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在撩我》杳杳不归舟

60、第六十章

　　说是开饭，其实家里的大老爷们刚刚闲聚在一起的时候就喝了酒来，还让厨房先做几叠小菜送出来，打牌和闲聊声在厅里头格外响，孩子们又都给赶到外头去了。

　　正式开饭的时候分了几桌宴席，家里的小孩在另外几桌，大人们坐主桌。

　　当林星野牵着妞妞走进来的时候，姑姑和婶娘们已经把餐具和菜肴都摆放好了。

　　正在着急找人的四姑一看到妞妞，悬着的心立刻就放心了，她快步走过去，“妞妞，怎么没和你佳佳一起呢？妈妈都找不到你。”

　　“妈妈呜呜呜，妞妞刚刚摔倒了，好痛好痛，还有球球被人扔到树上了。”

　　妞妞刚刚还能忍着眼泪，见到了妈妈之后那泪就哗哗地往下流，伸手抱住她的脖颈，整个人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四姑皱了皱眉头，刚看到刚买的红裙子脏了就要说道两句的话突然咽了回去，用手抚摸着妞妞的后背哄着她，“妈妈知道了，妞妞不哭哈，让妈妈看看有没有摔到哪里。”

　　检查完之后四姑不由得把目光挪到了林星野的身上。

　　“妈妈，是星野哥哥帮我把坏小孩打走的，他还摔了一下。”妞妞挣扎着要下来，四姑拗不过她，只能放下来。

　　见她去拉林星野的手，她楞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星野，今天的事谢谢那你了。哪里受伤了，要不要四姑给你上药？”

　　这点伤不过是家常便饭，在家里林志孝暴躁发脾气的时候时不时推搡几下。

　　林星野摇了摇头，接着感受到手背上的凉凉的温度，不禁把看向了满眼心疼的小姑娘，手指慢慢擦掉她下巴的一点灰，刚刚天色昏暗，可能没擦到。

　　四姑平日里也没跟林星野有过交集，就见过几面，也是匆匆而过，面对这个不会说话的侄子，有些尴尬，只能去喊妞妞：

　　“妞妞，该去吃饭了。”

　　等四姑带着妞妞走后，林星野看着她们的背影有些怔然，但后面又看到了刚刚那几个熊孩子走了出来，顿时拉下脸来，显得严肃和冷漠。

　　那几个男孩子面色慌乱了，三两个拔腿就跑去了餐桌那边。

　　这样的一场家宴是无聊至极的，机械地嚼着米粒，林星野看着满桌的盛宴味同嚼蜡，他总会想起刚刚在外头，二娃喊的那一句。

　　这些话是家里人教的还是自己学的？

　　若是爹妈教的，在这些亲戚背后又是怎么编排他妈妈的，她又知道多少？

　　思及此，一颗心越发沉重，只觉得来这里就是受罪，从身体到心灵都极其痛苦，那些亲戚异样的审视目光如同扒皮一样刮着骨头。

　　虽不直接交谈，但会用那种打量的眼神看他。

　　连带着，他妈妈都不受待见。

　　他不认为是自己的错，可事实却是在这一大家子里，只有一个残疾儿子的白思娣就是会被鄙视，被奶奶冷眼。

　　“时间过得真快，星野今年就要高考了吧。”三叔好像已经喝醉了，眼睛都眯在了一起，还抱着酒杯不撒手，双面通红。

　　“可不是嘛二哥，你有福了，孩子都那么大了。”

　　林志孝也喝的醉醺醺的，摇头晃脑，“是呀，都那么大了。”他仰头又喝了一口酒，“我们家星野成绩很好，在重点班都是排前面的。”

　　三叔大咧咧的不以为然，“小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照我说读完高中就该出来了，像我，”他大力拍了拍胸脯，“我小学毕业就出来开厂子了，手下管着好几百号人，还有那些个大学生来给我做工，应该让星野来我的厂子上班才是，浪费四年时间干什么！”

　　饭桌上酒气熏天，一旁的林星野把这些话都快听烂了，颠三倒四就来回滚那几句话。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星野是个哑巴，去你那能干什么？连跟人沟通都做不来，什么人情世故都不行。他这个犟脾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餐桌上很多亲戚，有些林星野连称谓都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喝大的中年大叔搭了声。

　　他只当充耳不闻，想着吃饭这顿可以回家了，不用在理会他们，反正每次家里聚会他都会时不时被拉出来刺一下，没有人关心过他是什么感受。

　　慢慢嚼着饭粒，林星野闻着刺鼻的酒气，有一阵作呕的冲动，但忍了下来，只能扒几口米饭去压抑那种感觉。

　　“我们家的孩子想要去读书就去读，也没花谁家的钱，四叔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

　　在家就是大男子主义，四叔听到白思娣出了声，立刻一拍桌子，酒气上头，声音洪亮而恼怒，“你一个婆娘别吵吵，爷们说话别插嘴，吃你的饭去！”

　　白思娣以前也不是没听过这些话，觉得忍忍就过去了，反正自家能把日子过下去就好，但林星野马上就要高考，平常她在外头又很少有时间沟通，指不定他都憋在心里头不说出来。

　　在这种家宴面前给人指着鼻子当众说三道四，心里能好受到哪里去？

　　“都吵什么，该吃饭的吃饭。”林奶奶拿筷子啄了一口酒，年纪大了不敢贪杯，听到吵来吵去头疼，大嗓子就喊了出来，离她最近的白思娣就被狠狠瞪了一下。

　　这才算消停了不少。

　　那头又起了新话题，席间都是起气氛的能手，三两句就把话头引到别处去。

　　直到——

　　“林星野，你是不是有毛病！你都十八岁的人了，你打我们家的孩子干什么？”

　　四婶娘拉着二娃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像是吃了炸药一样，眼底全是怒火，声音不带半点遮掩，“你看看，孩子都成什么样了，这大过年摔了一跤，你还动手打他，什么人啊！就你这样的，读什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场面一下安静了下来，都齐齐的往这头看。

　　林志孝敲了敲头，有些发晕，听得迷糊，只拼凑出了个大概，大家伙都看着，他的暴躁又冒了出来，嗓子里发火，“林星野，你干什么吃的，打弟弟干什么？还不给弟弟道歉！”

　　这话一出倒像是直接给林星野定了罪，让四婶娘一下子就有了底气，愈发趾高气昂，“是呀，二叔，可要好好管好你家孩子，星宇丢了可赖不得别人，有这样一个暴力的哥哥，指不定受什么委屈呢！”

　　“你说什么呢！”大伯母脸都黑了，立刻拉了一下四伯母的衣袖，“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

　　声音很低，却还是被周围的几个人听到了。

　　四伯母心头火正大，刚刚在卧室了看到了受委屈的儿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给人打了，这都什么道理。

　　“二娃还说只不过跟妞妞玩一下而已，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你一个大人吃饱了撑着插什么手？真是没脸了，还学生，我都替你羞耻。”

　　“四弟妹，你——”

　　林星野一把抓住母亲就要起来的肩膀，把她按在了座位上，眼神安抚她，然后慢慢起身。

　　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脸上有个巴掌印的二娃身上，如剔骨般犀利的眼神看的人头皮发麻，二娃瑟缩着往他妈妈后面躲了躲。

　　四伯母见状怒气更甚，把二娃护在身后，指着鼻子又开始骂了，“你干什么，还恐吓起我家的孩子来了？二叔，也不管管你家小孩。”

　　“砰！”

　　下一秒。一个酒瓶隔空扔了过来，砸碎在林星野的脚下，林志孝坐在轮椅上大喘着气，只觉得浑身发热，那股暴躁的情绪怎么都压不住，“林星野，你要干什么！”

　　“呜呜妞妞摔了，星野哥哥起来抱我，二哥哥自己摔的。”妞妞被酒瓶砸在地上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以为二伯要那酒瓶砸林星野，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小丫头片子胡闹什么，你看看你二哥哥脸上的巴掌印，一看就是人打出来的！还学会撒谎了。”

　　妞妞年纪还小，记事情也颠三倒四的，说起巴掌，她脑子猛地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二哥哥先说星野哥哥的妈妈是婊子的！”

　　一语激起千层浪，一下在席间炸开了锅，四伯母的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立刻就矢口否认，“你胡说什么啊。”

　　那大声里的颤音无端让人听出几分心虚来，只见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觉得全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不过是在家里说了几句，怎么孩子就听了去……

　　四叔已经醉红了眼，又灌了一杯，看着这种场面嗤笑一声，重重把杯子放在了饭桌上，“这话哪里说的不对了？一个女人家家整天在外头鬼混，几个星期不着家，谁知道在外面有没有人？就我这个二哥傻了吧唧的，绿帽子都不知道戴了多少。”

　　“四弟，喝大了吧里，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大过年的，扯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干什么！？”林向东眼看着局面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连忙出来制止，哪里知道四弟一把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喝多了有些不稳，伸出手指摇摇晃晃地指着白思娣。

　　“怎么多年了，钱从哪里来，我就不相信了，一个女的能在外头挣到什么钱，还不是姘头给的，要不就是卖的。装什么干净人！一句婊子还不让人说了，我都替我二哥心寒。”

　　“妈！你看看四弟都在说什么，你也不——”林向东突然闭了嘴，因为母亲的目光过于刻薄，阴冷的眼光刮在白思娣身上。

　　林星野一直死命攥着拳头，紧紧咬着牙齿，听到那最后一句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把白思娣拉住他的手甩开了，朝着四伯那边冲了过去。

　　一个重拳就砸在了他的大饼脸上，他肥胖的身子支撑不住就往地上倒下去，紧接着猛烈的第二拳第三拳接连打了上去。

　　力度之大，让四叔没缓过来，酒在脑子里颠三倒四，想要推开但是拗不过林星野，只能带着痛呼的声音大喊大叫，“哎呦痛死老子了，死哑巴是不是有神经病，婊子生的畜生，痛痛痛……艹你m，给老子滚开啊。”

　　肿成猪头的脸鼓了起来，身上青青紫紫一片。

　　大喊声伴随着周围人的拉架和谩骂声，在耳边炸开。

　　“大伯、二伯你们看看啊，这个小畜生连长辈都敢打了！”四伯母尖叫了起来，顿时整个饭厅乱成了一团，小孩子在尖叫大哭，有些上去的又不敢靠近。

　　“林星野！你到底要干什么！？”林志孝死命地捶着自己的腿，满是怒火的眼睛瞪大了，咚咚的声音死命敲着。

　　林星野仿佛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有的杂音都被过滤掉，他下了狠手，一下又一下，眼神狠厉暴怒，滔天的怒火在翻滚着不休。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要对他妈妈这样？

　　她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大伯和几个伯叔舅爷合力才把林星野按住，在挣扎的过程中，四伯母红着眼冲过来搬起了一旁的塑料椅子就往林星野的腿上砸。

　　“打死你个小畜生！”

　　巨大的一声让在场的全都愣住了。

　　受不住力的，林星野半跪在地上，手臂和小腿传来的疼痛让他生生疼醒过来，眼前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塑料椅子砸落在了地上，裂开了一个大缝，塑料碎片飞在了客厅里。

　　此后，鸦雀无声。

　　一个声音突兀地砸在了屋子里，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

　　“星野，跟妈妈回家。”

　　白思娣很冷静，冷静到可怕，近乎冷漠的表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二弟妹，这是……”大伯母的话晾在了空中，眼睁睁看着白思娣一步一步走过去，扶起林星野。

　　周围人的都自觉的散开了，连同刚刚气焰嚣张的四伯母也退了几步，手上勒出的红痕在光下特别显眼。

　　“咱们回家。”艰难地搀着林星野，白思娣一米六的身高去接住儿子只能靠慢慢地挪动，但她的每一步都很坚定。

　　两母子就这样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大门。

　　很快身后就炸开了，说什么的都有，乱七八糟的。

　　“这都什么事，大过年的闹成这样样子，真糟心。”

　　“就小孩子之间的事情，非要搞到这个地步，四弟妹有什么不能吃完饭再说。”

　　“敢情打的不是你家的孩子？”

　　“我家的孩子可说不出这样的脏话。”

　　“你——”

　　“都吵什么！”林奶奶被这一出闹得气倒，仰躺在沙发上，旁边的几个媳妇在个她顺气。

　　“妈，你消消气。千万注意身体。”

　　“当年我说什么，不要娶这个扫把星进门，你非要娶，你看看生了个什么玩意，又哑巴脾气又臭的。你说说你。”

　　林奶奶拍着胸脯，声音撕裂沙哑，一个劲地敲着木质沙发的扶手。

　　林志孝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敞开的大门，眼神空洞而呆滞，整个人颓唐地靠在了轮椅椅背上，像是没有生气的死尸。

　　看的林奶奶是恨铁不成钢，一下气都又顺不过来了。

　　“不孝子，真是不孝子！”

　　还没说两句，就两眼一闭，昏了过去，场面又混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