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烬明】遗泽》大碗葱花面

9、第 9 章

　　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时，澹台烬终是自嘲又决绝地笑了笑，他的脑中一直都是兰安那句“没有人会选择你，你就是个怪物”，和兰安倒地之时那双不可置信和带着些许悲苦的眼睛。
　　他还是做了手脚，在送给兰安的簪子上放了一只毒蛛。
　　他又杀了人……他生命中曾经关心过他的，先是莹心，再是兰安。
　　都背叛了他。
　　澹台烬口鼻中充斥着海水，暗流将他卷入中心，其中依稀有一个人影。
　　他想起冥夜给他的承诺，可是当下容不得他想太多，只能随着长时间缺氧而陷入昏迷，感觉身躯被什么东西缠绕上来，之后便没了意识。
　　他是被痛醒的，胸膛像是被人活生生刨开挖骨抽筋，耳边是越发凄厉的惨叫，那股痛意依旧不停，像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搅个天翻地覆，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被人用锉刀细细磋磨。直到眼前黑白花一片渐渐消退，朦胧中看到一个人影，喉中如被烈火烤制一般，他才意识到那喊叫是从自己口中发出。
　　那人影走开又回来，扶着他的后脑喂他喝了些水。身上的痛意如潮水般褪去，原本已经被烘干的衣服又被汗水浸湿，碎发一缕缕粘在额头，汗水滑入眼中。
　　澹台烬的左眼又是一阵刺痛，他忍不住要用手去捂，冷不防被那人拦住了手：“没事了，我帮你。”
　　那人嗓音清冽如玉，又因为有些疲惫，故而轻轻地像一根羽毛般划过澹台烬的心腔。他被那声音所带的安心之意蛊惑，缓缓放下手，感受到那人的靠近，感受到他的吐息和他身上淡淡的水汽。
　　他抽搐疼痛的左眼被一个柔软之物抵住了……不，是……那是一双柔软的唇瓣……
　　澹台烬睁大了眼，脑中来不及有“谁这么无礼”的想法，他的直觉已经给了他答案。
　　那双唇更深地吻住了他的眼睛，随着短暂的刺痛又离开了他，他试图坐起身去挽留，双眼却被那人轻轻用手盖住，随后便陷入沉睡。
　　那正是已恢复成人身的冥夜。
　　可是他此时的状况看起来比刚经洗髓的澹台烬还要差。
　　那天他说是要入海底吸收灵气确实不假，只不过是为了抽龙骨，而非化人形。
　　万年前神魔大战最后一役，他由半神晋为真神，但是封印魔神及二魔之后消耗太多，禁不住他拔下护心龙鳞照拂不照山和净化洗髓印，后续又是清除魔神余孽和平复上清天腾蛇之乱，最终神髓燃尽，落入人界。但他毕竟曾是真神，由龙堕蛟后体内还余一根龙骨，在修炼一道上更甚天生仙髓，于是他潜入海底化出蛟龙真身，借着海底之灵抽出龙骨，欲将其融入澹台烬体内与邪骨对抗。
　　等他赶到码头时，见到的却是澹台烬落入水中的身影，他带着他隐匿了踪迹找到一处藏身之地，趁着澹台烬昏迷，将龙骨融入他体内、取出眼中毒刺。
　　此时太过虚弱，他干脆化作小蛟盘在澹台烬身边，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澹台烬的痛苦绝望的哀嚎。他胸中有些闷，也庆幸澹台烬当时是昏迷的，若是清醒时融骨，也不知他凡人之躯能否撑得住。
　　澹台烬彻底清醒时天已经有了暮色，身体的痛楚一丝也无，轻松了不少，连左眼的刺痛都不服存在，只有视物仍有些模糊才提醒他这只眼睛曾经受伤的事实。
　　他醒来时的动静惊到了身前打坐的人，那人撩衣而起回过身来走近他。
　　砰砰、砰……砰砰。
　　那人穿着一身朴素白袍，行走之间撩起的衣摆晃到他心里，他像一朵轻盈的云、一条矫健游龙。在此之前，澹台烬从没想过有人走的几步就已经抵得上京城中花魁千金难求的一支舞——这并不代表眼前男子如女子般柔软，相反，他长身玉立，光站在那里就给人以绝对的安全感，姿态里的从容与可靠让人鬼迷心窍地为他着迷。
　　澹台烬从看到那人的面容时便是一惊，甚至想到了聊斋中的画皮，但下一刻这个猜想就被那人一身清正之气打破，与他极为相似的面容之上，是他从未有过的平和与纯净。
　　他喉中有些涩，开口之时还有些沙哑：“冥……冥夜，你是冥夜。”是肯定，不是疑问。
　　“是我。”
　　冥夜坐在澹台烬身边，手中是一片盛着浆果的叶子。
　　“吃点东西吧，你失血有些多正是虚弱，加上我在你昏迷时为你涤经荡髓，虽然有益于今后的修炼，但也要安心将养一阵子。”
　　澹台烬并没有伸手接过那些诱人的浆果，即便他的身体是多么需要这些东西。
　　他凑近了冥夜与他对视，那是一种很是新奇的感觉，像是在照一面镜子，只不过镜中赋予他另一种可能，同一张脸，一个阴沉一个清正，一个癫狂一个和煦，一个像是阴沟里的虫子，一个像是九天之上慈悲的神明。
　　他像是跌入了漩涡之中，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靠近，甚至伸出手想要抚上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小心翼翼地靠近。
　　依恋……他听到过有人说起这个词语，此刻从他脑中蹦出来。
　　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着。
　　没有被拒绝……冥夜，冥夜握住了他的手！
　　但——轻轻将吃食放在他手上，“补充些体力，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还须去寻廿白羽他们。”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澹台烬轻声问他。
　　“不，我赶到时只见你落入水中。”冥夜说着，一手扶住他肩头：“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可以细细说与我听。”
　　澹台烬眼中浮起酸涩之意，他点了一下头，就见冥夜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那笑很快隐匿在夜色中，但深深刻在澹台烬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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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这段原本放在结尾，但是好像放进去和正文有些许违和，就当成小彩蛋吧~
　　澹台烬有些晕，在神游天外时他忍不住想：萧凉他们八成是有眼疾，明明他这张脸笑起来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