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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寄水遥 ...

  •   十九 寄水遥

      我去谷如京第五年,也就是我入了太医院后第二年,逢太子急病,幸而为我所医。我再一次见到了魏行止。他陪侍在太子床边。我已经认出他,他却没有认出我。那时已是景明五年,他已有十二岁,虽然身量仍然单薄,但已经是落落少年了。
      他向我表示感谢,我只道:“魏大人,您也曾救过我一命。”
      那之后我和魏行止便多有相交,我将我的事情告诉他,央他想办法将我的事上报天子。魏行止对我的遭遇颇为同情,便在趁陈谙检查太子课业时伺机将我的事情转告。我本以为这边可以成功了。可陈谙不置可否,也未曾召见我。
      我左思右想,或者是他过于确信我已死去,又觉得魏行止太小,是以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魏行止本也觉得他随侍太子左右,通传一下并非难事,因此初时答应的很爽快。而结果却全无回响。他便更比我更急切些。
      我已然打退堂鼓,隐隐觉得岑安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岑安,觉得他也许不愿见我。我便劝说他算了。我如今也于医术上小有名气,不如还是出诊时一并寻人更有效些。事实上我一直也在这样做,只不过我之前名声小,人脉少,没有见到成效大约也是必然的。
      然而魏行止不愿失信于我,决了心一定要替我寻到面圣的机会。不久后,他倒真替我寻得了一次良机,地点在魏府上的妙韵阁。据闻,魏府豢养琴师舞者,皆为高妙,景明帝偶尔来此小坐听琴。魏行止告诉我,景明帝会单独见一个琴师,叫寄水遥。我与魏行止当时都不大——也许只是魏行止不大,我们不疑有他,只觉得景明帝是来听琴的。
      魏行止出的主意大致便是我俩在寄水遥离开房间后,先去寄水遥的房里躲着,趁寄水遥回房第一刻便将寄水遥就先敲晕了,之后静待景明帝便可。魏行止身手很好,绕过侍卫,潜入房中,放到寄水遥本来全然是不在话下的,可他偏偏还带了一个我,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敲晕寄水遥,就被寄水遥发觉了。这位招架了几招,仍未落在下风。
      只我在一旁看呆了。
      寄水遥显然比我长得好看多了。我指的是,我不常生与人比较外貌的心思。除非有一些不得不比的理由。寄水遥的面容和我是颇有些相似的。
      直到魏行止轻声催道:“药!”我才赶紧散了蒙汗药出去。寄水遥在晕倒之前望了我一眼,伸手过来似乎想解我的蒙面巾,可他身体很快就软了下去。
      我托住他,然后问魏行止:“他是何方人士,父母可还健在?”
      魏行止也已经注意到寄水遥和我长得相似,但他此时显然更关注面圣的事,低声道,“此事日后再说。”
      我们还是没有见到陈谙。动静太大,终究还是引了人来。那仆从连声道“我的祖宗”,把我的和魏行止给请走了。功败垂成,教人颇为懊恼。

      魏行止并未挫败,即便他挨了好一顿家法,反安慰我说他会另想别的办法。我却提出想见见寄水遥。
      我那日回去,便反反复复想起岑安出谷之前的反常。他那时身子已经大好,便也说要拜入我师父门下学医,愿我可以时常给些指教。可实际教学过程中,此人完全没存学医的心思,小差开到天上去;至于相约去山上挖药,不是采花就是摘果,用前襟兜着来我这里邀功。
      我便委婉道:“如果你有别的想做的事情,可以去做,并非来到谷里就非学医不可。”言下之意,我觉得你没有学医的天赋,可以不学。
      岑安似是不料道我会说这些,一会儿回道:“可是在谷里,我不必去想很多事。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
      听到我耳朵里,这便是一种“逃避”了。那时的我意气风发,我明明知道他所面对的可能是九死一生的事,但我对人与人之间的依恋并没有多少体会,生老病死在我这里只是自然法则,而能死于自己的理想在我眼里也只是一个雄浑壮丽的故事,值得惊叹,而不值得悲伤。当然,这是我的底层逻辑,我在开口前可能并未仔仔细细地想了这许多,总之我劝道:“有什么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人不可能一直逃避。逃避到最后,还是要面对的。”
      岑安本来是扭开头去的,这会儿却将目光转向我,轻轻地道:“即便可能因此再也回不到谷里,再也见不到你?”
      我只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江湖就是这样,山水有相逢,总还是会有一天再见面的。”
      岑安“哈哈”笑道:“是啊,山水有相逢。”
      那次谈话后不久,岑安便离开里谷里,他走得悄无声息,没有和任何人道别。

      见寄水遥不是什么难事。魏行止答应得爽快。只是魏行止已经见过寄水遥,见过他与我七分相似的样貌,对于我的事已是不问清楚不罢休了。
      我推辞不过便讲与了他。即便我不讲,凭他的聪慧,估计也已经猜到了。我和他约法三章,若我和他讲了,他日后也要不遗余力替我寻我师父。他连声应诺。
      他听罢我讲的,半晌道:“你可真是个木头哇。”
      我不乐意,我道:“你才十二岁,你知道个啥。”
      他倒是不欲与我争辩,只道:“我去温书了。”

      我再次站在寄水遥的门前却退缩了。我站了许久,直到寄水遥开了门喊我进去。
      我今次未带面巾。寄水遥倒也没显出惊讶的神色,也许前日他早有猜测了。
      他见我第一句是:“见过公子,在下寄水遥。圣上头一次听到在下的名字,便夸赞道,寄山长,寄水遥,是个好名字。”
      第二句是:“而圣上这寄山长,寄水遥所记挂之人,原来就是你。”
      我坐在矮桌前,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见他。也许我是想来要一个答案。可寄水遥两句话就把答案摊在我眼前了。我也似乎没有什么话好说。
      寄水遥见我不说话,也并未催促,他随即又道:“我猜,他不想见你。”
      我又怔愣了,我道:“为什么这么说?”
      寄水遥道:“昨日他来得早了,我进来时,他就在窗外,他知道你们在里面。”
      我想了想,道:“我带着面巾呢。”
      寄水遥小幅度地移开眼,叹了口气道:“我都认得出来,他会认不出来吗?”
      我看着他,思绪万千,寄水遥说得也许是对的,天子并不想见我。仔细想来,太医院那事,单凭徐老惜才想要招我做徒弟,能由此截胡了宋师庭的案子,这大不可能。宋师庭当年就是陈谙亲信,也是因此才被派往莫攸谷,那次因为冒充莫攸谷谷主一事抓了我,必然已向陈谙汇报。我所料不错的话,陈谙已在暗中见过我,所以才让徐老把我保了下来。他不自己出面,我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但是他应该已经知道我上京的目的,无论出于何种考虑,这个忙,他定然会帮的。

      我花了整整五年将我的意思传达到天子,而两年后天子便病逝了,又过了六七年,魏行止才接触上南霁月楼,南霁月楼才替我寻到我师父宣明岚。绕了好大的一个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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