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在撩我》杳杳不归舟

59、第五十九章

　　一场旧梦仿佛拉长拉长，他闭着眼依靠在车窗上，车子外是来来往往的人。

　　下过雨的天还带着潮湿，模糊了红绿灯的界限。

　　林星野侧过身去看他妈妈，她有些疲倦，车内的光线很暗，只有在路过灯光时才会亮堂，岁月斧凿着她的脸，皱纹堆在额角，些许的白发藏不住。

　　车子一晃，她睁开了眼睛，下意识摸了摸身边的林星野，摸到了他手的那刻才安心。

　　“星野是不是饿了？应该很快就到了。”

　　母亲拍了拍手哄他，在她的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林星野还是一个小孩子。

　　林星野拿出手机打字：我不饿，妈，你睡会吧。

　　就着林星野的肩膀，她闭上眼，感受着宽厚有力的肩膀，才发觉她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你们何老师说你这次期末考的不错，平常不要紧绷着，有什么事情就跟妈妈说。”

　　林星野让她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这样睡得舒服一点。

　　粗糙的手饱经风霜，粗粝的手指驳杂伤痕，厚厚的茧子堆叠，晒黑的皮肤皱着。

　　他的呼吸放轻了些，感受着手背上的温度，冬日里的暖意在叠合处蔓延。

　　“星野，去到之后不想听的话就不听，别跟他们计较，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虽说你爸是站不起来了，可万幸还活着，我就算再辛苦点又能怎么样。”

　　“我知道你爸自打那以后脾气不好，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都不会留你一个人照顾他，你大伯母是好心人，原意在我们家困难的时候收留你爸，已经很不容易了。”

　　白思娣说了几句之后就睡不着了，不过眉眼仍旧是疲倦的，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你上大学。你好好学，别担心其他问题，有你妈在呢。”

　　林星野不经意的一眼看到了父亲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很快垂下了眼帘，视线落到了车内昏暗狭小的空间里。

　　车程不算远，到的时候奶奶家里还在准备晚饭，家里孩子多，刚一踏进去就被吵到脑壳疼。

　　林星野把林志孝推到家里叔伯在的那一桌，然后走过去白思娣所在的厨房，挽起袖子把手洗干净就要上手帮忙准备。

　　她正在切洋葱，耐不住那酸辣的泪就要往眼底钻，哗啦的泪花不住的冒。

　　林星野想要帮她切，刚走过去就被呵斥住。

　　“林星野你出去，进来添什么乱，这里有你婶娘在就行了，进来凑什么热闹。”

　　林奶奶一个大嗓门嚷嚷着整个厨房都听见了，纷纷看了过来。

　　那分明嫌恶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她拉直了嘴角，皱起的眉头仿佛可以夹死一只苍蝇，手上摘着菜，一把扔在了灶台上，闹出噼啪的声响。

　　“你什么眼神，大过年的也不嫌晦气。跟你那没出息的妈一样，看着就招人烦。”

　　林奶奶对这个孙子向来没什么好脸色，当年就说该送走就送了，非留着，一个哑巴顶什么用，还不如再生一个实在，还花钱读那么多书。

　　“白思娣，你也不管管你儿子，什么德行，今天也让老婆子生气。”

　　眼看着就要林奶奶的声响和怒气更盛，大伯母刚好剥完玉米，拿过毛巾擦了擦手，出来打了圆场，“妈，大过年了，你老别生气。星野也是好心，你看这一大家子的孩子有那个有这个心来帮忙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另一盆菜走到了白思娣面前，接过她手里的刀，“二弟妹，我手活慢，你摘菜速度快，我来切吧。”

　　林奶奶冷哼一声，看在是大伯母出的声，也就不再骂下去了，拿起一根菜，斜着眼，“老婆子怕是没心享这孝顺喽。”

　　白思娣推了一把林星野，“星野，出去走走吧，妈在这就好。”

　　大伯母也使了眼色，声音低了下去，“我看着，没人欺负你妈。放心吧。”

　　穿起了搭在椅子上的羽绒服，林星野又看了眼厨房，见白思娣在摘菜就收回了视线，推开门到了外面的院子，一大家子的小孩子都聚在一起玩闹。

　　你追我打，几个男孩子抱着皮球在踢，吵吵嚷嚷个不停，院子里好几株花草都给打翻了，有些还是人为拔出来玩的。

　　天上放着烟花，绚丽的烟火在长空耀眼夺目，烟囱里的烟袅袅升起，仿佛触碰到游走的流云，攀上月亮。

　　靠在了黑色的柱子上，林星野没甚意思地拿出了手机，看了一圈朋友群，都是过年的祝福和丰盛的年夜饭照片。

　　划了几下就有群发的短信接连弹出来，他一个一个认真回了。

　　还没回完宿舍群炸群的消息就冒泡了，点进一看，许子昭发了一个红包。

　　点进去，很快就被抢完了。

　　【方j：谁这么抠搜，一个红包五毛？】

　　【懒洋洋本羊羊：正是在下，热热场嘛，不要太认真。】

　　【迟岛从不迟到：不愧是许胖胖，符合我对你全部的认知。】

　　【懒洋洋本羊羊：迟岛过年你就不能说的好听点？】

　　【迟岛从不迟到：<新年快乐红包>】

　　【姜饼人：谢谢金主爸爸的红包。】

　　【懒洋洋本羊羊：……】

　　【方j：哈哈哈哈哈哈风水轮流转，昭哥儿，两百的红包你就九毛呀？】

　　林星野一下笑了出来，隔着屏幕都能想到许子昭瞪大眼睛的模样。

　　【近墨者黑：<新年快乐红包>】

　　看到祁砚出来了，林星野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祁砚又发了五个，一共发了六个。

　　【懒洋洋本羊羊：阿砚你大手笔呀。】

　　【迟岛从不迟到：<图片>:红包175.9】

　　【迟岛从不迟到：真是不好意思了呢，阿砚第二个红包我拿了一百七十多，剩下的就你们瓜分吧。】

　　【懒洋洋本羊羊：这什么手气……】

　　【方j：哈哈哈哈哈许子昭你也不等等，先点的多半是炮灰懂不懂。】

　　后面的消息刷得飞快，多半是许子昭一个人发n条。

　　林星野领了红包之后，也发了一个出去，还没等他说什么，衣服下摆就被拉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过去，发现是四姑家的女儿，穿着漂亮鲜艳的红裙子，正看着她。

　　林星野蹲了下来，和她对视。

　　“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个球球呀~”

　　声音有些小，仿佛带着几分怯意，圆溜溜的眼珠亮晶晶的，“你好高，比爸爸还高。”

　　说着还要抬高手去比划一下高度。

　　小手牵着，林星野被拉着去到了一个院子里的大树旁边。

　　“就是这里，太黑了，我也看不到。哥哥你帮我找找吧。”

　　天黑之后，院子里的光昏暗，看的不太真切，在树下走几步仰头看了几眼，林星野就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手电筒沿着粗壮的树干往上照，走了半圈多后在交横的树杈里发现了被扔上去的黄色的球。

　　把手机交个小姑娘保管，林星野踩着树干三两下把球拍了下来，树不高，球卡住的位置也很微妙，所以拿下来也不难。

　　“哇！”小姑娘抱着球，眼中冒星星，全是崇拜，“谢谢哥哥，拿到球球啦！你人真好。”

　　林星野弯腰把小姑娘的散落的头发别到脑后，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小姑娘抱着球就要往院子里的别的地方去找自己的小伙伴，林星野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跑，不禁失笑，怪可爱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继续看刚刚群里又发了什么，一边走一边看。

　　【近墨者黑：在干嘛？】

　　【参商：走亲戚等吃晚饭】

　　【近墨者黑：<视频>】

　　点开视频，里头出现了祁兜兜圆圆的脑袋，他穿的像个年画娃娃一样，笑得格外灿烂，“星野哥哥新年快乐。你看哦，兜兜的兜里有好多大红包，等到下次一起出去玩可以给你买一个冰淇淋，不，买好多好多个。”

　　一旁的祁砚凉飕飕的泼冷水，“你一个都吃不了还吃好多个。”

　　“哪有，兜兜要吃草莓、蓝莓、橙子、香草、巧克力…总之好多好多冰淇淋。”

　　镜头里的祁兜兜还在耍宝，他凑近了镜头，仿佛在说悄悄话，“星野哥哥，你可以把兜兜带出去玩吗？”

　　“你都开始自己找人带你出去玩了，行啊祁兜兜，你出息了。”

　　“哥哥你偷听别人讲话！”

　　祁砚抱着臂无语以对，眼神渐露威胁，祁兜兜莫名心虚，杏眼眨巴眨巴，故作镇定。

　　还没等祁兜兜下一句声音出来，耳边从身后传来了哭声。

　　“你们把球还给我呜呜呜呜，不要扔上去，不要扔上去，我够不到呜呜呜呜，太坏了，你们真的是太坏了。”

　　小姑娘的呜咽声伴随着一群孩子的嬉闹声一并交杂在身后。

　　林星野把手机塞进口袋里，转过身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哈哈哈哈哈，就不给你，就不给你。你过来呀，这里有你的球哦。”

　　小姑娘抹了一把眼泪，然后跑过去拿那个球，但是跑过去的时候那个球又被扔个了旁边的小男孩，他同样大笑着要把球往树枝上丢。

　　“这球多好玩呀，你怎么不来追我呀。”

　　眼看着球就要被扔到树上去了，小姑娘着了急，撒腿就往书那边跑，但是没有注意刚刚扔球的小男孩伸出来的脚，一下子就被绊倒在地上。

　　好看的裙子一下就变得灰扑扑的了，她的手臂磕在地上，滑出血痕来，白嫩的小脸碰到地上，眼睛里蓄的泪一下就哗啦哗啦地往外流。

　　“妈妈，妈妈呜呜呜，我要妈妈。”

　　“哈哈哈哈哈小花猫脏死了，你妈妈不要你喽。”

　　“哪里来的丑八怪，年兽来了都要被吓跑了哈哈哈哈哈哈。”

　　“晓叶，把球给我，我扔上去。”

　　这一幕让远处的林星野心头的火猛地就烧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那边去，利用身高优势先把球从玩得正不亦乐乎的小屁孩手里抢了回来。

　　“你干什么！把球换给我，我还玩够呢！”

　　林星野懒得理这群熊孩子，走过去接着把小姑娘扶了起来，拿出口袋里的纸巾仔细替她擦了擦眼泪。

　　“星野哥哥呜呜呜，”小姑娘大滴大滴的泪涌出，“我的新衣服，妈妈刚给我买的新衣服呜呜呜。”

　　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用手电筒的光照给她看，裙子上的灰可以拍掉，可小姑娘只顾着一抽一噎地哭着，眼睛都哭肿了，双颊通红。

　　这头林星野还手足无措着不知道怎么哄小朋友，后头突然传来脚步声和几声嬉闹，“跟我一起过来冲！打倒大坏蛋！”

　　几个小孩子就抱团齐齐就要往林星野身上撞过去，林星野避无可避，只好把小姑娘抱在怀里以免被撞飞。

　　林星野一下跌倒在地上，手肘狠狠砸向了地板，咯吱一声巨响。

　　“哈哈哈哈哈我们把大坏蛋打倒了，略略略，叫你抢我们的球，大坏蛋！”

　　“星野哥哥，你怎么样了，手痛不痛啊。”被这么一吓，小姑娘倒是突然不哭了，只愣愣看着揉捏着手臂的林星野，哭哑的嗓子声音低低的。

　　林星野再好的脾气现在也管不住了，他猛地起身，把带头的那个小男孩拎了起来，狠狠地打了几下屁股，疼得他是哇哇大叫。

　　“啊啊啊啊妈妈妈妈，有坏蛋欺负我呜呜呜呜，我好痛啊。”

　　像是大晚上杀鸡一样，吵得树上的鸟儿惊飞。

　　一旁的几个小男孩有的围了过来去扯林星野的手臂，有的看着情况不太对就跑走得没影了。

　　林星野看这一个差不多了，抓了下一个打屁股，拎起一个死命咬他手臂的小男孩就上手。

　　才打两下，就哭到不行了，刚刚还伸脚出去绊别人，神气得很。

　　“别打我啊呜呜呜，我的屁股呜呜呜，痛死了，你死大坏蛋。”

　　林星野冷眼看着他掉眼泪，月光下挂着泪痕属实是很解气，心头的那火气也渐渐在消，也慢慢冷静下来了。

　　把人放下来，小男孩一把抹掉眼泪。

　　下一秒就朝着林星野大喊，“你妈妈就是个婊子，你牛逼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林星野脑袋轰隆了一下，刷得一下空白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一巴掌就甩在了那小男孩的脸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一巴掌太响，让小男孩自己也愣住了，哇地一下哭得更大声了，想要往外跑出去找妈妈，可是刚走出去一步就被自己的鞋带绊倒，摔了个狗啃泥。

　　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都是在干什么！”三伯母走了出来，看到了五叔家里的小二摔在地上，也没顾得上什么，就跑了过来，“星野，你也不看着点弟弟，都摔了没看见吗？”

　　三伯母把小男孩扶起来，“三伯母在哈，不要哭了，你们这群男孩子聚在一起玩玩就算了，怎么也不注意点。”

　　刚一抬头想要去说一嘴林星野，就发现他的眼神冷得可怕，覆慢了寒霜，拳头握紧，下颌线绷直了，尖锐的目光让人心头一跳。

　　一时间让她什么话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一米八的个子太高，看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把她打倒，她浑身打了个寒颤，寒冬腊月里觉得风都在刮面皮子。

　　平日里他没什么存在感，一般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不用说，这群人嫌狗厌的熊孩子估计是说什么惹到林星野了。

　　三伯娘脸拉了下来，“肯定是你们这群小孩太顽皮，把星野哥哥惹到了是不是，二娃，还不赶紧道歉。”

　　小男孩见都到平常笑着给他糖吃的三伯娘都向着林星野，又看到了他那冒着寒气的眼神，不由得心里恐惧，瘪了瘪着嘴，抽抽噎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三伯母尴尬地笑了笑，也不敢多看林星野。

　　“那这样，我带着二娃先回去，看有什么伤到哪里，星野你准备一下马上可以吃晚饭了。”

　　三伯娘说完就拉着小男孩就往屋子里去，脚步飞快，像是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

　　话里还念叨着：“你说你干什么不好，非要惹他做什么！”

　　没几步就走的没影了，声音也消失在空中。

　　“星野哥哥，你没事吧？”小姑娘看着院子里人都走光了，就剩下她跟林星野，有些害怕，声音抖着，“哥哥我怕。”

　　林星野回过神来，压着肚子里一腔火，慢慢蹲了下来，眼神安慰她，抬起手重新替她把头发扎好，拍了拍她漂亮裙子上的灰尘。

　　此时，里头大伯母的声音传来，“星野，妞妞，进来吃饭了。”

　　主动牵起林星野的手，小姑娘抬头笑，眼角的泪痕未干，“星野哥哥，我们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