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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不走 ...

  •   恶狼咬的她身上几处血肉模糊,血染的衣衫湿透,太医为她包着伤口,她只是看着不远处站的的迟皎,猛然发觉她瘦了许多。
      本就丰润如玉骨骼玲珑的人瘦了就显得没那么好看了,她心底不悦,旋即想起上虞与白鹤的话,不动声色的敛了眉眼。
      这些年是她疯狂的欲占有她如同野兽,想着不管她愿不愿,好好对她便是把自己觉得好的都给她。
      是她错了。
      自以为是,刚愎自用。
      她始终觉得迟皎那一句让她散尽后宫是气话,是矫情。
      却忘了她一无所有约莫只剩自己这个时时折磨她的妹妹,她自是不愿与人分享半分。
      旁人总说她没出息,自己也这么觉得,却忘了她也是人,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妇人。
      自己若真看不起她何至于纠缠她十几年。
      待太医包扎好后,她屏退众人,只留下了迟皎。
      故作冷淡刻薄“你怎的回来了,口口声声说着要走,走了却又回来,心思变得真是快,寡人望尘莫及。”
      心里却期待着,迟皎该是哄她了。
      果不其然,温软的人蹙眉坐到了她身旁,眼角微红看着是刚哭过。
      只听她问“你为何不告知我推嗣礼之事,若非我出城时听见消息,我当真就不回来了,躲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武时月刚想赶她走,就听见她坚决道“我入中宫,你自己生也好,过继也罢,总之不许再上龙威台。”
      自己苦求了十年的事,如今竟就达成了,她难以置信。
      十年,是一年一年的叠加,一日一日的苦熬,整整十年。
      相识之人娶妻生子孩子都有了三四个,京兆府尹换了三次,寝殿前的树苗已长得遮天蔽日,几只常见的宫猫接连老死。
      整整十年,她是白日黑夜里唤着她的名字,满墙的画像都已泛黄,她眼角有了细纹,青春不在。
      她收回了戍边军权,巩固政权,成了世人眼里金身玉雕的女皇陛下。
      无人知她以大好年华都在等一个人。
      十年,她竟是如今等到了。
      眼眶湿润,轻轻唤了声“皎皎,若早知你会应,我早该以死相逼,可我却怕你正盼着我死……”
      说着觉得可笑,呵呵的笑了起来,泪随着眼角的弧度落下。
      迟皎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看的她心慌,武时月急忙道“我已将后宫遣散了,你不信我拿名单给你看……”
      说着就要下地,被迟皎拦下。
      迟皎轻轻的抱住她,沉沉的叹了口气“阿月,我当你是妹妹,是爱人,你对我的欺负我不喜欢,你逼我毫无尊严的向你跪地求欢,逼我对你有求必应,我只觉得这世上我独剩你一人了,可至此我都不知我们之间算何?我不怕你日后再欺辱我,我只怕我们是一时疯魔,并不知自己想作何。”
      她说的这些武时月不懂,可此刻武皇陛下承认自始都是皎皎爱她更深,从小到大连她每一次过分之举都会有求必应。
      她要去玩,母妃有事不应她,皎皎却会放下功课带她去玩,回来写字到子夜也不曾有怨。
      她不爱吃羊肉,母妃濒临动怒时总是皎皎抢着夹走她碗里的羊肉,拿帕子给她擦泪。
      往昔种种,她并非忘了,只是觉得貌似本该如此。
      直至迟皎离开皇宫,隐匿民间七年。
      她才发觉迟皎也是会走的。
      她便疯癫的处处折磨她,羞辱她,想将她禁锢在自己所见之处不许离开半步。
      是她不对……
      唇贴上迟皎光洁温香的额头,又轻轻慢慢的下移,直到寻到那处温软濡湿她贪婪的吸着气,沉溺在迟皎的气息间。
      这非是她头一次吻她,却是这十年来的头一次,前所未有的温柔与认真。
      触碰了迟皎心底那根华丽的琴弦,丝弦铮铮,奏出醉人天籁。
      她又没出息的对这个强势的妹妹投了降。
      一吻终了,武时月不顾阻拦下床缓缓跪在了迟皎面前,因遍体鳞伤使她看起来像只僵硬的木偶。
      她笑着道“阿姐,我跪给你,给你赔不是。你不愿入中宫我会选旁人来入,今夜我放你走,自此以后恩怨两消。”
      伸手轻轻的抚着迟皎的脸颊,眼神里只剩贪恋“走便快些,天亮了我便该后悔了……”
      迟皎吸了吸鼻子拉她起来把脸深埋在了她颈间,轻缓却又坚定的摇摇头“不走了,是生是死这皇宫终究是我的宿命。”
      出生到死,宫里的人终究只能是在宫里。
      这是宿命,出身皇家的宿命。
      她只愿来世,愿身不复生皇家 。
      灯火熹微,龙榻上武时月昏睡了过去,迟皎心里乱,只着了寝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蓦然瞥见书架一本厚重的《通史》。
      不禁想起当年阿月聪明,常得父皇夸赞,读史书总会见解独到。
      她生辰,自己便特意为她寻了这本通史,集千年之事,百国之兴亡。
      不由得来了兴趣,信手拿起却见书架移开了条缝隙。
      她借势推开,眼前赫然一座暗室,斗大的夜明珠将内里照的亮堂。
      走进去后她不由得惊住,四壁挂的皆是她的画像,或低眉浅笑,或掩唇轻笑,或蹙眉苦闷,神情灵动鲜活。
      细看去落款皆是一个月字。
      再看暗室正中的美人榻旁,一张小几堆满了纸张,最上面一张已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上写着,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再往下翻,稍旧些的纸页微潮。
      “阿姐,阿月很想你。”
      她吸着气,忍着泪意,躺倒在美人榻上一张张翻看着。
      一边长桌上摆着一个个憨态可掬的小面人,拿起看,面人的最外一层已有了裂痕。
      她吸了吸鼻子,接着看手里的纸张,蓦然看见写在牛皮上的一纸秘术,上写着取三滴心头血养一只追踪蛊便可找到挚爱之人的踪迹。
      她顿时手脚发凉,起身往外朝着龙榻走去,轻轻解开武时月的衣衫,紧张的手无力发抖的撩开了淡黄的诃子,只见玲珑间赫然一道旧疤。
      连蠢笨如她的人都知,蛊术虽有,可这追踪蛊听着便是假的。床榻上蹙眉浅眠的人是多精明机灵的人,怎会去信这个。
      迟皎颤抖着为她盖好被子,又回到了暗室内,她想知晓武时月到底还做过何……
      除了龙威台,追踪蛊,还有这新新旧旧近百个面人,满墙画像。
      她接着翻着那摞厚厚的纸,上百张的秘术,上千张的思念盼归,她拼凑出了这十年里武时月的苦思煎熬。
      许是太过劳累,她不知何时自己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睁眼便看见散着发的武时月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自己。
      只见她羞赧的清了清喉咙左右张望着唯独不敢看她,小声的嘟囔了句什么,迟皎却是听清了。
      她是说,“还以为你走了。”
      迟皎笑着放下手里的纸张,起身去抱她,轻轻抚着她的背“不怕,阿姐不会走的。”
      熟稔又陌生的语气,让武时月恍然觉得回到了十年前,眼前这个温软没一丝脾气的女子是一心一意对她的阿姐。
      她阖上眼轻轻的拥着她,这女人的每一寸肌肤她都熟悉,每一丝每一毫都带着那么的让她心动。
      嗓音微哑“我那么对你……还愿意留下?”
      迟皎抬眼笑她此刻怯懦的傻样儿“自你生下来,我看着你缩在襁褓里小小的身子,我就已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即便把命给你也是心甘情愿。”
      现在当年那个小小的粉粉嫩嫩的孩子已比她高出半头,眼角有了细纹,她亦从未变过心意。
      武时月眼眶发酸,闭眼忍了忍才道“是我不好,这三年只会对你撒气欺辱你。日后,我用余生赔给你可好?”
      已经太久,她不曾听过她说软话。
      也太久没好好的相拥。
      迟皎虽贪恋这久违的怀抱,可却想起了件大事“来日方长,你去好好歇息。我该去看看苏将军,也不知你是要杀她还是留她?”
      武时月眸光沉下来“杀了省事,留下有她夫人做质也无不可。”
      她走回龙榻旁,转身躺了下去,眼里情绪不明,在迟皎出门的一刹她忽然道“实则是我怕了你再离去,将你关在暗牢的几日也都在怕着……”
      迟皎娇憨的看着她,反应过来时脸色发红。
      此时已近午时,迟皎让人备下了美酒佳肴前去,至金玉楼时正见院内池上的亭中两个窈窕身影打闹,穿暗色衣衫的那个显然忍让着浅色人影。
      那二人也发觉了自己,浅色人影整理着衣衫,双手交叠于腹前,微微颔首端然一副温婉娴静的模样。
      暗色人影负手挺立,也朝着自己微微点头示意。
      果真女才女貌,佳偶天成。
      走入凉亭,迟皎颔首行礼问候道“苏将军与夫人伤势可好了些?”
      对外人上虞一贯不喜多言,只是审视的望着站于眼前略矮的娇柔女子,白鹤知她如此便替她接住了话,“好多了,劳烦挂心。”
      实迟皎也不算矮,只是一般女子的身量,与高挑的上虞白鹤比自是显得矮了几分,与一母同胞的武时月比她竟足足矮了半头。
      武家人身量高。
      迟皎是幼时一场大病,致使身子不太好,耽搁了长个儿。
      落座于桌旁,她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惭愧的低头“是阿月的不是,我替她向二位赔罪。”
      白鹤虽常道一些不屑的话,可终究心底是极良善的,虽怨怼武时月的狠厉,此刻对着迟皎却也说不出重话。
      只是心底骂着武时月这个狗东西,她自己要上龙威台还要阿虞与自己先上去,真是狗东西!
      面上亲切自如问“你如今这是原谅她了?”
      迟皎叹了口气道“我不怨她欺辱我,若肯怨怼的纠缠一世也无碍,我自始至终只介意她宠人众多,虽知不少用以政治联姻巩固皇权,虽她是皇帝身旁有贵君小郎也是常事,可我当真容不下。”
      白鹤善解人意的点头道“若苏将军与我纠缠之时还眠花宿柳我定是会将她的狗腿打折关起来。”
      都说一次不忠终身不用,可当真在意又如何放下,武时月宁愿彼此折磨的遍体鳞伤也算是解脱。
      上虞巍巍的瞥眼看向与迟皎相谈甚欢的白鹤,这女人又想着将她的腿打折,当年她梦话是误会,如今可是实打实的,看她的目光不免幽怨。
      桌下的手轻轻碰了碰言语滔滔之人的手背,白鹤茫然的扭头正看见她落水狗一般的楚楚眼神。
      旋即,白鹤抿唇忍着笑意接着与迟皎攀谈。
      酒菜上桌,白鹤与迟皎轻轻碰杯,“武皇看着是个自以为是的孩子脾气,国家大事精通却不懂如何去爱,也只你这般好脾气的人能受得住。”
      迟皎赞同“我姐妹逆伦,情分即便失了这一层爱恋也余姊妹之情,无论如何这一世我的命注定是在她身上的。”说到此不禁自嘲“我不聪慧,帮不得她,脾气好些或许是唯一的长处。”
      一旁的上虞蓦然开口“脾气好就算是个天大的长处,不像某些人看着精明实却傻的厉害,脾气又不怎好,真是让人觉得亏大了。”
      不借机损人便不是上虞了。
      逗得迟皎轻笑,一旁的白鹤咬牙切齿的给她夹菜道“多吃些,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酒足饭饱之际,白鹤又担心的多问了句“你当真要入中宫做皇后?”
      迟皎只道“按理的确该走,私心想给她一个机会,信她日后会好好对我,也不过是给自己的没出息舍不得找个借口,我本就不明智,偏偏觉得她千好万好。”
      白鹤与上虞听进了心里。
      见迟皎为自己与白鹤斟酒,上虞道“今日相谈甚欢,我与鹤儿怕是难以走出这宫门了。”
      迟皎神色一变,冷眼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人。
      这女人太让人胆寒。
      上虞招手唤过不远处的侍女,面前的酒递给她道“喝了。”
      那侍女探询的看向迟皎,迟皎见此挥挥手让她退下。
      “苏将军不必如此,这正是毒酒,却不是阿月的意思,她或许是更想留苏将军为我大周效力,是我自作主张,只怕苏将军这种知晓内情的人存活,是对阿月的威胁。”
      一国之君不能有把柄,不能有污点。
      白鹤鄙夷道“皇家之人果然是一样的黑心肠。”
      上虞笑笑,道“我若死魏国必将势大,大周危矣,此乃其一。我与鹤儿知晓内情也算与你二人浅交,同好之人总该留些情分,此乃其二。简而言之,我与鹤儿的武功你们杀我绝非易事,倒不如相交。”
      迟皎思量过后觉得有理。
      若不能毁灭强者倒不如交好。
      见迟皎神情松动,上虞又道“过几日待我二人伤好些便要告辞,望武皇及早发兵。”
      迟皎道“那临走前我与阿月带二位在京都转一转,也算赔个不是。”
      看着迟皎离去的背影,上虞不禁慨叹“她是个好女子,并非没出息,只是不堪于皇宫的险恶人心,纯澈已近上天却又倔强□□于尘世,若无一个宠她敬她的夫君,怕是在何处都会被人欺负,倒不如有武时月浪子回头。”
      白鹤挑眉看着身旁一脸认真的女人,咬牙捏住了她的耳朵“还未找你算账你便又敢在我面前夸旁人,她好你去找她当夫人啊……”
      “实话……哎呦,疼……”
      只见那浅色身影拎着那侧身弯腰的暗色身影缓缓的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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