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神君再上岗》一页舟

10、第十章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熙来攘往的人流中，灰蓝色衣衫的男子紧紧追赶着淡青色衣服的男子。
　　许寂径直朝前走去，不时向两旁还有拥挤的人堆中看去。跟在后头的楚箓东张西望的，完全没有注意许寂的动向，刚刚的忐忑焦虑都被许寂买的一副丑画给消去了，只剩下对集市上小玩意儿的好奇。
　　他这摸摸，那瞧瞧，有时候落得太远了，就快走几步，赶上许寂，继续瞧瞧看看，循环往复。
　　好几年不逛的市集，涌现出了许多新鲜小物件，看得楚箓爱不释手。果然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大的。
　　楚箓又有些失落，他看到了以前一直开张的笔墨铺子。他进去，想找店家购买原来的昌华松烟墨，但店家惋惜地告诉他这种墨由于昌华地界前几年发了洪灾，制墨的手艺人死的死，散的散，也没留下一文半字的记载，这墨就再也做不出来了。
　　楚箓听完，心有悲切的走出店铺，眼前已没了许寂的身影，想快跑几步，赶上他，没料到一个摆摊买书的穷书生蹲在在摊子前面整理书籍，起身时，一个不察，不慎撞倒一名醉酒的强壮汉子，大汉扑倒在了楚箓脚旁。
　　楚箓心善，把醉醺醺的大汉扶起，没想到大汉认错人，以为是楚箓撞倒的他，非揪着楚箓不放。
　　他心口发闷，又急于想追上许寂，不愿与壮汉过多纠缠，自认下撞人这番倒霉事，随口说了声抱歉，转身想走。
　　谁知这满身酒气的男子硬是觉得楚箓的道歉没有诚意，拉着楚箓的衣袖不撒手，直嚷着要让他跪下磕两个响头，以示歉意。
　　旁边的始作俑者见状不敢上前，躲在摊子的后面，探出头偷偷打量当前局势。
　　楚箓不肯跪下，扯住酒鬼的手腕，想让他松开自己的衣服，两人互不松手，僵持不下。
　　旁边游人渐渐聚集，围观起这场闹剧。
　　刚刚躲在一旁不敢上前的穷书生见他一直被为难，心中惭愧，自觉上前，想跪下道歉。楚箓一把拉住书生，面色不虞，大声地问：“咄咄逼人，为何要跪？”然后他把书生推到了自己身后护着。
　　从人群间隙中，许寂望到的是楚箓强硬不屈的姿态，像极了他念着的一个人，但许寂知道楚箓不是他。他找了他许久，念了他许久，不可能自欺欺人地将一个相似之人当作他，也并没有人能够取代他在他心中的地位。
　　楚箓讨厌酒鬼，见大汉一直不肯退让，想动手了。正当他想抬脚踹人时，一人站到了他的身旁，他停止了动脚。
　　即使许寂知道不用自己出手，楚览也能简单解决那壮汉，但他还是上前了。
　　他轻轻地手一挥，那粗汉子的手被一股强力拉开，咔嚓一声骨折了。紧接着又是一股力拎起他的厚实肩膀，像拎只小鸡崽一样，两扇翅膀扑腾扑腾的，张口大骂，却无可奈何，只能认命地被摔到一丈远处。砰的一声，壮汉结结实实地砸出了一个大坑，坑里仍旧传出来骂骂咧咧的话语。
　　“外强中干。”许寂如是评价道。
　　楚箓看着大个子被处置，心里有点小窃喜，不知道这喜悦是来自恶人被惩处，还是来自许寂的帮助，第一次除了师傅和官绿以外，还有人护着他，感觉还不错。
　　他转过身看向许寂，花灯的暖暖晕光覆了一层在他的脸上，明暗交接，映出侧脸线条完美无缺，此时眉宇间少了几分平时凛冽的冷淡，多了几分柔和。
　　但许寂口中吐出的话语仍然是寒气逼人，“滚。”
　　仅仅一个字，让破口大骂的醉酒之徒霎时间闭了嘴，麻利儿地爬出来，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多谢神君出手相助。”楚箓真心实意地道谢。
　　许寂不易察觉地稍稍退后了几分，“不必言谢。”
　　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弱书生上前，弯腰作揖，“多谢二位出手相助。”接着，他又转向楚箓，“这位兄台，刚刚真是对不住，是我连累你了。十分抱歉。”
　　楚箓连忙摆摆手，“没事儿。刚才这种人得理不饶人，给他点苦头吃吃才长记性。”
　　“不不不，要不是二位，我刚刚就要遭难了。冒昧请问二位尊姓大名？”书生恭敬地问道。
　　“我叫楚览，他叫许寞。”楚箓报了自己的化名，看许寂的样子也不打算自报家门，并且他的真实大名也不能曝出来，于是顺手也给许寂取了个化名，许寞，寂寞的寞，十分恰当合适。
　　许寂看了楚箓一眼，很无所谓的眼神。
　　“楚兄，许兄，真是非常感谢二位。这样吧，我太穷了，也没什么能拿出手报答二位的。我就是一买书的，如若二位不嫌弃，我摊子上的书籍随二位任意挑选，想要多少拿多少。”书生不好意思地走到摊位上，指着众多古老陈旧的书籍对两人说道。
　　楚箓想挑逗他一下，故意说道：“我要把你这书摊全部搬空，也行吗？”他粲然一笑，露出似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的笑容，有点小得意。
　　书生毫不犹豫的答道：“当然可以。您二位是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涌泉以报，这全部书籍加在，都抵不过二位的恩情。”
　　“倒是个豪爽实在的人。”楚箓对书生的好感顿时加深，“你唤什么名字？”
　　“石生。”书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解释了一下，“自己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楚箓打量此人身上并无妖气，便知石生是在自嘲身世凄苦，“你这些书都读过？那你为何成开了个书摊？去当个木匠、铁匠之类的，攒钱之后再买块地，不是更好吗？学一门手艺，能更好谋个生计。”言下之意，卖书不挣钱。
　　“不敢自吹自擂，只是浅浅翻阅了一番。为何开书摊？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石生心中自有丘壑，“不能立心立命，只能继绝学了。”
　　“好一个为往圣继绝学。”楚箓颇为赞赏地看着石生，“书籍，留存的是先人的智慧。以后若遇阻碍，没准儿能自我开导，轻松解决。”
　　石生赞同地点点头，“我就是想着，让大家多多看书，能从书籍中获取到哪怕一分知识也是好的。”
　　“满腹经纶，以致用也。”一旁默不作声的许寂出口评价道。
　　楚箓内心赞叹道：学富五车，妙用无穷。好一个精辟之句，妙啊！
　　“以学去昧。”他感叹道，“不学困于愚。”
　　也许学习不能解决所有难题，但是学习却能让人开慧，摆脱愚昧。或许学习能带来的是精神上的高度，却无法摆脱现实的贫困，就像石生这样的。
　　楚箓很想为石生做点什么，一看到石生破旧的衣衫，瘦骨嶙峋的身躯，凹陷的眼窝，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两锭金子，递到石生手上，“这书籍我全要了。”这两锭金子足够他后半辈子的生活衣食无忧了。
　　石生手里捧着两锭沉甸甸的金子，有点不知所措，“楚兄，这可万万使不得。这书籍您尽管拿去就是，这金子，我是万万收不得的。”
　　石生把金子交回楚箓手中，楚箓又扔了回去。这样几个来回下来，谁也不想接这金子，像个烫手山芋似的，扔来扔去。
　　许寂看着两人互相推让的行为，觉得十分无奈，张口说道：“好了，石生，你就收下吧，别白费他的心意了。”
　　石生听到许寂的话，便也不再推辞，收下金子，准备去包装书籍，让楚箓能更好拿回去，但一看到这么多书，觉得很难拎回去，就问楚箓：“楚兄，这书太多了。要不劳烦您留个地址，我亲自给您送上门去。”
　　楚箓看着小小的一堆书，觉得何必需要送上门，随便捏个法决，变小揣怀里就好了，但谨记着不能随意暴露自己身份，就撒了个小谎。
　　“不用送上门了，我自己带回去。”楚箓向前靠近石生，故意降低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悄悄告诉你哦，以前我跟术士学过将东西变小的技法，我耍给你看看，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石生瞪大双眼，愣在了原地，亲眼看着楚箓的手轻轻地往书籍上一撇，一大堆的书籍瞬时变成了一本小小的书，那大小，放进狭窄的袖口间显然不在话下。
　　楚箓拿起小小书，揣进了怀里，挑了挑眉毛，对面露惊诧的石生说：“是不是很神奇？但是一定要记得，不要告诉别人哦。”
　　石生收了收张成了圆形的嘴巴，觉得自己失了仪态，赶忙点了点头，“楚兄放心，我必定守口如瓶。”
　　楚箓和许寂向石生道了别，离开了文荣镇。
　　许寂没达到此行目的，心中郁结。楚箓虽因买到一堆书而心生喜悦，但一想到昌华松烟墨的失传，不免失落。
　　两人相伴而回，但一如既往地，许寂离楚箓远远的，像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目的地相同，却丝毫没有交集，没有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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