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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秦官叹气。
      他是个太监,六岁割了根入宫,一条小命熬下来,不像别的太监漏尿,人虽然不太灵光,好歹身上没有那股子腥臊味,得了大总管的眼,认了干爹,日子好过了几年。
      他十一岁这年,大总管寿终正寝,他还没来得及接过大总管大内总管的职位呢,谋朝篡位的相国就带军兵临城下。
      除了贵妃娘娘和她的孩子,别的皇子皇女和娘娘们躲的躲逃的逃。
      所有的宫女太监吵着叫着逃跑,秦官也跟着逃。不过别人是慌不择路的逃,他是把金银细软仔仔细细收拾了,换了身别人逃跑时扔掉的女装,又吭哧吭哧的把昏迷了一年的大行皇帝秦沧拖着拉入了密道,带着他一起逃命。
      也不是秦官多忠君爱国,只是他沾了大总管干爹的光,被皇帝赐了国姓,大总管临终遗言,万一出了点好歹,让他别舍弃皇帝自己逃命。
      秦官当时涕泪横流满口答应,这才得了大总管的秘密传话告诉他密道所在。
      秦官只是个太监,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太监,力气比闺阁小姐还小,好在龙床底下就是入口,这才把秦沧拉了进来。
      怕乱臣贼子找到密道,他只能喘着细声细气的气,哼哧着拉着秦沧往密道出口走。
      这小把力气,没把人拉多久,他自己就累的气喘嘘嘘。
      “要了老命了,也不知道我没把我那根宝贝拿出来,下辈子会不会变天阉!”
      他这会还有力气自言自语考虑下辈子的事。急也没办法,他一个人逃命还能有点胜算,加上一个重如泰山的活死人,反正死就死了,一个太监出了宫,也不知道能干嘛。
      他心里偶尔敢这么想,真实际上却也不敢多嘴。
      这从小根深蒂固的君臣奴婢观念还在上头压着,就算皇帝落了难不是皇帝了,秦官这个小奴才还是皇帝的小奴才,不然干嘛所有宫女太监都独自逃命,怎么偏偏他要带着一个拖油瓶!
      他手脚并用的从密道里找了个带了轮子的椅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即使昏迷了一年依然高大健壮的皇帝秦沧推上去。
      不知道这黑布隆冬的密道为什么有个带轮子的椅子,但是他也没心思想那么多。总归不在半天使不动劲了,好歹能推着人走,虽然依然气踹如牛。
      “这黑不溜秋的,还好还有几根蜡烛。”
      他摸了摸身后的包袱,里边是大总管给他的东西,他的全部家当,得仔细拿好,免得出去没了活头。
      推着轮椅走了大半天到了出口,他才想起皇帝陛下身穿明黄的龙袍,这一出去不就曝光了嘛,好在他包袱里有身大总管的旧衣服,那是他留着自己大了些改了穿的。
      这会便宜皇帝了,把人衣服扒了,套上大总管的旧衣服。
      秦沧长手长脚的套着大总管的旧衣服,看着就不伦不类的。
      秦官小心的把他身上的配饰放进自己包裹里,又把脱下的龙袍仔细找了个缝隙塞进去,才推着人出了密道。
      出密道废了些功夫,他先把轮椅抬出密道,又下去把沉沉的秦沧一点一点挪了上来。
      外边也不知道什么光景,反正这个出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京城肯定是回不去,只能往反方向走。
      秦官六岁入宫,早就不记得家在哪里,好在他包里有大总管给他的文书,走官道只要没有对皇帝的通缉令,还是很安全。
      不过秦官并不想往远了走,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何况就秦沧这幅模样,他推着他也走不了多远!
      随手把密道门给关了,他才推着秦沧继续走。
      他也不知道哪边是京城哪边不是,只先出去找了人问了再说。
      就这么走走停停,天暗了下来,脚都磨起泡了,汗流浃背的遇到了一个汉子赶着一辆牛车,车上坐着一个大肚子妇人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娃娃。
      “两位大哥大嫂,请问你们这是去哪里?”
      妇人听到声音,警惕的把男娃娃搂进怀里,待看到秦官发丝凌乱衣冠不整的模样,眉头高高皱起。
      “我和夫君去京城投奔叔叔,不想叔叔早就辞世,夫君听闻噩耗肝肠寸断,犯了旧疾……”
      他边说着边滴下几滴猫尿来,去势后已经不是男人的声音因着年纪尚幼细细软软的,配合他现在的模样,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找了马车本想带着夫君回家乡,却不想那马车夫半路把我们扔下……”
      汉子无措的搓手,并不敢搭话,眼睛更是不敢往他身上放,只低着头观察自己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破鞋子。
      “你们是何方人士?可有通关文书?”妇人怜他年幼,却也并不放下警惕。
      “我是夫君的童养媳,”他状似害羞的红了脸,把通关文书从秦沧脖子上的袋子拿出来,讷讷的道:“夫君是琼州人士,姓吴。”
      以前他年纪小,宫女太监们偷看画本子一开始还躲着他,后来见他嘴巴严,还常拿话本说予他听,听了一两年,对这种话不说信手拈来,至少也不至于磕磕绊绊。
      妇人不识字,却认得文书的封面,放下心来。
      “天快黑了,你们跟着我们到前头村子住一晚,明天在做打算。”
      她也是热心肠的,指挥着自家汉子把昏迷的男人放到板车上,秦官本想推着轮椅跟在后边,妇人又让自家男人扯了把草把轮椅绑在牛车后边,让牛拉着走。
      “我男人姓李,我们是再往前李家村的,你叫我李嫂子便好。”
      秦官“嗯嗯”直点头,一时半会没想起万一两夫妻是拍花子咋整,心里还提着一口气,身体却微微放松。
      “多谢嫂子和大哥相助,若不是遇到你们,我和夫君便要露宿野外了……”秦官护着不让秦沧被颠簸的牛车磕破脑袋,“等我明日把这身衣裳当了得几个钱,在答谢大哥大嫂。”
      他也不说什么“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这种虚头巴脑的话来糊弄人,只手挡着不让秦沧撞到。
      “那感情好,”李嫂子也不客气,这会李二牛点了火把,秦官身上的衣裳在黑夜里也能看得出很是漂亮,当了也能值不少铜板。
      “只是我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去哪里当这衣裳!”秦官这身衣服并不是宫装,真去当了也不怕什么,他确实人生地不熟的。
      “明日我在帮你拿去看看,”李嫂子双快的笑,秦官松了口气。
      他把家当都藏在皇帝身上,自己身上是一丁点东西都没有。
      两人一路瞎聊着,直到火把快燃尽了才到李嫂子说的村子,并不是李家村,不过是她娘家嫂子的妹妹嫁到这来,这天黑路滑的,借个地儿睡一晚总亏还是能倒腾出来。
      秦官饿着肚子,睡不着也不敢睡死,又是宫里当差惯了的,迷迷糊糊迷瞪了半宿,天蒙亮先赊了一件棉布衣裳,把身上的缎衣拿给李嫂子帮他当了。
      那身缎子好歹当了两吊钱,他数了二十枚铜板给李嫂子娘家嫂子的妹妹,又数了三百个铜板给李嫂子,央求着她们顺带把他捎带到一段路。
      他心里总觉得这里离京城太近,还是得走的再远一些,至少得三四天路程才安全。
      李嫂子得了铜板,眉开眼笑起来,满口答应着,出发前秦官还得了她亲戚家一碗稀粥,秦官自己喝了半碗,又背着人嘴对嘴给秦沧好歹喂了剩下的半碗。
      有了东西垫肚子,中途李嫂子和她家男人和孩子吃什么都捎带给秦官一份,秦官囫囵着自己吃几口,又偷偷躲着些嘴巴嚼碎了干粮喂给秦沧。
      就这么又走了四天,秦沧肉眼可见的瘦了些,秦官自己也不习惯这种赶路粗糙的日子,可他怕追兵,也怕连累了李家夫妇,只能咬了牙默默撑着。
      直到第五天,几人终于到了李家村。
      秦官也不打算走了,主要拖着一个活死人想走也走不了,他有文书在身,李嫂子得了他的银子,对他还算实心实意,挺着大肚子带着他见了里正。
      “村里还有家破屋子没人住,你们若是不嫌弃暂且住着。”
      里正年纪不算太大,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他爹是前里正,他爹这些年腿脚不利索退下了,他刚好顶了位置。
      “谢谢里正,不嫌弃不嫌弃!”
      秦官欢喜都来不及呢,有处遮风避雨的地方,总比幕天席地的好。
      里正带着秦官上了镇上把户籍落户好,户主吴二构,在籍人口两人,另一人为小吴氏。
      秦官连个正经名字都没了,好在他也不在乎。弄好了户籍,他偷偷塞了二十个铜板给里正,里正只看了他一眼,收下了。
      秦官松了口气,买了些米又买了口锅,在里正的提点下又买了罐粗盐和一块板子油,又咬着牙买了一床被子。
      他知道财不露白,虽然自己身上挺多银子,却不敢随便买,只挑了紧要的买,等着以后找了借口在买些别的。
      里正看着他买的东西不多,遂没吱声。他早就从李嫂子那打听了两人底细,遭了难身上银子不多,若是这小童妇没个手艺,怕是日子不好过。
      且这模样俏丽细皮嫩肉的,也不像过惯苦日子的模样。
      秦官回到村里,他那间破屋子里正离开前就让人修补了屋顶,秦官急促的又数了二十枚铜板让里正的夫人帮着煮了些饭食给帮忙的人吃,自己去了李嫂子家接秦沧。
      秦沧先前昏了一年,这会子也不可能突然醒过来,秦官在李嫂子的汉子李二牛的帮衬下把皇帝放到木板搭成的板床上,又拿了被子把人盖着。
      也没个灶房之类的,他费力搭了个灶子,吸了一肚子咽气眼泪鼻涕流了满面也没把火生起来。
      “小嫂子,你这样猴年马月才生起火来!”李嫂子一天赚了秦官六十个铜板,总有些不好意思,让大女儿李桃花过来帮衬些,结果桃花到了吴家,就见着秦官被熏的黑乎乎的脸。
      秦官涨红了脸,羞的。
      他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三岁,虽然在宫里头学了几年规矩,可厨房这手艺并没学……
      大家都当他是女孩儿,也没什么男女大防的忌讳,桃花麻利的给他生了火,本想教他留火种,左看右看也就只能用杂草做饭,熄了念头。
      “谢谢桃花妹妹……”秦官红着脸低声细语的道谢,又想到做饭得有水,瞬间觉得生活艰苦,被烟气熏成花猫的脸纠成一团。
      “桃花妹妹知道村里去哪里汲水吗?”火生起来了,总得有水做饭。
      “村头有口井,离这远些。离你这不远有个泉眼,你去那里打水。”桃花和她娘一样热心,“往日里脏衣服就去村里那条河里洗,喏,就是那里。”
      桃花指了指远处,秦官还是有些自知之明,他这小胳膊小腿的肯定提不动大桶的水,干脆拿了煮饭的锅子去舀水。
      桃花帮着他一起把大桶装满水才回家,到了家她老子娘一问,她三下两下就把在吴家的事抖搂出来。
      “吴小娘子也是可怜,这么小就得撑起一个家,她那个男人啊,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
      李嫂子自说了会,桃花也不应,只听着。
      这边秦官舀了水,一把白米放半锅水,放灶子上煮着。
      实在饿得慌,拿了今天在镇上偷偷买的白面馒头,进了屋里,自己一口,嚼碎了喂皇帝一口,分着吃完了一个馒头,他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您别怪奴才欺君犯上,奴才也是没办法。”
      他摸了摸秦沧有些干燥的头发,又把漏在对方嘴角的馒头碎舔了吃掉,叹气。
      “您快些醒过来才是正经事,奴才实在是怕养不活咱两……”
      其实他养得活,他身上一大笔银子,只是从前御医说了要经常和皇帝陛下说些话,兴许久了就能醒过来了。
      说着说着自己有些困了,头跟着一点一点的。
      “家里就一床被子,奴才怕冷……”刚是入秋的时候,天气有些凉爽并不冷,可太监嘛,身体比常人虚弱些,畏寒的多。
      他说服了自己,也不管躺着的主子愿不愿意,自己爬到床上偎着皇帝陛下睡觉。
      手脚并用八爪鱼一样抱住尊贵的主子,刻意忽略了几天起了泡又破,破了又起泡的脚。
      疼的他睡得不安生,最终忍无可忍爬起来捡了树枝把泡子挑破,疼的他直呼气,又没什么药膏涂,只能恹巴巴的缩着把脚漏在被子外头,呜呜咽咽的抽泣着闭眼。
      皇帝陛下眼皮子动了动,到底是没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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