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欢无涯

50、第 50 章

　　齐悦退下后，徐老便去了左夜亭的房间。

　　左夜亭确实像齐悦说的那样，气虚体弱，一副将死不死的样子。

　　徐老和蔼道：“玲珑很快就要回晋州了，你明日陪她出去散散心。既然已经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坦然接受老夫给你指定的路。还是那句话，老夫不会害你。”

　　左夜亭没忍住翻了白眼，这老家伙都把他害成这样了，到现在还敢说不会害他？

　　“你又瞪老夫。”徐老无奈，“你明日必须陪陪玲珑，不管你有多不情愿，都得去陪。你明日有两个选择，要么戴上锁铐被人押着走在玲珑身边，要么你自觉自愿地和玲珑走一块儿。”

　　左夜亭垂眸，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徐老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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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

　　当看见左夜亭行动自如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时，玲珑眼中满是惊喜，情不自禁地想去拉左夜亭的手，却被左夜亭冷着脸避开。

　　徐老将二人的举动收于眼底，他对左夜亭的行为很是不满，上前训斥道：“玲珑想牵你的手，你让她牵牵能怎么？何时学得如此小气！你马上把手伸出来，去牵玲珑。”

　　左夜亭迟迟没有动作，仿佛与玲珑牵一牵手就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齐悦在一旁看得着急。

　　玲珑忙道：“不用了，我……我不想牵。”

　　直到此刻，左夜亭仍像一个木头一样，动也不动。

　　徐老紧盯着左夜亭，生气地哼了声，呼道：“来人，拿锁铐来！”

　　眨眼功夫，徐老便以一副银色锁铐将左夜亭的双手反束在背后。因左夜亭身上穿的是一袭银白色的长袍，那副锁铐并不显眼，因此左夜亭看上去只是很自然地负着双手。

　　眼见左夜亭的手被锁住，齐悦顿时有点心凉。

　　徐老仍在接着训：“这还没出王府，老夫和晋春侯都还站在这儿看着呢，你就敢冲玲珑甩脸子。待会儿要是出了王府，你恐怕会更恶劣！”

　　左夜亭没有还口，一个字也不讲，只差将“任凭处置”四个字刻在脸上。

　　徐老当着晋春侯的面，将一把钥匙递给了玲珑：“这是开锁的钥匙，你拿着。等王爷什么时候顺着你了，或是你对他的态度满意了，你再放开他。他若一直摆着这张臭脸，你就让他一直锁着。”

　　玲珑收起钥匙，点了点头。

　　待玲珑先行了两步，徐老便赶忙示意手下去推左夜亭往前走。

　　被使唤的那名手下还未碰触到左夜亭，便听左夜亭道：“我自己会走。”

　　左夜亭与玲珑并肩走出了王府。

　　身后不仅跟了齐悦，还跟了一大群侍卫。

　　徐老没让人准备马车，显然是不想让他们走太远。

　　没走多久，玲珑便停下脚步，拿出钥匙打开了左夜亭手上的锁铐。

　　左夜亭是知好歹的人，他极为礼貌地向玲珑道了句：“多谢。”

　　玲珑只浅笑着摇摇头。随后回首，瞧了瞧那些隐入人群、紧跟在后的侍卫，她同左夜亭道：“这是王爷回到遂州后，第一次走出王府吧？”

　　左夜亭目光微滞，回道：“是。”

　　玲珑满心满眼都是心疼，直问：“我要怎样才能帮到王爷？”

　　左夜亭不语。

　　他若要逃走，摆在眼前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挟持玲珑。但以徐老的个性，只怕徐老宁愿舍了玲珑的性命，宁愿与晋春侯结仇，都不可能放他脱身。而且……在他走出房门前，徐老让他吞了一颗药丸，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药，更不知道药性什么时候会发作。

　　总之，左夜亭对逃跑一事并未抱有太大的希望。只是可惜了齐悦，那样尽心尽力地想要帮他逃脱。

　　就在此时，他见齐悦与领头的两个侍卫说起了话。

　　“二位哥哥，你们这也跟得太紧了。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徐老今日是特意在给王爷和玲珑小姐制造相处的机会吗？你们挨得这样近，王爷和玲珑小姐多尴尬啊，想做点什么都不方便，要是影响到他们的心情就不好了，回去徐老肯定会发火的。”

　　两个领头的侍卫听得一愣一愣的，想到徐老平日里最是喜欢这小葫芦，说明小葫芦是擅长揣摩徐老心思的。现下小葫芦既如此说了，他们必得参考一二。

　　于是两个领头侍卫各自打了个手势，把手底下的人分散得更开一些，不再像狗皮膏药一般紧贴着左夜亭。

　　齐悦则快走几步，追上左夜亭和玲珑，先对玲珑笑了笑：“玲珑小姐，走了这么久，您应该累了吧？前面不远处就是春雨巷，那儿有一家珍味阁，里面的招牌菜可好吃了，您和王爷去尝尝吧，顺便歇歇脚。”

　　玲珑看了看左夜亭，点点头：“好。”

　　来到珍味阁，玲珑和左夜亭一起走上二楼雅间，点了一桌招牌菜。

　　那群侍卫分守在各处，有四人在雅间门口盯着，走廊上和楼梯口也有人守着，就连对面楼上的雅间里也靠窗坐了两个人，时不时地朝左夜亭的方向看过来。大部分人则集中在楼下，堵死了珍味阁的各个出口。

　　左夜亭与玲珑对席而坐，菜肴一样接一样地呈上桌来，很快便摆齐了。玲珑刚拿起筷子，便听见门外有些轻微的动静，像是有人倒下的声音……她有些疑惑，抬头去瞧左夜亭。

　　然后就听到一句：“得罪了。”

　　玲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昏了过去。

　　是左夜亭点了她的昏穴。
　　到时徐老追究起来，玲珑也好撇清关系。

　　左夜亭迅速起身关上窗户，与此同时，齐悦也移动桌子抵住了雅间的房门，并把打晕的四个人堆放在了桌子上。

　　“王爷，我们快走。”

　　齐悦转动雅间内布置的机关，带左夜亭进入一条狭窄的通道。
　　此通道通往珍味阁最隐蔽的一角，那里有一丛紧靠围墙的竹林。雅间内的机关是早就存在的，是为了方便某些有妇之夫，借会友之名与窈窕佳人行不雅之事。那丛幽静的竹林中，时常可见女子的衣物。珍味阁表面上古朴优雅，实则内里多有污秽，有不少受严妻管制的男子在此偷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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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楼上的两个人发现左夜亭和玲珑那边掩上了窗户，其中一人心下起疑：“我俩才喝着茶聊了两句，怎么对面的窗户就关上了？不会是王爷在耍什么花样吧？”

　　另一人不以为然：“咱们这么多人，上上下下守得密不透风的，王爷能往哪儿跑啊。我估计……王爷是关上窗和玲珑小姐做一些羞人的事吧。”

　　“王爷出门时连玲珑小姐的手都不愿牵，他们怎么可能进展这么快……”

　　“你也是男人，莫非不晓得身比心先动的道理？”

　　“这倒也是。若王爷真在这里跟玲珑小姐成了事儿，徐老得高兴成什么样啊。可我总觉蹊跷……要不咱俩还是去对面楼上确认一番，不然心里不踏实。”

　　“也行。”

　　说话的这二人正是领头的两个侍卫，若左夜亭有任何差错，他二人都将承担重责，因此不敢大意。

　　两个领头侍卫正往左夜亭所在的雅间逼近，而另一边，齐悦和左夜亭刚顺着通道来到竹林中，只见齐悦推了推被竹叶遮住的部分围墙，被推的地方突然就像散了架，石块纷纷掉落，散了一地，墙壁就此打开了一个缺口。

　　左夜亭一看就明白了，这墙定是被齐悦提前拆过的。

　　“王爷，我在附近备了两匹快马，我们得先跑出巷子，才能骑马走。”

　　“好。”

　　齐悦先从缺口处跑了出去，在前面给左夜亭引路，却没想到，左夜亭没跟上他。
　　他急匆匆折了回来，竟见左夜亭跪在围墙的缺口处……

　　齐悦急忙伸手去扶，他感觉左夜亭浑身使不上劲，惊得睁大眼睛问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左夜亭道：“出门前徐老给我吃了一颗药。”

　　方才在通道中快步行走时，他便觉两腿发软。出了通道后，他朝竹林跑了十来步，腿就更软了。而此时此刻，更是全身上下都没了力气。

　　见左夜亭转眼间虚脱成这般，齐悦对徐老恨得牙痒痒，世上怎会有如此可恶的人？

　　“我无法站起来了，”左夜亭果断道，“你快走。”

　　齐悦不甘心。

　　“没关系，我背您走。”

　　没等左夜亭开口反对，齐悦便已背起他跑出了一段路。

　　左夜亭厉声道：“你快放下我，你背着我跑不快的，我被抓回去没什么，你若被抓住，徐老绝不会放过你的！”

　　齐悦充耳不闻，只铆足了劲背着他往前跑，很快便累得满头大汗。

　　“齐悦！”左夜亭又吼。

　　齐悦年纪小，个子还没长全，光看着就比左夜亭矮了一大截，便是左夜亭如今再清瘦，齐悦背在身上也是极为吃力的，何况还跑那么快，如何受得住。

　　略略扭头，齐悦喘着气道：“王爷不要再说。您再说，我只好将您打晕了。”

　　左夜亭：“……”

　　就这么由着齐悦将自己背出了巷子，左夜亭没再多话。

　　巷子口果然拴着两匹马。

　　眼下左夜亭已无力御马，他与齐悦只能同乘一匹马。

　　齐悦正要将左夜亭送上马去，便见徐老的人从四面包围而来，阻断了他与左夜亭的所有去路。

　　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快就追了上来，齐悦立在马前，转着头张望了一圈。

　　“小葫芦，你竟敢背叛徐老！”领头的侍卫大怒，下令道：“把他们绑回去！”

　　左夜亭方要出声，便见齐悦拿出一把匕首抵在了他颈上。

　　齐悦看向那两个领头的侍卫，说：“谁敢靠近，我就杀了王爷。”

　　两个领头侍卫：“……”

　　俩头领登时就摸不清状况了，小葫芦和王爷不是一路的吗？现在又是唱哪出？

　　“别演戏了，你跟王爷是一伙的。”

　　笃定齐悦不会真的动手，两个领头侍卫仍示意手下上前擒人。

　　“他坑了我，我跟他才不是一伙的！”

　　齐悦气愤地瞋了左夜亭一眼，手上稍一用力，匕首便陷进皮肉，一道鲜血沿着左夜亭的颈侧往下流淌。

　　俩头领吓得赶紧让人退下，不敢再轻举妄动，脑子里已是一团浆糊，完全懵了。

　　“咱们先稳住小葫芦，徐老就快赶到了。”

　　“也只能这样。”

　　两个领头侍卫面面相觑，达成共识。

　　徐老和晋春侯骑着马匆忙赶到时，晋春侯无视了被挟持的左夜亭，张口就凶问：“我女儿在哪里！”

　　侍卫慌忙回话，向晋春侯拱手道：“回侯爷，玲珑小姐被点了昏穴，此刻还在珍味阁。”

　　晋春侯恼怒，纵马就往珍味阁奔去。

　　剩下徐老一人处理眼前的烂摊子。

　　来时奔得太快，以至于徐老的胡子都被风吹得凌乱了。

　　徐老翻身下了马，缓步朝齐悦走近。

　　齐悦便当着徐老的面，腾出一只手，拿出先前解下的那副锁铐，反锁了左夜亭的双手，还用帕子堵了左夜亭的嘴。

　　徐老：“……”

　　此等行径，简直与绑匪没有任何区别。

　　连徐老都看不懂了：“小葫芦，你这是做什么？”

　　齐悦不吭声。

　　左夜亭的身躯直往下坠，齐悦一个没扶稳，左夜亭便跪了下去。若不是齐悦及时按住他的肩膀，他早已面朝下扑在地上。

　　堂堂一个王爷，在这么多人面前屈膝跪地，颜面无存……徐老心窝一疼，他知道左夜亭体内的药性已发作得厉害，故才失力落跪。

　　齐悦的匕首依然紧紧抵在左夜亭颈上，血液还在往外渗出。

　　徐老望向齐悦：“你想怎么样？”

　　齐悦回答：“当然是想逃命。”

　　徐老目色凝重道：“放下王爷，你逃就是了。”

　　“你当我傻吗？我若放了王爷，你还能饶过我？”

　　“你既知道老夫不会饶你，为何还敢做这种事？”

　　“你以为我想冒这个险啊！是王爷坑骗我，他说他知晓我的身世，还说只要我能想到办法救他出来，他就带着我去找我的亲人……”

　　齐悦说得极真，连徐老都信了。

　　徐老叹道：“小葫芦啊，你不就是想知道你的身世吗，你先把王爷交还给老夫，老夫来告诉你。”

　　不等齐悦回应，徐老又道：“你之前不是对齐溪然感兴趣吗？没错，齐溪然就是你的亲人，也是你唯一的亲人。以前齐溪然也算是老夫的半个手下，后来他犯了错，老夫便将他抓回遂州关了起来，他至今还在密牢里待着。若你乖乖把王爷交给老夫，老夫便带你去见你哥哥。若你再不收手，老夫会即刻命人杀了你哥哥，让你悔恨一辈子！”

　　齐溪然已失踪了太久，齐悦怎么找都找不到，此时听徐老这么一说，齐悦整个人都不镇定了。

　　齐悦双目通红，热泪溢满眼眶，他分辨不出徐老的话是真是假。要是他的哥哥真在徐老手中，那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