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原回声[破镜重圆]》予岫尘

14、第十四章

　　走出墓园，来到了停车场。

　　这下六个人就要开两辆车了，杜泽易、周汐和傅尧一辆，黎芝娴、陈令禹、孙晴一辆。
　　陈令禹对黎芝娴说：“给我来开吧。”

　　黎芝娴看了他一眼，把车钥匙给了他，自己则径直走到了副驾驶。
　　她以前很少开这辆车，基本上都是坐副驾。
　　在边煦去世后，她已经很久没坐过副驾驶了。

　　车缓缓开动，西城的交通十分通畅，陈令禹跟在杜泽易的车后面，很快就上了绕城的高架，接着又驶上了扎拉措的环湖公路。

　　陈令禹本在认真开车，直到孙晴从车后排拿来一张毯子，盖在坐在副驾驶的黎芝娴身上。
　　“睡着了。”孙晴轻声说，“她太累了。”

　　陈令禹连忙把车里的空调暖气开大了一点。
　　又忍不住侧过头看，黎芝娴的睡颜少了很多平时的锋芒，醒着的她是明媚艳丽的，而睡着时悄无声息，只有平静细小的呼吸声。
　　很像……以前小时候的她，数学课上着上着就倒了下去，然后前一秒还在和陈令禹低声争执的人瞬间就没了声音。

　　他们顺利在晚饭的时间赶回了又苍原。
　　小达勒早就得知了他们的喜讯，迫不及待地出来迎接，连带着路边草原上的牛羊都叼着草驻足侧目。

　　又苍原的员工在小达勒的带领下，都特别有仪式感，给他们全部准备了哈达，非要挂在他们的脖子上。
　　杜泽易和傅尧笑呵呵地低头接了，说道：“不愧是芝娴经营的又苍原，热情！”
　　小达勒回答：“所以老板娘能胜利我很开心，至少又苍原没有落到别人的手里。”

　　陈令禹自然成了又苍原当之无愧的功臣，他才刚停稳车，就被簇拥着下了车，又是献哈达，又是被灌青稞酒的，他想叫杜泽易和傅尧一起来，两人却坚定地站在了又苍原的一方。
　　而孙晴和周汐在一旁看戏，孙晴很久没来扎拉措了，一下回到生她养她的大草原，便放飞了自我。

　　连续三杯青稞酒灌下肚，陈令禹已经有些扛不住了，他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黎芝娴，却发现黎芝娴还没有下车，正坐在副驾驶里看着他们。

　　大家都在为她高兴，但没有知道她的悲伤。

　　两人隔着人群和车玻璃对视了很久，因为有车窗膜的影响，陈令禹不是很看得清黎芝娴的脸，但黎芝娴却把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把身上的毯子叠好，放回后排，然后下了车。

　　“怎么了？不开心吗？”孙晴拉着黎芝娴问。
　　“妈妈，我没事。”黎芝娴勉强挤出一个笑对她说。
　　她慢慢走向陈令禹，对站在他身边的小达勒说：“少让陈律师喝酒，他喝不了。”
　　小达勒立马笑着答应了：“哎，好！”

　　周汐也察觉出了黎芝娴的情绪不对劲，问她：“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嗯，我正是这么打算的。“黎芝娴回答，然后转头对大家说，“今天你们先好好玩一下，烤全羊我们明天再安排。”
　　接着又交代杜泽易：“你照顾好陈律师，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杜泽易连忙说道：“好的老板娘，保证完成任务。

　　她都这么说了，大家也都理解她。
　　孙晴送她回后面的小屋，顺便把自己的行李放过去，陈令禹本想跟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却马上就被杜泽易拦了下来。
　　“陈律师，你就别操心芝娴了，走，我带你去看看去年我到那曲收的虫草……”
　　他被杜泽易推着走开了，只能看着黎芝娴和孙晴远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黎芝娴而言，他陈令禹始终是个客人，是个她用人情请来帮她打官司的律师。要说在生活上照顾她、帮助她的，有周汐、有杜泽易、还有小达勒，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是他这个从沪市来又要回到沪市的旧情人。

　　陈令禹心里苦笑了一下，但还是拿出手机给黎芝娴发了一条消息。

　　*

　　黎芝娴洗了个热水澡，倒在床上的时候才看见令禹给她发的那句话。
　　他说：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找我的，不一定是律师的事。

　　幼稚。
　　黎芝娴没回他，把手机充上电就睡觉了。

　　她做了一个很沉很沉的梦，梦见自己和边煦还在欧洲进行环欧旅行的时候，他们有一天住在法国北部的一座小村落里。
　　村落里有个神秘叨叨的老奶奶，穿着褴褛，据说是孤身一人在到处流浪，在他们吃早餐的时候找上门来说要给他们算塔罗。
　　黎芝娴从来不信这些，正想打发她走的时候，边煦拦住了她。

　　“我们就听听看呗，好的我们就信，不好听的就不信。”边煦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几枚硬币给她。
　　那老奶奶接过硬币，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油腻腻脏兮兮的塔罗牌。
　　她让边煦问一道题。

　　边煦也就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能赚大钱。
　　然后老奶奶又让黎芝娴说四个数字，黎芝娴直接说了1234。

　　老奶奶便开始抽牌，黎芝娴想使劲看清楚老奶奶的模样，可是她的帽子挡住了她苍老瘦小的脸，黎芝娴无论如何都看不见。

　　她心里觉得这个老奶奶不是什么好人，想赶她走。但一向向着她的边煦却只是笑着，没有答应黎芝娴的要求。
　　黎芝娴只好焦灼地等待着牌面被翻开。

　　可老奶奶双指夹着那张牌，不让黎芝娴看，黎芝娴急得上了手：“你给我看看啊！”
　　说着，她又去催边煦：“我们不看了，走吧走吧。”
　　但边煦不为所动。

　　就当那老奶奶即将翻开那张牌的时候，那牌却成了一把锋利的刀，老奶奶满是褶皱的手快速而有力地划过黎芝娴的脖子。

　　黎芝娴瞪大了双眼，她想去抓边煦，边煦却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在惊醒前，她看见边煦总是笑着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
　　他对她说：“快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大家都在等你。”

　　*

　　黎芝娴睁开眼，脑袋传来一阵阵的疼。
　　她从床上支起身子，感觉到有水滴划过了脸颊，滴落在被子上。

　　“你在吗…？”黎芝娴对着黑暗的房间轻声问道。
　　回应她的只有窗外扎拉措的风声。

　　随着风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黎芝娴觉得自己的眼泪也越流越多，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楼下客厅里，正在聊天的陈令禹和孙晴听见了，立刻跑上楼。
　　孙晴打开房间门，看见黎芝娴正坐在床上哭泣，便轻轻走过去，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轻拍着她的背。

　　陈令禹在房间外停住了脚步，出于礼貌，他没有进去。

　　“哭吧，孩子，好好哭一场……”孙晴拍着黎芝娴的背，安慰她的同时自己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其实刚刚在楼下和陈令禹聊天的时候，孙晴就已经哭过一回了，她找陈令禹是问怎么放弃继承，把遗产全部留给黎芝娴。
　　陈令禹本想劝她别放弃的，但两人聊着聊着，聊到黎芝娴、聊到边煦、聊到他们以前怎么互相扶持走到现在的时候，孙晴终于哭了起来。

　　这还是陈令禹第一次见孙晴哭，她每天和他们年轻人说笑打闹，面上看不出任何一点情绪，简直比黎芝娴还厉害。
　　黎芝娴虽然不说，但脸上还是能看得出悲伤的。

　　女人一哭，陈令禹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下去倒了两杯温水，又拿了包纸巾，路过边煦遗照的时候默默说了一句对不起，他暂时替他照顾一下妈妈和老婆。

　　陈令禹走进房间，把水和纸巾都放在了床头柜上，又把台灯打开。
　　灯一开，孙晴和黎芝娴才反应过来，两人都擦了擦眼泪。
　　孙晴说：“不好意思啊，陈律师，让你看笑话了，我们这哭哭啼啼的，又给你添麻烦了。”

　　陈令禹说：“这有什么，你们是我的客户，对客户负责到底是我的责任。”
　　本来正在喝水的黎芝娴坐在床上，抬起头来问他：“可是你没收我的委托费。”

　　没有化妆的黎芝娴容貌里还能看得出高中时期的青涩，再加上她刚哭过，眼眶还是红红的，挂着两串泪珠。
　　如果还是高中，陈令禹一定会替她抹掉眼里的悲伤。

　　但现在的他却是个懦夫，他只是食指和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强行忍住了。
　　他想，他刚刚为什么要跟边煦道歉呢，明明是边煦的错，是他先抛下黎芝娴，让黎芝娴难过的。

　　“我看又苍原一晚的价格不便宜，你给我住的还是最好的房间，这几天你请我住又苍原就当是委托费了。”陈令禹说。

　　孙晴也擦了擦眼泪，说道：“这样不好吧，陈律师如果不好意思收芝娴的钱，那就我来出委托费。”
　　“真不用，阿姨。”陈令禹连连摆手，“也算是我之前欠芝娴的。”

　　刚刚晚饭聊天的时候，孙晴大概也问了下陈令禹和黎芝娴之前的关系。
　　陈令禹正思考要不要说实话的时候，孙晴给他使了个眼色，说：“你就正常说，我不是那么封建的妈妈。”

　　出于对黎芝娴的保护和考虑，陈令禹只说了自己当时暗恋她的事，没说别的，毕竟婆媳关系是不好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