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的古代科举日常》颖酱

3、第 3 章

　　如果说元奶奶最疼的是元三叔，那元爷爷最看重的就是挨着他坐的大伯一家。

　　大伯身为长子，干农活的本事是家里的一把手，勤快肯吃苦，是元爷爷心中继承他打更人身份的最佳人选。

　　大伯身边坐着的是大伯母高氏，身穿素色布衫，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长眉入鬓，生的很是清秀。

　　作为家中的长媳，大伯母不仅为人贤惠平和，还一鼓作气的给大伯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腰杆别提挺得多直了。

　　这会儿见元霁一家三口进来，大伯母立时招呼：“二弟、二弟妹，就等你们三了，快坐下吃饭，今儿个三弟带了猪肉回来，我切成了肉沫和白菜一块儿拿去炖了，叫大家伙都尝尝肉味。”

　　元冰闻言，笑将元霁塞到了下首的几个小豆丁中间，应道：“大嫂的手艺，我可得多尝两口。”

　　言罢，又捏着元霁的小胖脸道：“娘，咱家这都多久没吃肉了，您瞧瞧霁儿这张脸，都瘦的看不见肉了，您看在他大病初愈的份上，多给他几块肉补补。”

　　元霁红着脸听他爹胡说八道。

　　他穿过来的这三个月，他爹娘私底下没少给他开小灶（虽然都是三个人一块儿吃），整个人较三个月前胖了一圈，尤其是他这张肉感十足的小肥脸，嘟嘟的不像农人家的孩子。

　　就这样，他爹还有脸说他瘦了，没见奶奶的白眼都翻上天去了吗？

　　没等元奶奶发飙，在元霁身旁坐着的小姑娘就道：“二叔，我是女孩子，要苗条，不能多吃肉，我分肉给雨水弟。”

　　说话的小姑娘是元霁的大堂姐元白露，今年十二岁，在现代还是读小学的年纪，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半个劳力了，听大伯母的意思，翻年就要给白露姐相看人家。

　　“别别别，白露姐你自己吃。”元霁挥舞着藕节似得胖手拒绝。

　　开玩笑，平常和这群小豆丁抢吃的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这会儿要真从他们嘴里抢吃的，那他可没脸见人了。

　　“雨水哥，你不爱吃肉吗？肉很好吃的。”才五岁的小堂弟元霜降眨巴着湿乎乎的大眼睛懵懂问。

　　再一次听到雨水这听着就很有生活气息的小名，元霁无奈叹气。

　　家中几个孩子的名字，都是元奶奶跋山涉水，徒步去镇里请教了据传十分灵验的算命先生，按着二十四节气取得。

　　大堂哥惊蛰，大堂姐白露，二堂妹寒露，三堂弟霜降，好听又好记，原本到了元霁这儿，也是要按这个传统，取名雨水。

　　只是他娘苏素腹内有些墨水，嫌弃雨水这个名字不好听，又恰逢生产那日大雨初晴，脑袋里忽然就闪过了一个霁字。

　　至此，他的大名就成了霁，而雨水这个他奶奶十分中意的名字就成了他的小名，家中的小辈也大多这样唤他，比如白露就称他为雨水弟，霜降唤他雨水哥。

　　再次感谢他娘的灵光一闪，霁字的笔画虽多，却比雨水要好得多。

　　收起不知歪到哪儿去的心思，元霁正色朝元霜降道：“霜降弟弟，肉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爱吃呢，我当然也是爱吃的。”

　　“那白露姐要分给你，你为啥不要啊？”元霜降更疑惑了。

　　“我爱吃肉，白露姐也爱吃肉，若是要我将自己的肉分给别人，我便觉心如刀绞，同样爱吃肉的白露姐肯定也是这样，既如此，我又怎么忍心让白露姐把肉分给我呢？”

　　看着元霁小大人似得的给霜降讲道理，桌上的大人们都笑出了声，连元奶奶皱了许久的眉头都松开了，眼中带着化不去的笑意。

　　“霁儿小小年纪就懂得以己度人的道理，将来肯定有大出息。”元三叔声音温和似春风，连塞零花这样接地气的动作也显得文雅清贵，“给霁儿买糖吃。”

　　在元奶奶的注视下，元霁愣是没敢伸爪子，只厚着脸皮往元三叔身旁凑了凑，笑眯眯的问：“三叔，什么是‘以己度人’啊？”

　　元霁使劲睁着他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三叔，心道：三叔啊，看看你家侄儿这双渴望知识的眼睛吧，能把话题引到读书上，给个不下地干活的机会不？

　　元三叔还没回话，霜降就坐不住了，拿着双筷子往桌子上敲，吵吵嚷嚷的说饿了，闹着要吃饭。

　　元霁的读书A计划，卒。

　　虽然元家整体的氛围更偏向民主，做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可一到饭桌上，封建大家长的色彩就一览无余了。

　　首先，是主食白粥的分量问题。

　　虽然桌上的每个人都拿着一样大的碗，可分粥的是他奶奶，一个恨不得一分钱当做两分花的抠唆老太太。

　　食堂打饭的阿姨大家都知道吧，给你乘碗汤，一勺子舀上来，又半勺子落回去，最后到你碗里的，能有半勺子都是阿姨发挥失误。

　　元奶奶的做法和食堂阿姨差不多，看着公平，人人都给舀一勺子，可其中的差别，大得叫元霁直咬勺子。

　　譬如，给家里一众小辈，尤其是两个姑娘家分粥的时候，元奶奶的手抖得就跟得了帕金森似得，乘满粥的大碗连碗底的青花图样都看得分明，米粒少的就跟白水似得，一点儿也不顶饿。

　　可情况一到他三叔那儿就不一样了，元奶奶那是手不抖了，碗也装满了，整碗粥浓稠的和白饭似的。

　　其次，是动筷的顺序。

　　在现代，虽然在零星的情况下，大家还有着长辈先动筷子的理念，但大多时候，大家都是很随性的，饭桌的氛围也以轻松为主。

　　可在古代，身为一家之主的元爷爷没有动筷子，家中的其他人就不能动筷子，这些被现代了抛弃的封建礼法，在这个时代却是深入人心，就算是农门小户也深深将这些“礼”刻在了骨子里。

　　最后，就是菜的问题了。

　　虽然所有的菜肴都被摆在正中央，人人伸手都能夹到，可你要真没眼色的伸手去夹好菜，元奶奶绝对能一筷子给你打下来，还美其名曰“要会过日子”。

　　元霁刚穿来的时候不知道这规矩，被碗里的清汤寡水给刺激狠了，看见什么吃的都眼冒绿光，拿着筷子就敢往上冲。

　　只是，还没等他的筷子伸到好菜旁边，元奶奶就眼疾手快的给他来了一下狠得，痛得他一下子就将手收了回去。

　　自那以后，元霁就知道了，桌上的大菜，那就真只是摆在那儿给你看看，要动，除非是遇到大日子，或是元奶奶亲自动手给你夹，否则，有就和没有一样，进不了嘴里。

　　今日的大菜猪肉炖白菜也差不多，元奶奶业务熟练的往每人碗里添了一勺，依旧是熟悉的漏勺主义，反正元霁是没找着自个儿碗里的肉沫在哪。

　　除了这碗大菜，桌上依旧是和平常差不多的几碟子小菜，这些倒是不禁他们吃的，只是口味不大好，吃起来没滋没味的，就着白粥勉强能混个温饱。

　　元霁奉行绝不浪费的光盘政策，风卷残云的将面前的白粥吃的干干净净，连碗侧面黏上的米粒都没放过。

　　吃完饭，女眷们留下收拾，剩下的大老爷们并几个男娃，都跟着元爷爷重新投入到乏味且艰辛的种田大业中去了。

　　只除了他三叔。

　　元奶奶说三叔在县城里忙活了大半月了，好容易才回来一趟，又是给大家伙带吃的，又是送银子的，再让他下地去干活，她得亏心死，可没这么欺负老实人的。

　　是故元三叔今天下午的任务就是在家里好好休息，陪元奶奶唠唠嗑，然后等着吃晚饭就好，这小日子悠哉的，叫元霁酸的直泛柠檬。

　　跟在几个大人身后忙活了一日，元霁深感疲惫，刚吃完晚饭，他就迫不及待的找上了爹娘打商量：“爹、娘，我要读书。”

　　为了表决心，元霁甚至用上了十分强硬的“要”，而不是表商量的“想”，就怕他爹娘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经过这一日高强度的劳作，他发现下地真的不适合他，尤其是顶着这样大的日头。

　　军训还有休息的时候呢，可在太阳底下干农活，那是真找不到一丝偷懒的时候，就算他一动不动的站着，太阳也能教他做人。

　　他一个长于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自认为平生吃过最大的苦，也就是高三那一年的“头悬梁、锥刺股”了，至于体力上的苦，他是真的一点儿也没吃过，也不想吃。

　　在古代，看情形也就读书比较舒服，不仅不用下地，吃的还好，旁人也看重，具体看元奶奶对他三叔就能窥得一二了。

　　元霁说话的时候，元冰正给苏素散发，闻言，随口道：“别想了，咱家供一个你三叔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真要再从公中出钱供一个你，别说你奶奶不同意，就是你大伯母也不能愿意。”

　　别看他大嫂平时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真要伤到他们小家的利益，那也是会飞眼刀子的主，他可不想没事找事。

　　元冰拒绝的痛快，元霁也蔫的厉害，眼中立时缀满了万般愁绪。

　　苏素本来花生米吃的挺乐呵的，见元霁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勉为其难的上前安慰了两句：“银子什么的都是小事，关键是咱村那个老秀才，年前刚刚考上了举人，已经举家迁到了县城里去了，现在咱们村可是连个像样的私塾都没有。”

　　“是啊儿子。”元冰也劝：“除了老秀才那儿，离咱们村最近的一个私塾也在镇上，镇上你没去过吧，来回几里路呢，我和你娘平时都有活要干，谁也没空送你，你自己一个人上下学，要是被拍花子拐走了怎么办，咱家可就你这一个独苗苗。”

　　“……”

　　元霁不禁悲从中来，闷闷的卷着被子就滚到了床中央，连平日里最爱的热水澡都不吵嚷着洗了。

　　一时，屋内只能听到苏素吃花生的“嘎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