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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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了家庭种种变故之后，林小溪终于通过高考，被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录取了。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小溪有点恍惚，这么多年生活的点滴，学校里的点滴就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飞快的闪过，此刻小溪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呼喊，那就是——离开这里。
1990年，小溪出生在一个小镇，家里父母经营着一家杂货店。父亲林成柱好酒，日常都是醉醺醺的，或者根本见不到他，母亲张惠兰一人打理着店铺，还要照顾年老的婆婆。小溪的奶奶说起来也是一个厉害人物，镇上到现在都能听到她年轻时候的风流事。小溪母亲一边听着闲言闲语一边照顾婆婆，日子久了心里难免不痛快，家里的各种矛盾随时都会爆发。因此小溪从小便会察言观色，懂事以后更是帮着妈妈照看杂货铺，每次放学回来就在杂货铺的柜台上趴着写作业。在周末或者节假日里，小溪也是要看店的，每逢节假日看着镇上其他同龄的小朋友们成群结伴的从门前走过，她知道，他们是去街西头新开的超市门口玩游戏了，或者又是哪家新开的玩具店开张了，也有可能是镇后面山上的花开了。但是有一人，他每次经过时都会进来跟小溪打招呼，看到小溪在看书时，会坐在旁边陪小溪一起看书，直到同伴回来喊他时才离去。
这个男孩叫杨宇森，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小溪班上的数学课代表，长得白白净净的，坐在小溪的后排。宇森的父母在镇上开着一家酒店，听邻居们说，他家在好些城市里也是有酒店生意的。小溪平日里跟他沟通不多，课间也是写作业，因为小溪晚上回去要看店，随时都会有客人进来买东西，那会儿写作业经常会被打断。这个男孩在学校里也很少找小溪聊天，只是每次放学后会和小溪一起走，话也不多，只是一前一后的走着。就这样，他们在一个镇上读完了小学和初中。
初中毕业后，小溪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那个暑假小溪还是在杂货铺内度过的，小溪的奶奶那个时候已经卧病在床了。小溪母亲每日都要花很多时间照顾她，父亲在小溪初中后更是经常不着家，小溪平日里出去买菜或者上学，总能听到一些闲言闲语。小溪母亲的身体也一日日的瘦下去，人也没了精神。
有天晚上异常闷热，已经十点多了，小溪刷了碗以后便来到了前厅的杂货铺，收拾内外的东西准备关门。不多会儿，小溪身上已经那件旧的褪色的短袖几乎已经被汗浸的湿透，额头上豆大的汗滴一滴一滴的流着，那张白皙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似乎也生出些许成熟的韵味来。杂货铺门口右手边有一棵大槐树，这棵树有好些年头了，听奶奶说她年轻时这棵树就已经在这儿了。店里白天会把一些货物放那边摆卖，这样店里才好腾出地方来让顾客走动，虽然有时候可能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客人光顾。
洋槐树下还剩几把躺椅没有搬回来，小溪刚踏出店铺门，一阵风吹过来，身上顿时变得清爽起来，黏在身上的短袖被风吹得舒卷开了。小溪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这颗老槐树，树叶在风中舞动的愈发强劲，凭着十几年的生活经验，小溪知道这是要下大雨了，忙去树下搬椅子，刚走到树下。
“小溪。”
小溪听到树下有人喊她，顺着声音走近两步歪着头瞅了瞅，借着窗户透过来的灯光，她看到宇森站在树后边，只见他两只手垂在双腿边，眉头轻微的皱着，额头上汗渍渍的。
“噗，这么大的风，你怎么还出了一身汗哪？”小溪见宇森在这洋槐树下吹着凉风还一身的汗，不禁问道。
“小溪，我明天就要走了。”
“走？走哪儿去？”
“去X市。”
“哦”，小溪听镇里人说过，宇森父亲在 X市是有一个大酒店的，生意很好，“那你暑假都在那里吗？”
“对”，宇森顿了会儿又说到：“暑假以后也不回来了，我爸爸给我找了那里的高中，我以后就在X市读书了。”
小溪一时之间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她羡慕宇森有一个这样的爸爸，也羡慕宇森可以离开这个镇，她也想离开，可是家里有母亲，还有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奶奶。她站在那里，看着宇森额头的碎发随着风摆动，看着宇森一直皱着的眉头，看着他一双好似很焦虑的眼睛。她靠着树坐下来，双手环着膝盖问道“你不开心吗，你要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了。”
“我开心，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我爸爸这样跟我说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你，脑子里就只有你，好像这件事就没有那么让我开心了。”
“我？”
“嗯。”宇森走过来，坐在小溪旁边，两个手搭在膝盖上扯着槐树叶子。“我不知道，我就是想过来跟你说。”
小溪扭过头看着宇森，坐下来才发现，宇森原来比自己高了这么多，自己的头好像刚刚过他的肩膀，这时才觉得宇森好像一个大人般，“明天早上就走吗？”
“嗯，明天早上....”宇森话没说完，豆大的雨珠就掉了下来，小溪一骨碌爬起来赶紧往家里搬椅子，宇森也赶紧起来跟在小溪后面一起搬椅子。两人进进出出搬了几趟椅子后，身上都已经淋得混湿。宇森将最后一张椅子搬进屋里放好后便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说到：“明早八点半的车，我一大早就得去市里的火车站了”。
小溪走过来，右手搭在门上，失落落的“嗯”了一声后低下头去，用右手拇指甲轻轻扣着门栓。
宇森低头看着小溪，突然脸上开始热辣辣的，心跳也开始快了起来，便赶紧往柜台走去，说到：“我把我手机号给你，你要是有手机了，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没时间的话发短信也可以。”宇森熟练的打开抽屉，拿出纸笔写下手机号。写完撕了下来走到门边递给了小溪，然后便一头扎进雨里跑回家了。
小溪洗漱完以后躺在床上，脑海里是宇森站在洋槐树下的场景，风吹的刚刚好，围着两个人转来转去，又舒服又凉爽。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宇森了，心里有点落寞，自己却又理不清这情绪，手里捏着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手指不停摩擦着，就这样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暑假快结束时，父亲回来了。小溪在柜台前看见父亲急匆匆的走进来，脸上好像有笑，但是仔细看又毫无表情，声音低沉的问到“你妈在哪儿？”
小溪看见父亲时的喜悦还未升起来便被这声音压下去了，有点慌张的站起来说“奶奶昨天有点不行了，妈妈昨晚到现在都在奶奶屋里....”，小溪话未说完，父亲便走去里屋了。
小溪愣在那里，这时候好想抓着谁的手来让自己不这么无措，“宇森”，小溪脑海里突然冒出来宇森，是的，每次家里有这些情况宇森知道了都会赶过来，两人一起在柜台前坐着，就像里屋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现在没有宇森了，只有自己，她右手扶着柜台让自己坐下来，竖着耳朵听里屋的动静。
“那你还回来做什么，就当我跟小溪死了好了啊，我哪里做的不好能让你这么让我难堪....”，不一会儿小溪听着妈妈声嘶力竭的吼声，眼泪止便不住的流了下来，她赶紧站起来跑向里屋。父亲站在床尾，脸背向墙面，母亲站在床头，面向父亲，两手捧在胸前颤抖着。奶奶躺着床上，面无生色，眼睛紧闭，奶奶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有眉头还在皱着。
小溪上前抱住妈妈的胳膊哭到：“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一把抱住小溪，哇的哭了出来：“我这辈子已经没有出路了，我几次想死，可是，可是小溪你跟着我受了这些苦，因为你奶奶你父亲受了那么多闲言碎语，受了那么多委屈，妈妈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小溪和妈妈跪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每次都这出有意思吗，这个家不都给了你吗，这店这几年不都给你了吗，你还想怎样！”父亲也吼起来。
“滚！”母亲吼着，父亲走出里屋往院里走去了。小溪哭了会儿便站起来拿毛巾给妈妈擦眼泪，把地上的脸盆捡起来放洗脸架上。小溪看着病床上的奶奶，心里只觉得沉的喘不过气。奶奶以前健康时也并未管过小溪，每天都是打扮的干干净净的出门去打牌，饭点回来吃饭。后来有一段时间也不怎么回来吃饭了，有时候晚上也不怎么回来了。听镇上其他人说，好像是去街西头卖豆腐那家住下去了，跟卖豆腐的老头儿是牌桌上认识的，一来二去后就进人家家里去了，有时被人看到从那老头房间出来也是一脸笑意的跟人打招呼“来买豆腐了啊”。
厨房飘来了煎鸡蛋的香味和声音，母亲听到后发疯一样冲出去了。小溪回过神来便追着母亲跑了过去。母亲冲进厨房一手拿起父亲煎鸡蛋的锅便往院子里扔去，小溪正跑过来，看着脚边的锅，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拿起锅放在旁边水井盖上，转头看见厨房里父亲一脸怒气就要出手，小溪一步上前把妈妈护在身后，“啪”的一巴掌落在小溪脸上，“你给我滚出去，这没你的事！”，父亲立马对小溪吼道。
小溪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的父亲，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一般，一把把妈妈从厨房拉出来，抱住妈妈，扶着去院里井边的椅子上坐下了。父亲狠狠的一拳打在厨房门上，门本就不结实，是妈妈用好几块木板拼起来的，这一拳直接把门打裂开了。父亲脸涨得通红，从厨房走出来后直接进了小溪房间，关上了门。
小溪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愤怒，羞辱，不甘和一种无名的无力感。她看着还在哭泣的妈妈，只得转身蹲下来捡起来地上的鸡蛋，走到井边从水桶里舀起一瓢水冲洗了几下，拿起锅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小溪端了一碗面条出来，鸡蛋也在里面，说到：“妈妈，早饭我们都还没吃呢，你先吃，我去喂奶奶。”
小溪妈妈这会儿哪里吃得下，看着女儿肿起来的脸，端着面条的手不住的颤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实在是活的浑浑噩噩，一直活在别人的闲言碎语下，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也不知道什么是女人，也不知道什么是活着。好在女儿长大了，争气了，如果不是因为女儿听话懂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
晚上小溪跟妈妈一起睡，母女两躺在床上彼此无言。小溪隐隐听到母亲的抽泣声，她想抱住母亲，可是她太害怕了，害怕一触碰母亲就会觉得母亲过的可怜，怕一触碰母亲就会碎掉，怕自己会因此失心疯，怕自己会恨父亲恨到想杀了他。她不知道父亲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母亲当年为什么会跟父亲结婚。
“你父亲在外面有人了，现在生了一个儿子，想把这个店要回去养儿子。”
小溪心跳似乎都停了，她不知道父亲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是宇森两个月前才告诉自己，他的父亲想办法帮他找了一个好高中，在市里为了让他上学方便又买了新的房子。什么才是父亲，父亲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小溪想到自己上小学那几年，那会儿父亲偶尔还会回来，会看着小溪写作业，会帮忙搬一下杂货铺的重物，在外面喝醉了也会回来，母亲骂他也不会作声。可是后来为什么，为什么就不回来了呢，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为什么在外面又有了一个家，又有了一个孩子，那个男孩算是我的弟弟吗？
“你爸还以为我攒了很多钱，够你读大学了，哈哈哈哈哈哈。”
小溪听着母亲失心疯般的笑声，连躺在身边的母亲似乎也快不认识了，心里又害怕又担心，“妈妈，店我们不要了，我也不读书了。”
“你妈妈一辈子不认识字，想出去找你爸都不会买车票，也不知道哪个站下，车站里工作人员问我，我又什么都不知道。小溪你一定要读书，你不能再走妈妈的路。”
小溪听着妈妈的话，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小溪轻轻侧过头，不想妈妈发现，轻轻应了一声“嗯”。
可是小溪还有好些话想对妈妈说，想说我会好好读书，想说我以后只跟妈妈过。可是喉咙好像被石头黄土堵住了，连呼吸都困难，更别说说话了。
“你奶奶生病后，卖豆腐那家就没来看过，你奶奶一辈子又可恨又可怜，我有时候真的不想管她了，真的不想管了，但是看她不能自己服侍自己的样子，我又不忍心，服侍她我就又觉得自己恶心，胸口闷，闷得出不了气。”
小溪深呼一口气，翻过身来，伸手在妈妈胸口上轻轻顺着。小溪能感受到妈妈根根分明的肋骨，还有急促起伏的胸口。“店铺不给的话，爸爸会怎样。”
“他能怎样，我倒是要把街坊邻居都喊来评评理。除非我死了，不然他别想把这个店拿去养那个野种。”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