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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前世之二 ...

  •   庄玦信手拭去剑锋上的残血。

      血液泼溅在剑上,也不蜿蜒成纹,反而都聚成滚珠,一粒粒血色滴红犹如上好珊瑚,轻巧活泼地向下滴落。

      叮咚叮咚,滚落在地时似乎都有声音,像是漱玉流珠,流水清悦的声响。

      地上横七竖八都是尸体,以一种扭曲或残缺的姿态堆叠在一起,看起来就不再像是人的样子,反而像是一大堆不明所以的类人生物聚合体,因此在恐怖之外,格外多增加了一些荒谬色彩。白玉长阶上血色涌动如潮,剑上血珠滴落在血池里,自然发出流水落潭一般的清音。

      剑上的血珠被他以手抹去,顿时不成韵律地都跌落下去,噼里啪啦落在地上,显出一点不和谐的嘈杂之音。

      血色映照锋刃,在庄玦一片无暇的眉宇间也照出肃杀之气。他提剑向前走去,偌大的殿堂之间,就还只剩下一个人。

      老者冠帻破碎,金紫华服也被剑气所斩,整个人浑如破了无数道裂缝的米口袋,疲倦而时刻不停地向外流出血液。他的手边躺着一根被折断的长杖,周身游荡不定的金纹此刻也尽黯淡了,血污重衣,一切尽显出斑斑死气。

      那老者嘶声道:“我不知你的来历,但你……无故……屠戮世家,诛灭山门,必引修真界之侧目……如此凶暴残横,当为世人……共诛之……”

      庄玦摇头,哑然失笑,也无意与他多分辩什么。

      “我叫庄玦。”他轻描淡写地说,“若要寻仇,不要找错了人。”

      他这样说着,向前一步,举剑将老者头颅切下,动作简单地就像是切掉藤蔓上的一只冬瓜。待到他收回剑来,老者身躯与头颅俱化作尘沙,簌簌从他剑中落下。

      空中忽然平地起一阵大风,将尘沙裹住,在原地一转,旋即向空中奔腾而去。庄玦持剑站在一边,也不阻拦,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凝目望向天际。

      天边青蓝之色滚动,一面大旗迎风抖开,笼罩半边天幕。皂纛舞开处云雾卷曲,从中炸出一声威严宏声:

      “庄玦——”那道声音雄浑宏大,笼罩四方,真如霹雳炸响。念名之时便具有莫大威压,跨越千载仍饱含威能,使千年后的旁观过客心中为之一颤。“只因一句容貌相戏,陈家满门何辜?仅凭微末之事你便屠戮满门,诛杀门庭尚不肯罢休,还要祸及师门。如此斩尽杀绝,视人如草芥,当今天下岂容得了你这邪魔横肆?!”

      语声每出一分,威压便重及一分。言至最后,已经重逾山岳,周遭空气都稀薄起来,气成液式,压迫千年之后的围观者都感到呼吸滞涩,难以动弹。

      庄玦闻言,仍旧面容平静,只是微微侧过头去,将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

      他的长剑仍如行云流水,不受半分外界威压所迫。

      “原来为人寒微而无出身的,不肯俯首受戮为人食俎,便是一件大罪。”庄玦散漫说道,忽地将手中长剑一掷,疾电破云,向空中直射而来。

      神锋指处雪霜寒,天中巨大皂纛灵力滂湃,将旗帜扯开猎猎飞舞,鼓荡不休,灵压逼天压地而来,仍拦不住那一丝黯淡光华。

      黑色黯淡的长剑喑哑无声,在空中一个穿梭,四方旗帜仍是鼓荡,但灵压已然十去□□,只剩最后一二支撑。一些虚无暗淡的裂纹从皂纛上浮现出来,直将青天一般遮蔽四方的灵旗也同样撕裂,无数道破口将原本的遮天法宝变成了可笑的破布丝绦。

      破裂丝绦在空中浮动,浑天漫卷,绞成一道绳索,向剑影柔软绞来。长剑无锋,剑芒暗淡,在层层看不清踪影的长条绞索中被围困纠缠。

      也不见庄玦任何掐拿剑诀的行为,空中暗淡的黑色长剑自有灵性,无法被窥见的无色火焰不知从何处升起,骤然将长剑周遭一方天地焚毁干净,随即向天际四方追逐而去。放眼旁观,就好像无法被看到的火焰自剑旁涌起,分明无形无色,却又清晰可辨,天幕青蓝,从中心被焚烧出一块巨大苍白之地,奔雷逐流,涌动四方。

      隐在青蓝天幕后的声音也被此景惊到。

      出声震慑,祭出法宝,是警告也是试探,虽然声势浩大,不过是为了探查这忽然冒出的莫名美貌,身份成谜的修道人的虚实。

      倘若只是一名自高之人,轻易死在法宝之下,也就无需过多探问,只将魂魄拘走,换进一条狗的体内,使他做不得人,生生世世为畜,任由鞭笞即可。

      这只是最起初的普通想法,也是用惯了的处置。但真见到庄玦当面,忽而又觉得这样的处置未免暴殄天物。那一瞬间心念一动,气势微弱三分,倒想着只需将他筋骨毁去,根基断绝,变作一个柔而无骨的脔宠就好。

      如果能有这样的美貌侍人常伴身边,想来日子会过得快乐许多。纵然是个男的,于自己功法上没有什么补益,但有如此美貌在身,这种性别上的小小差错,也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瑕疵了。

      只是庄玦此人性情尤为刚烈。眼下血流成河,株连甚广的一连串寻仇故事,追根溯源,不过是因为他被陈家某位子弟觊觎美貌,直将他错认为与寻常修为浅薄的美姬侍妾一般,可以被人圈养在家中的存在。

      只因这样一点小小误会便大开杀戒,初听简直可笑到荒唐。

      但现在再一想来,美人自当有风骨,而那位陈家子也未免过于不自量力。虽然出身尚可,也不过中等人家,再加之本身功行浅薄,自然不配佳人。既然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那被佳人寻剑斩了全家,难道又怪得了谁不成?

      倒是美人因血而艳,愈发殊于丽色了。

      即使真身远在千里之外,于天际瞧见庄玦的那一刻,仍不免立时生出许多绮丽念头。美人性格锋锐些许,这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惩处责罚仍为必要,需要教一教庄玦此人规矩礼数,不可使他过分放浪粗野。

      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甚至肆意屠戮,杀人全家甚至迁怒亲朋,此等情态,实在粗野,不当为美人仪范。

      若是寻常人家,死了自然如尘埃草芥,无需在意。但罔顾修真门庭,不问声名来由就一概杀了,就显得太过不知礼数。显然是不知从哪个乡野中蹦出来的,虽然风姿可爱,对世事却狂妄无知,出手过重不知变通,就容易显得愚蠢。

      只是这点浅薄和愚蠢也足以被他惊人的美貌所弥补。一切的缺憾都可以用那种惊世骇俗的美貌遮掩,甚至因为这些缺点,还会令人感到更可亲近了些。

      只是这许多念头在黑色剑光杀到眼前时,也顿时都烟消云散。

      这柄其貌不扬的黯淡长剑初看平平无奇,也不知是由什么铸成,剑身上连一丝锋芒也无,平淡到乏味。但只是被信手掷来,看似钝重的剑锋,轻易就将经行之处荡空至干干净净。精心祭炼的法宝毫无一合之力,原本铺天盖地的威慑之力,转瞬被撕破成空。灵力奔流,在剑锋身侧行过,也忽然都被湮灭,化作了点点无用清光,在空中飘散了一片干净。

      旗帜破烂,层云崩毁,天幕风云激荡,将庄玦的衣袍吹得鼓胀起来,在风中发出猎猎声响。

      庄玦起手一挥,满天浅灰色厚重云幔,霎时间都消散了干净。

      那把黑色古朴的长剑仍静静浮在空中,凝定不动。云幕之后,一片晴朗碧空,什么也不曾有。

      那道声音远在千里之外,声音的主人不在此地,只是掷出云旗皂纛,挟法宝之威,意图在千里之外,轻描淡写解决掉胆敢上门寻衅的威胁。庄玦这个名字,从来不曾在修真界中有所耳闻,想来并非什么世家子弟,更无任何高门大派为之靠山。一个山野散修,不知从哪里忽而得了些许造化,目中无人犯上作乱,再被真正的大能随手打杀——这本是司空见惯的常事,并不需要过多的在意。

      只是没有想到,传闻故事中的美貌容颜早已被证实为罪魁祸首,在真正的庄玦面前,仍显得如此单薄失色,以至于只一照面,先前考虑顿消,天然便失了杀心。更未曾料到,此人修为如此超凡,也绝对不是什么山野里不得真传,苦苦挣扎寻求秘籍的那一类不入流散修。

      黑剑只悬在空中,毫无锋芒的钝拙模样,却能够令千里之外的云后真身,感到一阵毛发悚立的微妙体感。

      微妙的危险与恶意的威胁悄然在肌肤的每个毛孔处都震颤,仅凭一点散乱的灵机牵系便迅速攀爬,好像已经被蜘蛛的细丝缠绕住,恶意的眼睛已经盯住了自己。

      不,这是错觉,一定是。自己身在重重密藏之内,仅是依靠灵机感应,丢下了法宝道旗为助。若非如此,也不会如此来迟,相熟之人已经满门被灭,最后关头,旗帜方自天际张开。

      庄玦如何可能得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要提自己所在之地,重重灵关闭锁,便是自家弟子,也茫然不知其所踪。

      但危险念头始终在心底作响,燕平君明明已经将自身与法宝的牵系早早切断,但那种被窥伺的感觉仍始终逡巡不去。仿佛蜘蛛细丝断裂也已经无济于事,嗜血的魔物已经寻迹而来。

      但,燕平君忽然笑了。

      他自信自己真身在此,世间能与他相敌手的寥寥无几,而要说能胜过他的,则可能一个都没有。

      美貌的猎物自负身份,真要如此自不量力而自投网罗,反倒是一件好事。总比他在外游荡,多多招惹游丝飞絮,引人觊觎要强得多。

      这样惊世的美人,在还没有被他人更多发现之前就落在自己手中,自然是一件好事。

      他这样一想,兴趣盎然,做了一番布置之后,倒一心期待这位叫庄玦的道人,早一点追到自己洞府中来才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前世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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