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兰废土生存实录》三叹三声

33、萤火虫

　　比起研究院宿舍重新整修的灰色大理石性冷淡风，卢藜倒是更喜欢这样的装修风格，一切简单温馨，原木色调看上去也更加舒适。

　　两室一厅足够他们住了，入目的家装全都完好，只是落地灯的灯罩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小猫一看到宽大的咖啡色布艺沙发马上高兴地要跳上去，卢藜看它亮出爪子，怕它挠坏沙发忙追过去要抱它。

　　“没事，”陈继熔笑了声，“以后还不一定在哪。”

　　卢藜习惯在入住前把每一个角落全都看一遍，这倒真的被他发现了问题，两间卧室里面都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抽屉大喇喇地敞着，衣柜里的衣服也被扔到地上。

　　不过看样子陈继熔以前的衣服并不很多，地上一年四季的衣服也就一小堆，颜色还大多都是黑白灰。

　　“这边的东西可以拿来用用，看起来吃的应该没了，”陈继熔把那堆衣服全都抱起来塞回衣柜下面的格子里，“我们也就待一两天。”

　　卢藜站在门口看陈继熔整理，忽然讲了句与前面不搭噶的话：“你宿舍那个风暴瓶跟这房子倒是挺搭。”

　　陈继熔没听明白：“什么？”

　　“就那个会亮的猫摆件。”不知道为什么，卢藜忽然看他挺烦的。

　　“我都没拿来，不要了。”

　　陈继熔见小姑娘神情不明地靠在门边忽然笑了，他原本的长相是有攻击性的，一笑就跟咧着嘴的大德牧似的，凶悍不见多了点好顺毛的憨。陈继熔蹲在地上往上看卢藜，单眼皮底下的黑眼珠亮得很：“你好像对那个摆件很感兴趣。”

　　“随便问问。”

　　卢藜忽然觉得没意思，她转身要走就听见陈继熔讲了句：“生日的时候一个不熟的女同事给的，我没白拿人东西，给她充了三百电话费，后来也没怎么讲过话。”

　　“我也没问你这个。”

　　卢藜脚步一顿，她觉得有些气闷就朝着阳台走去了，还是自己也讲不出什么原因，忽然之间看陈继熔好像也没那么不爽了。

　　与别处的萧瑟不同，阳台上生机盎然一片绿意，卢藜有些讶异地推门出去就看到阳台上的一盆绿萝已然长到了大半张圆桌的大小。

　　阳台上除了有一些卫生纸、水果刀、绳索之类的杂物以外，都是那盆绿萝的叶子，它的根系穿破了巨大的陶瓷花盆和底下的一张木架子，看上去马上要触及地面。

　　“陈继熔，”卢藜忙叫他，“你养这盆绿萝好像有点变异。”

　　陈继熔连盆带架子地拿起来看了看，白色的根系几乎是正常绿萝的三四倍大，他们要是再晚来一点这盆绿萝的根系就可能要扎穿地板。

　　“这要怎么办，扔了？”

　　卢藜顿了顿：“按照目前这个长势这栋楼都要变成危房了……扔了也好弄死也罢，反正不能继续放在这里，万一其他楼层还有人在住。”

　　陈继熔还没有想到安置这盆巨型绿萝的办法，他刚把大的陶瓷花盆放回原位就听见一声闷闷的尖叫，那声音听着还挺年轻的，像那种十六七岁的少年音，像是被困在什么很远的地方，瓮声瓮气的。

　　随后那盆巨大绿萝就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下以极快的速度从阳台上直直跳了下去，它的根系在地上像脚一样急促往前迈步子，它看着笨重跑得却实在快，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卢藜：……

　　“是个绿萝异形。”

　　陈继熔望着地面上留下的碎瓷片和泥土，哪里还看得到半点绿萝的影子：“有可能是翻东西的那个人，拿了东西要走的时候被绿萝异化了，看起来还有点残存的意识。”

　　卢藜看到这盆绿萝，忽然想起了一点他在书中获得的久远记忆：“这种异生关系除了被同化和获得异能，是不是还有一种特殊关系，共生？就是人类和试图同化它的生物共同支配一个本体，两种意识是割裂的，但是有非常和谐地长时间在一块儿，谁也没有绝对同化另一个的力量。”

　　陈继熔顿了顿：“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通常一个本体只能有一种支配意识。”

　　“我那一阵差点被藤蔓同化，没有办法控制血藤也无法以人的状态出现，后来我渐渐能够控制它就很少再受影响。”

　　卢藜看着那盆绿萝逃离的方向出神，那她的异能算是十分温和了，毕竟从来没有试图侵占过自己。

　　陈继熔冲了一杯橙子味的果珍给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两人在陈继熔的房子里待到了下午五点多，简单用过晚饭后陈继熔提出要出门，卢藜问他去哪儿还神神秘秘的不肯说，只说去放松放松。

　　卢藜哪里受得了他这样暧昧的态度，再三追问下终于要到了答案，她有点担心：“现在泡温泉还行吗，估计温泉水都已经被污染了。”

　　“那底下是活火山，沉寂了好几百年了，里面的物质有消毒杀菌的作用，我们之前还泡过。”

　　陈继熔先前参加过一个活火山的地质勘探项目，因此对那一带的地质数据还算了解：“如果那边的泉水都已经被污染的话，整个世界就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了。我们再去碰碰运气看，很漂亮的，对身体也好。”

　　卢藜有些放不下温馨的房间，她刚才饱饱地睡了一个午觉，还要如此悠闲惬意地再度过几日，不过她倒还没有跑过地星的温泉。废土时期之后洗澡就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于是她很轻易就被他说服。

　　“要走也行，远不远，那我得起来拿泳衣了……我好像没有还坐起来干嘛，”卢藜又重新躺回床上，“陈继熔，我们等一下还是回这儿？”

　　“嗯，”陈继熔看她露在外面白净的脚丫笑了下，“想回哪儿都行。”

　　他们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又坐进了那辆迷你，卢藜多拿了一套换洗衣物打算泡温泉。很难想象在废土时期还能舒服地泡温泉，她也就怀着憧憬。

　　陈继熔把卢藜带到了二十公里之外的植物园，这边原来环境很好，山脚下还带有许多天然的温泉，是个放松的好地方。废土之后他来过这里一次，一切与之前大差不差的，也不知道现在有什么大的变化。

　　这会子日头已经西斜，浅金色的残阳一如既往地笼罩在这片被严重污染的土地上，映照着小姑娘的头发丝都带着落日余晖的暖。

　　大概是出来放松的，卢藜穿了那条铃铛花的白裙子，裙摆随风摇曳引着他心弦微动。少女走在前方，她发间带着铃兰的浅香，脚边不起眼的地方有缓慢生长的藤蔓为她保驾护航。

　　山脚下有空旷的地带，不远的地方树林深处有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往前走一段就是跑温泉的地方了。

　　“卢藜。”

　　陈继熔叫住她，他为了今天已经做了好久的准备，但真的到了那一刻他的心依旧疯狂鼓噪，他知道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渴求着一个答案，叫他名正言顺，叫他程序完全。

　　他终于朝她走去了，此刻气温还在往下降着，虽然依旧处于体感舒适的温度，他却热意上脸，喉咙发干，掌心也起了薄薄的汗。

　　“你看。”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展开，卢藜看到他掌心有亮亮的东西。她有些难以置信地凑近了些，只见有小小的虫儿在他掌心慢慢爬着，像是引了一盏漂亮的小灯，有一种特梦幻的感觉。它爬了会儿，像是忽然发觉自己自由的可能性，于是扇动翅膀朝远处飞去。

　　这里全是植物的气息，卢藜感觉到了久违的舒适与畅快，她抬头就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萤火虫，星星点点的在天地之间铺展开来。

　　帝星从来没有这样浪漫漂亮的小东西，它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光污染和各种各样的辐射。

　　“陈继熔，”卢藜仰着头急切地看着那些漂亮的小虫，星星点点的灯河映照在她眼底，“这是什么？”

　　“萤火虫。”

　　陈继熔有些惊讶于小姑娘这个问题，他的铺垫其实没什么心意，但看起来她是喜欢的，于是他内心欢喜。

　　“卢藜，这个。”

　　陈继熔从工装裤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绒布盒子，他看着小姑娘呆愣愣的样子自己大脑也宕机了，有一瞬间他甚至要单膝跪地，等反应过来连忙稳住身，伸手打开那个绒布盒子送到她身前。他已竭尽所能扮演绅士，微微弯腰的姿态十分谦逊，却怎么也掩不住心中的兵荒马乱。

　　“给我的？”

　　卢藜有些惊讶于陈继熔毫无征兆的举动，她虽然不知道那个镯子是什么材质，但看着色泽莹润通体带绿，还放在那样郑重其事的盒子里，似乎很是贵重，于是她又犹豫不决，害怕其背后更深的意义。

　　“嗯。”

　　陈继熔忽然变得腼腆，他这么大一个人竟然扭捏起来，又害怕被拒绝甚至都不敢看她的眼睛，憋了好半天终于讲出了完整的话。

　　“这个镯子是家里的，给我喜欢的人，”陈继熔脸上烫，手上的皮肤因为过于激动有点微微泛着紫，“卢藜，我能给你戴上吗？”

　　卢藜也被他的局促感染到，等到他讲完话了，她才意识到这竟然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表白。那样热烈的、坦率的，终于把她全部的退路都堵死。

　　卢藜都不知道怎么跟他继续相处了，毫不夸张地说他们之间足足隔了几万年，实在是天堑，要是哪天她又忽然穿回去了，陈继熔要怎么办？她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承诺。

　　可要是说全然不心动，那也是必不可能的，于是卢藜故作轻松却也没立刻把腕子给出去，她扯出一个笑，并不算好看，甚至是僵硬的。

　　“陈继熔，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说给就给出去了？”

　　听到她的第一个字不是好，陈继熔的血液好像一下子凝固了，他在想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合适，还是太仓促了些，卢藜会觉得突兀。他觉得失落，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静谧的地方没人讲话更显得静了，人迹罕至的植物园内都是清新的草木香气，随着气温下降，萤火虫形成的灯海渐渐散去，好多都已经看不见了，也不知道飞往了哪个地方。

　　野草晃动得厉害了，有风过耳。

　　细细听来却是高速旋转的气流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等陈继熔的神经从宕机中回过味来，等卢藜发觉不对舍得仰头看天，他们已经能够看到从远处飞过来许多密密麻麻的小点，直升机的螺旋桨高速运转发出特有的声响。

　　直升机的高度已经降很低了，对讲机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报告报告，发现目标。”

　　陈继熔脸色一变，他顾不得还没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抓起了卢藜的手就往森林深处飞奔，夜风很凉了，陈继熔回头就看见很多人从直升机上挂下的软梯上跳下来。

　　“是图冠基地，”陈继熔看到了直升机上基地的标志，“往那边跑，他们人太多了。”

　　基地派来的人都配备了先进的装备，机枪在森林间无差别扫射，还把几棵年头很大的老榕树多扫出几个枪眼。

　　陈继熔以藤蔓为屏障拉着卢藜往森林深处去，他庆幸自己对这里较为熟悉，七拐八拐的倒是甩掉很多人。

　　这些人似乎没什么耐心，很快就使用直升机对植物园进行了轰炸，试图把他们逼至绝境，周边许多老树被夷为平地，有几只命大的松鼠和鸟雀逃命般四处乱窜。

　　强悍的千年古藤似乎也难以与现代器械正面抗衡，在绝对的力量碾压下异能者也根本招架不住。陈继熔的小臂在格挡时被炸伤了，森白的骨头显露出来，他扯了下衣摆简单做了包扎，打结的地方用牙咬紧。

　　“陈继熔。”

　　轰炸的声音近了，卢藜急得满头大汗，她推推陈继熔完好的那半边肩膀，尝试着用净化之力给他修复伤口却被肢体动作给拒绝了，她咬了下唇艰难道：“我们分开吧，目标太大再这样下去都得完，你别管我了。”

　　陈继熔没吭声，仍然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如此密集的攻击根本无处逃遁，卢藜眼看着马上要被一网打尽语气强硬起来：“你走不走，他们要拿我做数据，不会让我死的。”

　　轰的又是一声巨响，一棵几十米高的云松缓缓倒下，搭建在上面的鸟巢也跟着摔毁了。

　　“陈继熔！”

　　更恐怖的隆隆声传入耳里，伴随着地面更加有力的晃荡，一阵淡淡的硝石味道溢出来，带着某种毁灭的预警。陈继熔神色一凛，趁着没有轰炸的空档抓着卢藜向另一个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