕掉，他眼睛里光一点一点碎掉。

　　阿砚，我能怎么办……

　　***
　　周三，青川中学。

　　祁砚从三楼高二办公室出来就准备五楼，手里头抱着一大叠语文试卷，老何交代他趁着第二节大课间去把高三组的试卷取回来。

　　楼道口里寂静，平常玩闹的高一高二年级都在操场做课间操。

　　祁砚闷着头，自顾自抱着试卷就往上走。

　　“砰！”

　　祁砚往后定了定脚步，发现撞倒人了，懊恼了一秒自己的心不在焉，很快道歉，“不好意思。”

　　抬头看过去，他皱了下眉头。

　　只见双手插兜的徐思铭走在了旁边，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祁砚身上。

　　扯了扯嘴皮子，他嗤笑道：“走路没长眼睛？”

　　祁砚懒得理他，稳稳当当抱着试卷，步子一抬就往上走。

　　徐思铭冷冷看他一眼，忽然出声说，“林星野他有个弟弟。”

　　祁砚突然顿下脚步，回头看下在下一层楼抬头看他的徐思铭。

　　“不过五岁的时候被人当街拐跑了，他一直很自责。”

　　“他爸为了找他弟出了车祸终生残疾。”

　　祁砚拿着试卷的手收紧了些，稍敛眉心，“你想说什么？”

　　徐思铭插着兜慢慢走下楼梯，很轻地笑了一声，“我说什么了吗？祁砚，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直到楼道口里没有声音了，祁砚才回过神来，盯着手上的试卷好几秒，他突然大步迈开，小跑着往高三年级组办公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