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颜若锦》谌初

3、缓和

　　自君昭颜从地牢回来，就浑身发寒大病了一场。顾瑾偶尔会过来喂她喝药，汤药苦涩，君昭颜最是怕苦，却是不敢忤逆顾瑾，硬着头皮一勺一勺喝了个干净。

　　她怕顾瑾，经此一事，更是怕得厉害。

　　偏生顾瑾像是存心逗弄她似的，看她把药乖乖喝了个干净就从怀里掏出一颗蜜饯嘴对嘴地喂给她。

　　待她能下床走动时，天气已入了秋，院里的树叶发了黄，不用风吹就零星地往下落。

　　顾瑾进殿看到的就是她披着一件杏色的外袍，倚在窗框上，满头青丝随那衣摆一同拂地，神色淡淡的，唇瓣微微抿着。

　　这让顾瑾想到了与她的初见，那时她还只是太子身边的伴读，太子暴虐，常常罚她在烈日下跪着，跪至日落西山，她才可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回侯府。

　　她的母亲去的早，父亲便抬了一房有子嗣家事好的姨娘做主母。虽说大央朝男女平等，但出生武将，到底父亲更喜男子。

　　于是顾瑾就成了侯府无人在意的孩子，即便太子再蛮横，罚她罚得再过分，也是无妨的。她带着一身伤回府，继母看到了也只会不冷不热说一句他是太子凡事自是要忍着，受着。

　　那日是昭德十五年的盛夏，顾瑾罚跪结束，揉着膝盖昏昏沉沉地站起来，头晕脑胀间拐进了一处僻静的宫院。那院门半敞着，透过门便是主室的窗子。

　　宫院虽小，里面却处处精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院里摆着几缸莲花，缸底用白玉镶嵌。庭院里婢子不多，只二三个洒扫的小宫女。

　　许是暑热，那窗户是开着的，窗框上少女一截白藕似的手臂懒懒的垂着，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秀着蜻蜓荷花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一头黑发随意的挽着，望过去像是一团乌云，发上只斜斜插着一根海棠步摇。

　　忽然少女眼睛一亮，唤了一声：“雪绒。”声音娇娇的。随后便有一只白猫跳上窗台，扑进了她的怀里。

　　顾瑾笑着看着窗里的女孩，眉眼间染上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忽然想起一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那时尚且不知自己的人生即将迎来转折，就像不知道两年后她与少女会在地牢里再次相遇。而相遇时，两人的地位会是天差地别。

　　顾瑾回过神，脚步轻轻地向她走去，自然的去牵她的手，柔声说道：“怎么这么凉，是底下的人伺候不周到吗？”

　　一旁侍立的婢女闻言立刻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自君昭颜那日大病后，殿里殿外伺候的人都被顾瑾一次性换了个干净。

　　君昭颜对此倒不是特别在意，只不过殿外还驻守着顾瑾的亲军。名义上说是最近朝局动荡，特来照顾陛下安危，实际上不过就是软禁。

　　君昭颜看向顾瑾：“脚长在我自己身上，是我自己要起来，怪不得她们。”

　　顾瑾闻言勾了勾唇角，挥退了殿内的侍女，伸手触上她的脸：“可是待在殿里觉得闷？你放心，国不可一日无君，明日你就可以去上朝了。”

　　君昭颜闻言挑了挑眉，直起身子看着她：“我以为你会废了我。”

　　顾瑾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尖：“你为君，我为臣，我岂有权废了陛下。”

　　君昭颜嗤笑一声，转身往床榻的方向走去，却被顾瑾一把截住腰身往怀里带，顾瑾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上，搂她腰的手紧了紧道：“瘦了。”

　　君昭颜双手握拳抵着她，腰上某处却被轻轻一掐，半边身子都软了下来，情急之下，只能仓皇地闭上眼。

　　蜻蜓点水一般，嘴唇被顾瑾轻轻一抿，辗转了一会便已退开，温柔中带着克制。君昭颜睁开眼睛望着顾瑾，顾瑾的眼神晦暗不明。她于是小心翼翼开口问道：“我义兄…可还好？”

　　顾瑾神色骤然一冷，将君昭颜打横抱起：“看你表现。”

　　君昭颜慌忙之下搂住她的脖颈，弱弱地开口：“我病还未好全…”

　　顾瑾将她抱在怀里掂了一掂，轻轻将她放在雕花檀木塌上，在她身下垫了厚厚的被褥。手指划过她的鼻骨，描摹她的嘴唇，缓缓向下，徘徊在她的领口，哑着声音开口道：“我不做到最后。”

　　顾侯府内，顾昙月伸手漫不经心地抚过一匹匹岁贡的锦缎，挑了一匹月白色的示意贴身婢女小桃接下，吩咐道：“侯爷忙碌，无暇关心内宅，剩下的料子给各院都送去一些吧，那匹紫色的留下一会儿我亲自给老夫人送去。”

　　管事的垂首应是，带着一众婢女退下了。等人都走了干净，顾昙月蹙着眉头倚靠在椅上，闭上眼，一旁的小桃立刻上前为她捏肩。顾昙月淡淡问道：“姐姐呢？”

　　“听东院的人说…是进宫了…”

　　“去多久了。”

　　“辰时去的，现下…还未回来。”

　　顾昙月睁开眼冷笑一声：“君昭颜，你比我想象中要有本事，姐姐如此竟也不杀她。”后半句语气中流出一丝落寞的意味。

　　顾昙月垂首把玩着腕上的碧玉镯子再次开口问道：“那人找到了吗？”

　　小桃一边替她揉着太阳穴一边道：“暂时只找到了他的债主，已经打点过了，催债的人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把他带过来。”

　　顾昙月闻言舒了口气：“终于有一件让我满意的事了，此事做得不错，马上就是君昭颜的生辰了，这就当做是我送给她的一份大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