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剑尊到处打人》社会砂糖生物

87、等待

　　剑光辉赫，有如白日银河，一片的奇幻缤纷与众声惊叹中，三七皱起眉来。

　　他不单仅是皱眉，甚至将脸也皱了起来，将自己暂时变作一只薄皮大褶的包子模样。

　　三七对谈风宸道：“这应该正是我们卖给他的那一笼剑气吧。”

　　他说的很是确定，但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希望，如有任何一点的可能，答案可以不那么确定该有多好。

　　谈风宸深深叹息。

　　他何尝不了解三七心情，但只能用平静语气回答：“你说的没有错。”

　　这一笼货物刚被送到他手上时，虽然猜到了是上古的遗存，又足够的珍稀贵重，却想不到会由此生出许多的事端。三七将这一盒残物带到自己面前时，打开来看，是一笼光洁无暇的剑茧。然而，从中抽出的命运丝线，最终却将所有人都串联在一起。

　　谈风宸与三七既非物主，也非得主，但最终也都是被它牢牢地捆缚其中，成了茧中之物。

　　若能事前有知，谈风宸一定将这笼剑气扔出门外。最好是连当地的分枢都要换一处所在，离这所有的纷争都越远越好。

　　虽然富贵险中求，情报与消息的交换，更是这世上最为危险的职业之一。但世上有些事情可以打听，有些却最好不要让别人发觉自己已然知晓。

　　至于最要紧的一些事，则连知晓也最好不要。

　　谈风宸很可惜，自己没有得到这种机会，就已经被卷入其中，成为了局中之子，而非他一贯习惯的位置，即做一名隔岸观火的看客。

　　但，反正已经身处其中，避无可避，不如更进一步，来看一看这谜题到最后究竟能走到何方。手中的消息很少，却又脱身不得，既然如此，反倒激起妖的好胜之心。

　　谈风宸将折扇轻轻打在自己掌心中，道：“还记得当时你的窘态吗？”

　　怎么可能忘记，被从匣中飞出来的剑光险些斩掉头颅，锦衾绣帐并灵烛内饰，也被凶猛地摧残过一道，以至于剑光被收回匣中之后，谈风宸的起居之室已变得一片破破烂烂，惨不忍睹，后来又花了一些心思重新整理和修缮。

　　谈风宸说：“今日这些残余剑气，却没有最起初那种凶猛无忌了。”

　　明明答案十分明显，但偏偏还要留有余地，不亲口说出，足够的委婉是谈风宸一重改不掉的坏习惯。

　　三七接替他这一重含蓄的指认，将他的意思明白披露出来：“嗯，我也觉得。想来是望星阁主确实做到了物尽其用，好好将这一笼古修剑气炼化收服了。”

　　“有这样容易吗？”谈风宸轻轻敲着自己的掌心，暗示着引导下去，“当初飞云剑派……那位元婴长老也试图炼化此笼剑气，但时日花的甚久，收效也甚微。”

　　三七由是恍然大悟。

　　他说：“哦，原来你是这个意思。伯宗主一定帮忙了，是不是？望星阁主毕竟是他的道侣。”

　　“嗯，我想是的。”谈风宸说话的声音简直堪称温柔款款。他又道：“唉，看来这下实在是没有办法给伯宗主找借口，说他于此事毫不知情。”

　　三七疑惑地转过头来看他。

　　“伯宗主牵涉其中，你又为何叹气呢？”

　　“因为我想到有人对我说，庄玦身边所携的那柄青色短剑，原是明和真人的佩剑。”谈风宸说到这里，垂下细密的眼睫，使三七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说：“明和真人也在这里，真不知他在其中又牵涉多深，此情此景，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不知道，在不远的另一侧天边，居清绮与他说了近乎一模一样的话。

　　“容艾的能为如何，我心里自然明白。将师兄的剩余剑气炼化至此，不是他能做到的，一定是伯星白在这几日中有所帮助。真是进境飞快。”

　　居清绮如是说，又额外增添上许多外人如谈风宸等不可能知的背景细节。

　　他说：“伯星白的道统与师兄一脉相承，炼化前人遗物，自然要容易许多。他却不藏私，”说到这里，居清绮冷嘲一声，这才接着道：“将所有遗存都炼化了给自家道侣，看来这段时间里，他得到了我的答案，也做出了他的选择。”

　　说到这里，情绪忽然诡异地平静下来，将眼神落向青冥青雾一般的剑身。

　　居清绮轻声说话，像是在给青冥一个解释，又像是在安抚自己。

　　他说：“我本将这些事全部托付于庄玦……却不知道庄玦会怎样回应我？”

　　青冥暴躁不安，以至于剑身震动，发出剑鸣之音。

　　郁气横亘心头，偏难消解。如同激流奔湍，不知何时便会冲动地冲毁一切。

　　情绪激烈如奔流，声音反而冷下来：“难道事事必须要等庄玦，你已是大乘期修士，却仍要瞻前顾后，不能自主？你修到大乘，究竟又有什么意义？”

　　这种诘问太过激烈。换做任何一个别人来说，完全可以被视作一种侮辱。

　　居清绮看它一眼，眸色深沉，再看不出喜怒动静。青冥听见他若有所思地说话，他说的是——

　　“你这话完全像是庄玦会说的。他也曾经向我说，既然世间诸人都各行其是，他便也自行其是。彼此刀剑之下见分晓，对手若是死了，活下来的任何亲友，也绝没有任何理由能责怪他庄玦。”

　　“既然如此，我们就——”

　　居清绮却不听青冥接下来的言论。

　　青冥的话，他听若不闻，只继续道：“这就是他与师兄决战之前，向我说的话。”

　　青冥的声音骤然一个静寂，满室阗然，一时只闻空中欢欣庆祝之声，远播苍穹，盛大的道侣典礼中，两位相爱的修士，经过漫长路途，终于走到彼此的身边。

　　居清绮当然知道身边发生的这一切，但他毫不在意，恍若未觉，只自顾自说了下去。

　　“然后。”他说，用最平稳的声音，“庄玦杀了我的师兄。”

　　“他真是干脆利落。一丝一毫的犹疑都没有。”

　　“后来他将尸体带来给我。我收下师兄的尸体，看他离开。我并没有向他做任何事，连一丝报复的念头都不曾有。再之后，连庄玦的踪迹也失去，有一天冥冥之中我有感应，知道他也死了。而我当时不知道他在哪里，仍不能向他做任何事。想去问他，想去找他，都毫无头绪，不知他之所终，最终只能静坐在深山里。”

　　“想来这么久的年月，我也做过许多的事。对抗混乱，抵御妖世，团结同道……但那也都是他们都死了之后的事了。仔细一想，关于封星江与庄玦，他们两个相关的一概事件，我都只是做一个旁观者，静等他们两个自己做出裁决，最后——”

　　居清绮一笑，摇头道：“他们最终只是把结果带来给我。我也逐渐习惯，不去插手与他们有关的一切故事。”

　　青冥怔怔，一时被这从未公开的秘辛弄乱了头脑，言辞之中，也失去原本锋锐的意气。

　　它想了一想，又道：“但他们已经死了。或者至少是死过一回。别再让死人牵绊你的手脚。”

　　居清绮仍是摇头。

　　他慢慢地说：“庄玦从来不会对任何事望而却步。他认定的道路，一定要走到终途。”

　　“而我——”

　　他这次静默了许久，在青冥觉得他可能已经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忽而又开口道：“面对这样的紧迫境地，他却仍滞留在外，迟迟不来。明明，我已经在这里等他许久，我很早就来了垂虹之渊等他……所以我真的很想看看，在他计划中的那一步，到底要怎样走。”

　　“居清绮。”青冥用非常郑重其事的语气叫他。

　　它说：“你别太可悲了。”

　　“谁知道呢？”居清绮温和地回应它，仿佛又回到了一如既往的姿态。永远平和，永远温煦，永远的好像春风吹。方才的一切冲动激愤，都是梦幻泡影。

　　“或许我就是这样一个可悲的人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