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越》走之遥

1、第 1 章 再归临城

　　　中秋将至，北川今天下起了小雨。
　　公司早几天就给员工放了假，现在只有陈明越这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晚上九点，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唯有雨滴不断打在落地窗的噼啪作响。
　　电脑提示收到新邮件，陈明越放下手里的文件，伸手去够鼠标，却不小心碰掉了桌角的东西。
　　她稍稍偏头看了那东西一眼，随后收回眼神，继续点开邮件。
　　直到忙完手头上的工作，陈明越才弯腰捡起地上的红色请柬，将它带回了家。
　　窗外是小雨淅淅沥沥，室内是一片欢声笑语，电视机内的主持人笑容甜美，诉说着中秋佳节的祝福。
　　陈明越躺在沙发上，对此充耳不闻，手里的请柬高高举起，挡住了头顶刺眼的光源。
　　这封请柬，已经在她的办公桌上待了两天。
　　前两天林秘书把请柬送进办公室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之前的同学寄来的，只是叮嘱按往常办事，送点礼金到场，意思意思就好。但是这次的对象，不太一样。
　　请柬上的婚礼地址是临城，婚期就定在国庆那天。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请柬上的新人名字，仔细端详着边儿上的花纹。
　　良久，她翻过身子，请柬被扔在了矮桌上，她的头埋进抱枕里。
　　临城。
　　到底有多少年没回去了？
　　自高中毕业起，如果除去两年前那一次冲动的话，满打满算，竟然也有八年之久了。
　　她爬起来，找到塞进沙发缝里的手机，熟练地打开之前缓存好的视频。
　　“大家好，我是临安分局的警察郗年，今天给大家科普几个关于防诈骗的小知识。第一个就是……”
　　视频中的男人容貌清俊，神色严肃，一身作训服压下了他身上的那股痞气，倒显得他一派正气。
　　视频结束后，陈明越没有退出去，手机就一直自动循环播放着这个视频。
　　她盯着视频里那张被迫营业的脸，又听着他一本正经的棒读式腔调，突然笑了。
　　“中秋快乐。”

　　*

　　陈明越接到郗悦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收拾行李。
　　“好家伙，我劝了你多少回，你都不愿意回临城，到头来居然被一张请柬轻而易举地给请回来了？”
　　“只是回去看你，顺道去参加个婚礼而已。”
　　电话那边的郗悦不满道：“我都回来多久了，你现在才来看我。之前那么多大学同学寄请柬也没见你来啊，这次你倒是积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特地回来参加你那白月光的婚礼呢。”
　　陈明越笑笑，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行李箱，“那你猜我是不是特地回来找白月光的？”
　　戏谑的语气倒把郗悦吓一跳，听她那边声音哗啦作响，应该是猛地从躺椅爬了起来，“不是吧，陈明越，你别逗我，你提前过来就是为了那所谓的白月光？”然后是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
　　“这次不是，就算是你也不至于那么惊讶吧。那边什么声音？”
　　郗悦嫌弃道：“没什么，就某人大晚上的偏要来阳台浇花，然后手笨把水壶摔了而已。”
　　一听郗悦嫌弃的声音，陈明越就知道郗悦是在骂她哥了，郗悦对她哥的态度一向是时好时坏。
　　简单聊过几句，约定好回去的那几天住郗悦家后，陈明越就挂断电话准备叫外卖了。
　　这厢的郗悦盯着某个笨手笨脚的人收拾好地板，也准备吃饭了。
　　饭桌上，郗悦提起陈明越国庆要回来参加婚礼这事儿，要求征用哥哥的房间。
　　“人家明越也就过来住几天，反正你平时也不在家过夜，借你房间用一下呗。”
　　郗母也附和道：“小越回来，我们是该好好招待。年年这房间一年到头都没睡几次，连中秋都不回来，这次给小越住几天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被唤作“年年”的男人往母亲碗里夹菜，满不在乎道：“我能有什么意见？全凭你们做主。”
　　郗悦一拍大腿，“那就这么说定了，明越月底三十号回来，你在这之前把房间的东西收一下。”
　　男人默默点头。
　　得到房间主人的同意后，母女俩愉快地计划着如何招待久违临城的陈明越。
　　*
　　陈明越拖着行李箱，慢吞吞地走出安全通道。
　　她其实是极为讨厌这种时候的，特别是雨天，这时候的她仿佛是群居动物的一匹孤狼。
　　四周的人们行色匆匆，再重的行李都无法削弱他们与人相聚的半分兴奋，一路走去有友人接机、家人相亲、爱人相拥，他们总会有人在前方等待。
　　而陈明越往往孤身一人，在前方等着她的，只有可能是公司派来的员工。
　　“明越，这里！”
　　陈明越循声望去，郗悦和郗母就站在她的前方不远处，向她招手示意。
　　她也挥手以示回应，一改刚刚沉重的步伐，轻快地迈向她们。
　　“坐了这么久的飞机，累了吧？”郗母拉着她的手，语气关切。
　　郗悦则是把行李箱抢到自己手里，捞起她的另一只手，“走吧，我爸在外头的车里等着我们呢。”
　　陈明越盛情难却，乖乖地被拉着往前走，唇角不自觉勾起。
　　但是今天是个例外，没有员工和乙方，只有亲友。
　　上车后，车门隔绝了外面的雨声，电台播报着今天的晚间新闻。
　　“诶，不是说好后天的航班吗，怎么今天就飞回来了。”郗悦坐在她旁边，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瓶水，拧开了瓶盖就塞她手里。
　　副驾驶的郗母也回头，“是啊，小越你这么突然，家里都没买别的菜，只有家常菜，抱歉啊。”
　　陈明越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笑道：“是我该感到抱歉才对，快要登机才通知郗悦，公司在临城这边刚好有个合作要谈，我就提前过来了。”

　　*

　　吃过晚饭后，郗悦兴奋地拉着她出门，说要带她深切感受一下临城这八年的变化，顺便体验一下临城夜晚的快乐。
　　郗父郗母比较喜静，就没有随她们一起出去。
　　恰逢周末不用上班，郗悦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带着陈明越从城东一路逛到了城西的商业区，最后又回到她公司附近的小夜市。
　　“我就说这家的烤串不错吧，回临城就该先来这儿撸上一把。”郗悦坐在陈明越对面，眨着一双星星眼期待着她的正面反馈。
　　陈明越签起签落，盘上的几串牛肉就很见了空，有些意犹未尽，“那下次我们再来。”
　　郗悦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隔着桌子凑近她，质问道：“下次是什么时候，这都猴年马月了，你那新办公室还没装修好啊？”
　　“快了，林秘书已经选好了搬进去的黄道吉日，再等等。”
　　陈明越自大学起就待在了北川，毕业之后和几位校友一起合伙开了家小影视公司。
　　因为公司发展决策，几位合伙人一拍大腿，决定搬家，把公司搬到势头不错的临城。只是公司新址的选定和装修，来来回回竟耗了许久，直到上个季度，他们才定好正式剪彩的日子。
　　正吃着刚上桌的烤翅，手机收到信息提醒，应该是林秘书发信息来提醒她明天的行程了。
　　陈明越看着不小心沾到油的手，抬头叫郗悦：“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林秘书发的消息。”
　　郗悦闻言放下筷子，拿了手机，熟练解锁，下拉通知栏，不是微信，是一条信息。
　　【中国移动】尊敬的用户：中国移动提醒您，北川明日气温约6摄氏度至15摄氏度，最近降温，注意添衣保暖。
　　“哦，不是林秘书，是中国移动，说北川最近降温，注意保暖。”
　　她点头，继续啃鸡翅。
　　郗悦随意地翻了翻聊天记录和号码，感觉有些奇怪，“不对啊，一般发这种信息的号码不应该是106开头的才对吗，这个怎么是137开头的，你手机自带的天气定位都已经变成临城了，推送的天气提醒还是北川。”
　　“可能是数据更新太慢了吧。”陈明越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这个号码自她去了北川以来，一直断断续续给她发天气预报，大学期间好像是隔一个月发一次，毕业之后倒是隔三差五就发。
　　虽然只是一个程序设置的信息推送，但是在某些时候，还挺有陪伴感的，所以她就一直留着没有办理退订。
　　“你别不当回事啊，不要轻信这些非官方的号码，我哥说这几年诈骗越来越猖獗了，可要保持警惕。”
　　“要是能为了骗我钱给我免费当八年的天气预报，我敬他是条汉子。”
　　“我告诉你，别被诈骗到留宿街头了，才知道后悔。”
　　一路吃吃喝喝，去桥边吹吹风消消食，走走停停，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陈明越来得比计划要早，晚饭时房间的床铺还没铺好，行李也被暂时放在了郗悦的房间。
　　客厅和房间都没有亮灯，郗父郗母已经睡下，简单洗漱过后，她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郗悦给她指的房间。
　　小心翼翼地关上门，陈明越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她向来不习惯和人同睡一个房间，还好郗悦也知道她的习惯，说郗母在她们出去的时候已经替她铺好了新的床铺，让她直接睡就好。
　　今晚月光皎洁，不用开灯也能大致看清室内的布局和床的方位。陈明越索性就不去找灯的开关，趁着窗外的月光，摸索着上了床。
　　此时已经是秋天，天气稍稍转凉，陈明越一向有些怕冷，但估计是太过匆忙，郗母似乎忘了给她拿被子，她只摸到一张薄薄的毯子。想着夜已深，还是不去打扰别人的为好，她裹紧身上的薄毯，将就着睡了下去。
　　半睡半醒间，好像感受到热源，凭借着本能，她迷迷糊糊地贴了上去，像八爪鱼一样缠住那热源。
　　正心满意足，要迈入梦乡时，倏忽之间，一只手极快地擒住她的脖颈，力度不断收紧。
　　呼吸逐渐困难，陈明越一下子从浑沌之中清醒过来，她挣扎着想要呼救，可喉间却仿佛被什么卡住，愣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房间里怎么会有人？难不成是遇到了鬼压床？这一刻，陈明越的脑海闪过无数看过的恐怖片段。但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再多想，当务之急是先逃过这劫。
　　她手脚并用，击打着这只手的主人，想挣开束缚，却只是徒劳。
　　男人沙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你是谁？”
　　喉间的空气越发稀薄，顾不上思考是谁，陈明越一手用力拍打脖颈上的铁臂，一手努力去够床边的手机。
　　当她的手刚够到手机的边边时，她听到开关的声响，床头灯忽地亮起。陈明越的眼睛被光源刺得一痛，她下意识闭上了眼，手挣扎着要摸上手机的快捷键。
　　附在脖颈上的骇人力道却骤然消失，她霎时得了自由，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正欲放声呼救时——
　　“陈明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