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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秉烛夜话2 ...

  •   “此事说来话长……”

      …………

      此事说来话长,前世褚静怡跟随谢悬天涯逃亡后,一直杳无音信,郎远曾千方百计打探两人行踪,但苦于当时无力自保,所以一直不得确切消息。

      直到后来他们一齐跌进魔界缝隙的消息传开,郎远以为二人必已遭不测。

      谁知四年后一天,师妹却独身一人出现在他面前。

      还记得那是元历瑞景二七七年秋。正逢霜降节气,那日凝露成霜,覆纱千里。

      与往常一样郎远正带着手下喽啰巡街查铺,忽闻听来报有姑娘来找。

      那时郎远正自心烦意乱,巡街这种差事本来无论如何轮不到家族郎姓子弟,无奈他现在只是一个落魄回乡的无名庶子,上有不坏好意虎视眈眈的嫡母、不是后爹胜似后爹的亲父,下有人脉盘结油滑刁钻的手下,中有应付不完的明枪暗箭,哪有心情见什么姑娘,一口回绝了。

      那姑娘却闹将起来,人声喧哗中郎远暗愠,决心要给这不识相的姑娘一点教训,等人闯到跟前,他赫然发现那姑娘竟是师妹褚静怡。

      那时的师妹,看上去如一片羽毛般脆弱无依,苍白如霜、宛然欲碎,未语泪先流。

      “……表哥……”

      她轻声道:“表哥……师父仙陨了……大师兄……大师兄再也回不来……我该…怎么办……”

      话还未说完便晕倒在地。

      郎远急忙上前接住,探查发现师妹灵脉枯损,已近油尽灯枯,才知她为何看起来这般虚弱。

      亲人失而复得,郎远喜出望外,他费尽心力救治,甚至冒着风险四处延请名医,堪堪保全师妹一身修为。

      师妹苏醒后,程郎远终于得知了在永仙峡谷发生的事,以及谢悬的下落。

      褚静怡伤好便留在了他身边,在背后尽心尽力替他夺势出谋划策,闲暇时她还说了很多关于谢悬在魔界的事,却始终对自己的经历只字不提,只是后来日益沉默。

      夺势功成,郎远担心师妹就这样一辈子孤独终老,曾提议将全部身家三分之一与她作十里红妆,觅一良胥佳偶,风光出阁,得终生依靠。

      当他将说与师妹,师妹未置可否,只是神色淡淡:“以色侍人,色衰爱弛;燃灯取光,天明灯灭。”

      又反问:“师哥不妨扪心自问,他们争相娶我,究竟是看重我这个人,还是看中你的助力?”

      “若你能点得出谁他是冲着我这个人来的,你让我嫁。我便嫁。”丢下这么一句,褚静怡翩然离去,从此越发深居简出,潜心修炼。

      郎远当时只是无言以对,以后再也未提。

      就这样到了瑞景三七四年。这一年郎远早将慕师留下的诸多资财悉数并进,郎家势力也尽收囊中,他稳坐家主之位三十载,此时却苦于辖下势力发展到瓶颈,再难寸进。

      同年,源界发生了一件四海震惊的大事,某日西南地界天空忽然洞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苍穹之上,缺口之外,恍若幽深冥海血渊,无见辰星,有红黑雾霁日日流灌而入。

      其形其状,所见所闻,千人千辞、诸般不同。有说得见天女降世,亦有说见天魔群像,乱言纷纷,莫衷一是。

      这惊天动地的异象引来八方云动,五湖四海之地修士积聚于此。

      很快人们发现那红黑雾霁流过之处,人与动物均异化突变,或血脉喷张爆体而亡,或性情乖张日渐癫狂,最后都没有好下场,无论修为高低,无一幸免。

      听此此处,谢悬心中暗忖:“这个场景倒似曾相识得很”,未及深想又听郎远继续说道:

      “后来流传起一个说法,那西南天开豁口处原是开天尊战域外天魔之地,开天尊曾在此地与域外天魔鏖战三年,终于将天魔击溃赶回域外,但他所持神器至宝“鸿蒙笔”却划伤了天蓬,虽然事后极力修补,却仍留下了‘天之瘢痕’。”

      “传说那天魔被赶出域外后,便死在天蓬不远处,时间一长躯体溃散,那倒灌的黑红之物便是魔躯死气。”

      “这‘天之痕’受死气无时无刻冲刷,日复一日薄弱,万年至十万年不等就会再次裂开,若不及时进行修补,源界众生将迎灭顶浩劫,是谓‘苍穹陨灭劫’!”

      “开天尊是上古传说人物,年代久远,流传至今世人都已不知这位先贤是否真实存在过,或只是后人杜撰。”郎远嘲讽一笑,“也有秘传如今仙界至尊就是开天尊,不过源界无人有本事当面问问仙尊,真相如何已不可考。”

      可是好巧不巧,那天痕所在恰距源南相去不过千里。性命攸关、利害相交,别人能退,郎远却不得不冒险前往。

      他原打算将家业交托给师妹,自己一人前去查探,奈何褚静怡始终不允,无奈最后还是两人一通前去。

      这一路他们经历许多凶险,好在都能化险为夷,可临末一天,褚静怡竟然失踪了。

      郎远吓得肝胆俱裂,唯恐师妹遭遇什么不测,拼了命地四处寻找,所幸不多久在一座不知名小山坳寻回。

      “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师妹通通只推说不记得,又百般查不出异状,我虽心有余虑,当时无暇他顾,这事就搁置了。”

      随着时间推移,死亡的人越来越多,魔气侵染的土地越来越多,边界逐渐逼近郎家辖地。

      郎远一面收束难民安抚人心,一面广发帖邀天下强者会商,辖下势力变得鱼龙混杂,他又需在各路大佬面前极力隐藏,殚精竭虑好似每日走钢丝一般,整天焦头烂额。

      尽管办法想尽、手段用尽,可是各方势力各怀私心,并不齐心,至于旁观他的郎家覆灭的人也不在少数,接连几次组织补天失败后,郎远几近绝望崩溃。

      褚静怡正是此时忽然站出来以身补天。

      “那是声势最为浩大的一次,却还是失败了,我以为百年辛苦基业终将付诸流水,不由心灰意冷。”郎远道,“师妹却忽然出现在天痕之侧。”

      她悬立当空,俯瞰世间,身披金彩斑斓,神情悲怆怜悯、宝相庄严,宛如神女临凡,凛凛不可犯。

      在众人之上,她道:

      “先师座下,青氲山先掌门慕氏一门,决无背道弃义劣质之徒!”

      她的声音贯响天地间,似宣告又似劝慰。

      …………

      ……

      听到此处,谢悬心潮激荡,藏氲许久的热泪盈满于眶,止不住地滚落。

      他简直不敢相信,若不是当面,他绝不敢相信师弟叙说中的那个人,真的是他那个从小羞怯胆小、一直躲在后面的柔弱师妹吗?

      决然赴死,化身补天,那需何等胸襟气魄!

      又或是,何等地孤绝和不平,才驱使着她需以死铭志宣告世人?

      “没人注意到她何时去的。至今我也仍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郎远苦笑,“这是我作为师兄的失职,若我再多关心她一点,再多盘问一些,也不至于让她一人面对……”

      “托赖师妹,师父的身后名得以扭转,从此我无需再躲躲藏藏,因此得憩喘之机。”

      “天痕之下已是赤地千里,我借着师妹声望顺利地将源南以西收下,此后顺风顺水地经营壮大,势力触角遍布源界,直到最后找到了你……”

      谢悬久久无话,无言以对,整个人被一种余韵笼罩,撼动到根本说不出话。

      撼动之余,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

      想了很久很久,谢悬还讷讷问道:“后来你有没有去过永仙峡谷……”

      郎远神情沉重,点了点头:“去了,不过所有痕迹已被抹除,到处只有崩落的山石,什么也没留下。”

      谢悬无语,郎远亦不言,压抑的气氛在二人中流淌。吸了吸鼻子,勉强打起精神,谢悬笑着说:“听你说了这多,我给你讲讲我到了魔界后的经历吧。”

      于是说起上一世经历,说他他掉落界缝后如何与师妹日日苦挨时日,如何耗尽一身灵力然后复苏血脉,再如何与师妹分别,然后又如何开始在魔界闯荡打天下。

      当然,丢脸的那些他自然略过了,捡些自己威风八面的事来说。

      从他怎么底层爬起,一路战豪强、逐宝鼎,如何坐上至尊宝座,如何发动两界之战,一直到重生后如何报复八角镇万家,以及算计魔繇种种不顺。

      郎远听后问:“这么说,只要你灵力耗尽,人魂虚弱,哪怕在源界也可能复苏血脉?”

      谢悬道:“说是这么说,只能说有可能,除非将我灵力耗尽,又同时将我封在灵气隔绝之地,可是天下两界缝隙之地已尽记在心中,此生都是不会去的,应可保无虞!”

      郎远点点头,二人又恢复沉默。

      谢悬见气氛又沉滞起来,有些不自在,反问道:“你听我说了这么多,还有没什么想问的?”

      郎远想了想,吐出两字:“没有!”

      谢悬倒急了:“怎就没有了?我流落在外那么久,你就没多点向想知道的消息?!我跟你说那里虽贫瘠,但宝物不少,辛秘也多,要不我给你说说血魔国领主与其亲母亲父的爱恨纠葛……”

      郎远这才似恍然想起般,打断道:“我想起一事,确实一直想要相询。”

      谢悬顿时来了精神,端起茶盏喝水润喉:“你问你问,只要我知的,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郎远却沉吟起来,良久才缓缓道:“我一直想问你,你在魔界那个尊号‘淫’……”

      那字一出口,只听“噗通”一声,谢悬满口水喷了出去,忙不迭冲郎远摆手:“打住,打住!别说了!那是外号,不是尊号,都是污蔑,是以讹传讹!不说那个,你问点别的!”

      “好吧。”郎远矜持地点头,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听说你在魔界有魔子魔女五千,子女成军,是真是假?”

      谢悬手摆得有些无力:“那是失误,也都是误会,再换个……”

      于是郎远又沉吟起来,这次间隔格外长,似乎那个问题很难启齿。

      谢悬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郎远字斟句酌道:“那个……麒麟血脉当真如此厉害?”

      谢悬仔细端详郎远,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师弟,过去他们两人之间形同陌路,谈天说地是从来没有的,他竟不知师弟原来这么地……呃……盘根究底……

      嗯,就是盘根究底。

      他有预感,有些事不解释清楚在师弟那里永远过不去,可是,他开不了口。

      有些事说出来,太丢脸……

      这是谢悬今晚头一次感受到无助,他有气无力问道:“除了这些乱七八糟,你就没别的问?”

      郎远认真一想,又摇头:“没了。”

      谢悬:……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若这个我实在不想说,以后你会怎么看我?”

      郎远又认真一想,接着嘴角勾起,眼帘下垂。

      “呵……”

      谢悬懂了。

      尴尬在流淌,沉默在蔓延,一代魔君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流到心底,最后不得不和着羞耻咽进肚子。

      ……

      这事其实还要从谢悬双魂复苏,人魂磨灭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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