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如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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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的床榻是木板铺就的，躺下后甚觉坚硬。
可他们二人却如在云端。
快要入暑了，玄海滨的天热了不少，夜晚也不再那般清凉。
烛火幽幽，寝帐里渐渐潮起来，转眼又浮起滚烫的气息。
两人的衣服都有些穿不住。
元清和的锁骨湿润了些许，不知是方才沐浴留下的水珠，还是同段煦一起热出的薄汗。
段煦附身，鼻尖蹭了蹭，闻见一丝淡淡的酒香。
“你饮酒了？”
元清和柔柔软软地“嗯”了一声，脸颊腾了些红晕：“一点点。”
段煦低了头：“我尝尝。”
酒香恣肆，霎时间又如细丝般，将两人深深浅浅地缠结在一处。
段煦的指尖冰凉又滚烫，一寸一寸，一下一下，在这份酒意里来回游走。
烛火很暗，她却美如斯。
段煦已然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同她十指紧扣，也忘了有多久不曾深深陷入她柔和温润的气息中。
人活一世，年岁总是有尽的，可他这份裹了爱意的索求，却望不到尽头。
元清和早就迷醉了。
恍惚间她突然觉得，原来心底的爱意是可以被这般浓烈地铺展开来。
她不记得前路种种，可往后余生同段煦并肩而行，便是身心都困于他的炽烈狂野，被他缠得无处脱身，又有何妨。
他本就是漠北的骄阳，一朝入京都，不为权势，不为名荣，一心只为了她。
夫婿如此，知己如斯，她真的别无所求。
迷离间她一次次靠向了段煦，但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反被他挨得更紧。
元清和心想，这回是真真正正的坦诚相见了。
“段煦……我很想你……”她喃喃道。
“那以后就别离开我，生生世世都同我在一起。”
段煦的嗓音低沉又肆虐，像是要将她一口口咬下，存在心头心底，绝不放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寝帐里的湿热总算退去。
天边似乎泛了白，可两人都懒懒的，不愿起身。
段煦定定地望着元清和，好像怎么也看不尽似的，许久才轻声道：“真好，你又同我在一处了。”
元清和轻轻一笑：“之前不是一直都在一起么。”
段煦抱紧了她：“那不一样，那时你不知我是你夫君，我也不知你的心意，万一你选了别的报恩之法，不想嫁我了，那我这辈子都完了……”
“说什么呢！”元清和嗔怪地拍了他一下。
段煦叹道：“你不过离了我半年，我却觉得比半辈子都长。”
元清和仰起头：“我虽然在漠北，但你定是时刻派人暗中盯我，是不是？”
段煦笑而不语，将她搂在自己心口。
“问你呢，又不说话……”元清和气鼓鼓道。
“你的安危，我总要上心些。如今在这世上，你只有我一个了，我不对你着紧些，于心何安？你可要记住我的好，生生世世都来报我的恩情。”
元清和听得笑出声：“我才不呢！万一我下辈子又忘记了些什么，你再把那些糟心事让我尽数走一遍，我可不干！不如下辈子我们别碰面了！”
段煦瞬间将她压在身下，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你敢。”
元清和别过头，故意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看你昨晚是有些不服气，今日定要让你无话可说。”
元清和身上还酸痛着，听见这话登时泄了气，慌地推他：“天都亮了……”
“那又如何……”
说着，他俯身下来，指尖撩开元清和的小衣。
“启禀皇上——”
段煦身子一滞，咬了牙愤怒地冲帐外一吼：“做什么！”
“回皇、皇上，京都来了信使，说沈相得知海战大捷，特意遣人来道贺……”
“就不能让他去议事大帐里等着么！”
“是！是！”
禀事的公公忙地跑了，段煦正要续上方才之事，却被元清和捂了嘴：“京都来报了，皇上不去看看？”
段煦推开她的手：“晚点去也无妨……”
“皇上快去罢，我又不会跑了。”
元清和翻身坐起，下了床穿上外衫，见段煦还赖在榻上瞧着自己，走过去将他拉起：“快去，见完人回来陪我用早膳。”
段煦这才起了身，迅速穿戴齐整，出了寝帐。
元清和觉得身上实在粘得很，便唤了翠儿来，叫人准备沐浴。
想起昨夜沐浴完后的种种，她有些欢喜也有些害羞，算着段煦也快回来了，她匆匆沐浴完毕，坐在桌几旁看他们摆早膳。
直到早膳被热了两遍，段煦才进了寝帐。
见他脸色微有不佳，元清和疑惑道：“怎么了？”
“这个沈济远，非要把贺文写得那般长，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都还没念完。”
他摇头说完，余光扫了眼桌案，见摆着的早膳一样未动，皱眉道：“都快午时了，你怎的不先用些？”
“说好等你一起的，我怎好先吃？”元清和笑着拉他坐下，夹了一筷子小菜塞进他嘴里。“皇上听贺文辛苦啦，多吃点。”
段煦嚼了嚼，咽下后方道：“皇后这是要堵孤的嘴，不让孤抱怨沈相？”
“沈相也是尽责，皇上打了大胜仗，他心里也高兴，文气一上来，多写了两句也是常理。再说了，这片贺文是要进史册的，难道你不想后世子孙知晓你的英武卓绝？”
段煦笑道：“后世子孙孤是管不了了，只要皇后知道孤是否英武卓绝便好。”
元清和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气得拿了个包子去塞他的嘴：“吃你的早膳吧！”
两人嬉笑一回，元清和忽然想起什么：“看来沈相也是知道你的计划，陪着你一同演戏了。”
“自然，他本是不愿的，说自己年岁大了，做不来这些事，更不愿犯上，是我好说歹说才劝动的。后来你在宫中见到的太后，便是沈夫人假扮的。”
“沈夫人？！”元清和惊呼。“你还真是一家子全不放过啊！”
段煦疑惑：“江适的事，你都知道了？”
元清和点头：“他都同我说了，元昭覆灭之际，他的父母被魏逆杀害，是沈相暗中救了他，才逃得一命。沈相无子无女，便认他做儿子，但也不与他改姓，可谓大义。”
“江适他生来狂肆，也只有沈芙拿得住他。”
元清和想了想道：“这回海战，他也立功了吧？”
“是，我正愁封他个什么官，要能压得住，又能发挥他的才干。”
……
回京的大军在三日后开拔。
玄海滨的祸患虽然没有被根除，但至少十余年内，东瀛人不会再来。
仗总是打不尽的，这个道理段煦和元清和也明白。
临行前，他们再次巡视了六处海卫所，整顿了布防后，方才离开。
玄海滨的百姓一路送他们到了山南。
段煦几番差人劝他们回去，但直到大军翻过了山，再望不见丝毫，他们才抹着眼泪各自归家。
走了半月，大军到了京都外的野郊。
夜色正浓，段煦和元清和却没有睡意。
半年多前，他们就是在此处分离，那时谁也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有再见之期。
如今故地重游，虽紧紧携了对方的手，但回想往事，总觉得很是唏嘘。
段煦指着不远处的山崖道：“那日你还威胁我，说要从这里跳下去，让我连尸首都寻不见。其实我想过了，若是你真的跳了，我也跟着下去。生来难同行，死后长相依，想想倒也不错。”
元清和嗔道：“我不过是想逼你放我走，哪里真的要跳下去？你也别一心只放在我身上，元昭子民也得有君可依啊。”
“你陪着我，我自然就能分出心来了。”
元清和摇头一笑。
她知道段煦如此说话，不过是为了长长久久地同自己在一处。
段煦心里虽有她，但却不是那等不顾江山社稷之人。他殚精竭虑地筹谋海战，日夜苦读经义兵书，都是为了稳住这元昭江山。
两相一比，她突然觉得自己那日的离开，多少有些不顾大局。
好在如今回来了，前尘往事，尽可揭过重来。
段煦叹道：“只可惜，兜了一大圈，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元清和笑了笑：“便是没想起来，我对你的心始终如一。”
“不怪我又伤你一遍了？”
“怪，也不怪。”
元清和没有解释，她知道段煦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的一番筹谋虽然伤她至深，但全然是为了助她想起一切。
她看得到段煦对自己的诸般深情，这就够了。
唯一可惜的是，她把自己和他曾经从漠北起兵，一路东行的艰难苦涩，忘得赶紧彻底。
夜色中，元清和缓缓开口：“段煦，那时你从漠北起兵，有想过失败么？”
“没有，我知道你我的能力。”
“那你有权衡过厉害关系么？“
“厉害关系？你问的是世家贵族？还是元昭旧臣？”段煦一笑。“清和，这些我都没有思虑过，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我想让你回家。”
他拉了元清和，同她一起眺望眼前这座宫城。
巍峨如许，静默如斯。
他们在这里守护天下。
也守着他们的家。
——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如悔（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