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幸福家园妄谈（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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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东工地出来后，一切仿佛恢复了现实世界中该有的原样。
屋子干净整洁，没有随便流淌的液体和印满整面墙的掌印；食堂大部分时间都有着热腾腾的饭菜，原先会半夜敲门的保安不见踪影，哪怕是物业上门检修，也会被方兴张归两人抱着那份管理守则吓跑。
一切比现实中更美好。
只有小区四周望不到边际的白雾提醒着季年，此处仍旧是副本之中。
从影音室走出来，季年伸了个懒腰，从冰箱里抱出来一盒食堂特制香草冰淇淋，打着哈欠问：【七九，时间。】
【三点五十五。】
季年应了一声，慢吞吞拆着冰淇淋包装：【够了。】
【什么够了？】
季年没说话。
他一勺一勺往自己嘴里塞着冰淇淋，塞得腮帮子像仓鼠一般鼓起来，才“嘶”了一声，感叹冰淇淋冻得到位。
“三。”
他咽下冰淇淋，倒数道。
“二。”
“一。”
墙上挂钟的时针不紧不慢地指向四。
季年打了个响指。
无事发生。
无事发生就是最大的事故。
隔了几秒，才有一阵声音响起。
「副本名称：幸福家园妄谈。」
「副本倒计时：7天。」
「截止今日04:00玩家通关率为0%，请玩家再接再厉！」
无人通关！
他猜的果然没错。
不出片刻，四周邻里的灯都亮起，哪怕季年只留了盏夜灯，只蹭一点投进来的光，也足够他看清整个屋子。
“叮叮叮！”
手机里的消息自方兴发出那份守则后又开始了一轮的不停息，甚至比那次更着急，几年前老旧的款式显然挨不住这个阵仗，在几分钟的闹腾后彻底熄火，待在桌上伪装一块板砖。
季年瞥过一眼，群里的发言的人都在询问为什么还没通关，以及质疑方兴是否藏私。
几方人员争辩个没完，唯一遭受苦果的只有潜水的季年。
只有他迫不得已远离网络喧嚣。
“叩叩。”
在季年还琢磨是去冰箱里解决掉那只巧克力冰淇淋还是蓝莓甜筒时，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门上的眼睛往下一看：物业经理打扮得一丝不苟，手上捧着个小巧的礼物盒子，神色平静地等在门外。
“啪！”
季年打了个响指，门应声而开。
礼物盒子暂时被放在鞋柜上，顾廷敬套上鞋套面上带着几分歉疚：“这个时间，叨扰了。”
“不愧是顾总，我原以为你不会来的。”季年整个人懒洋洋陷在沙发里。
“答应您的东西，我总是要送过来的。”顾廷敬，不，顾廷深摇摇头，脊背挺直坐在季年对面。
顾廷深之前说过，顾廷敬是他的“摹本”，回到小区后，季年却发现“摹本”和“原本”和谐地融合在一处，自称“顾廷深”，丝毫没有之前恨不得生吞对方的迹象。
不过自己和自己嘛，能和谐相处也是极正常的事。
直到空气中的手把礼物盒子递给季年，他才端坐起来，把盒子放到茶几上。
“您不后悔？”季年问。
“人没那么多时间去后悔。”顾廷深摊手笑道，当真对面前的东西浑不在意。
“说实话，不是您提出来，我是想不到竟然还真的会有世界核心这种东西。”
如果不是两天前面前这位季先生说，解决白雾里那个一念就能毁坏整个世界的怪物需要世界核心，顾廷深也不可能在别墅顶的阁楼里找到它。
难怪掺了肖知节意志的那个物业经理对所有进入别墅的人都严防死守。
“那您知道它怎么用么？”季年将那块晶莹柔软的世界核心抛了抛，向顾廷深伸出手：“来，我带你去这个世界的核心。”
话一落下，顾廷深就看见季年脸上蛇鳞之下裂开一条裂缝，深蓝色的眸子透过裂缝看向世界核心。
眸子不过轻轻瞥过他一眼，便惊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仿佛无意之间看见什么恐怖的史前巨物。
“好了，别害怕，看看你周围。”
季年拍拍他。
不过片刻失神的功夫，顾廷深便发现自己已身处白色浓雾之中，而季年是自己白雾之中唯一的锚点。
“这是？”
“我该下地狱的房客在拦着我们。”季年浑不在意道：“我说了，用世界核心做解决他的谢礼，那他也应该被解决了。”
“桀桀。”
肖知节的怪笑飘荡在整个空间中。
顾廷深摸了摸胳膊，他不确定这个疯了的家伙以前是不是这样，以前肖知节发疯的时候也只有雾气里面的世界会一次又一次变得不可名状，让他们不得不进去修补。
后来小区惹事的新住户多了，就有不少人被送进去关着，不管是谁被解决，物业和住户都不会亏。
“桀桀！”
笑声愈来愈大，白雾也愈加薄。
等凑得进了，他们才看清肖知节如今的模样。
原先瘦骨嶙峋的四肢变得过分强壮，从他背后伸出数只手，每只手的指甲上都刻印着眼睛形状的花纹，晃动起来便有无数只眼睛盯着猎物。
他的腿依旧是两条，却有两根极其粗大的、长着无数肉瘤的尾巴从他两腿之间探出，一根支撑他高高俯视众人，一根上所有肉瘤裂开，露出长满利齿的内里，垂涎着季年二人的血肉。
最可怖的是他的头颅，那已经不能被称为“头脑”或是“脑袋”，一颗巨大的、有着繁星纹路的眼睛取代了脖颈之上的位置，而肖知节的五官则长在眼睛的背面。
察觉到季年二人前来，整只眼睛旋转180度，上面三副五官一同戏谑地看着季年与顾廷深。
形如“嘴”的器官裂开，三条细长的舌探出，肖知节的声音便回荡在空间中。
“你们……桀桀……终于……来了啊……”
他笑得难以自抑。
浓黑的光芒从脚下绽放，季年嗅着四周的气息便知晓这是个初级的献祭阵。
不知道肖知节想献祭给谁呢？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家伙吧？
啧啧。
过了许久，肖知节终于有一副五官能控制住，它念道：“无尽星空与幻境之主啊，您能窥见过去，决定未来，您是浩渺宇宙的主宰，我是您最卑微的信徒，丰饶的血肉献祭于您，望您能予我您无意时瞥下的目光！”
星空、幻境、过去、未来、宇宙，哪个家伙吹牛连个草稿都没有？
季年抱臂冷冷注视着肖知节。
待他笑得差不多了，从阴影中拎出一小只繁星之眼：“你的星空之主，不会是这个东西吧？”
“说实话，信邪神的人不少，信仰晚餐前菜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肖知节望见季年手里的眼睛，瞪大了双眸，血泪从其中流淌而出，他整个人支撑不住，竟然在白雾中开始笑容。
先是四肢，而后是尾巴，最后是躯干，只留下一颗头颅在地上叫嚣：“怎么会！怎么会！原来是骗我的！原来是骗我的！”
季年本想掐碎手里的繁星之眼，想了想，本着不浪费的选择将其丢向阴影中——反正快要有成熟果实的月季会自己来找食物的。
晚餐前菜，不，繁星之眼瞬间被消化得干干净净。
肖知节发出一声尖啸后，剩余的那颗头颅也消融在空间中。
“原来被信仰的存在消亡，信徒会死的传闻是真的。”季年感叹。
他打了个响指，黑色的阴影吞噬掉整个空间的雾气，这个副本的核心已归属于他。
轻松得不可思议。
“现在，就是把那群和你一同进来的小家伙送出去了。”顾廷深感慨道：“以后，小区不会再有莫名其妙的外来人员了吧？”
“或许吧，不过现在还不是送他们离开的时候。”
刚才收获世界核心，不仅能送他们出去，也得到了被无限游戏植入的通关教程和方法。
原来是这样。
季年心中了然。
“我们的事情结束了，他们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折腾着世界核心，季年说道：“嗯，嗯……让他们去物业检举报道，举报正确的通关，举报错误的下地狱，就这样。”想了想，又加了一条：“唔……告诉他们，待在小区里，他们可以一直享受现在的待遇。”
“我以为你会让所有人一齐离开。”顾廷深说。
“不不，怎么会呢，顾总，别用人类的道德标准评判我，虽然我的确更青睐好孩子。”季年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笑脸：“比起一个一个分辨谁该下地狱，这样速度不是快得多？”
群聊里也好，玩家里也罢，混进去了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还自认为是玩家的家伙，要是把他们放出去，季年觉得自己的美好日子也到头了。
「副本名称：幸福家园妄谈。」
「副本倒计时：7天。」
「截止今日04:00玩家通关率为0%，请玩家再接再厉！现在，公布一条信息：请你猜猜看，你身边披着人皮的家伙是什么？猜到谁是鬼的家伙直接通关哦~」
幸福家园—顾廷敬：「住户您好，欢迎入住幸福家园，接上级通知，有不明生物进入本社区，为保障您的生命安全，欢迎您将相关线索举报至物业管理中心。
如有意见请及时联系物业，感谢您的支持[握手][握手][握手]」
所有与季年同时进入幸福家园的人都收到了消息。
他们盯着身边人，生怕他们撕开人皮会变成恶鬼。
所有人认知被蒙蔽的角落里，数盆“月季”肆意吞噬着恐惧，阴影中，它们的枝丫遮天蔽日。
＊
物业管理处。
从世界核心出来，季年带着顾廷深直接在物业经理办公室落脚。
抬眼望去，只看得见物业管理处门口的人海。
人、人、人！
到处都是人！
物业管理处的门口塞满了人！
慌张的人，恐惧的人，迫不及待的人，他们互相指责着，推搡着，恨不得让物业管理处门口出现几起流血事故。
“我要举报！”
时不时有人高声喊道。
大喊的人被慌张的物业人员迎进去，门外更多的人蜂拥而来。
被带进物业大厅的人涨红了脸，他死死拽着一个人，冲着所有物业大喊：“我要举报！他不是人！他不是人！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直到走进经理办公室，对上季年的眸子，他才像脚背上爬过一条蛇一样，直挺挺立在那，不敢言语。
“啪！”
一把银白雕花的匕首被甩到他面前。
他只敢抬头呆愣地看着季年，不敢动作。
“怎么，刚才不是挺吵的？我懒得替你们升堂，喏，你说他不是人，就把他的鬼皮子剥下来。”
“我得告诉您，您现在后悔还能回去，该吃吃该睡睡，如果您的判断出了错，那该下地狱的就是您了。”顾廷深坐在一旁补充道。
“我们的住户诚信、勤奋、慷慨、谦逊、温和、宽容、节制，为住户服务是我们最崇高的愿望。不实举报者，应受惩罚。”
叫嚣者犹豫不敢动作。
他数次望向被他拽来的同伴，终于，听着物业管理处外喧嚣的声音，他下定了决心。
如同艺术品的匕首被捡起，他将其高举过头顶，往下狠狠扎去。
这一刀如同什么神秘开关，他将匕首拔出又刺下，一次又一次，直将面前人扎成血葫芦，他才泄愤似的丢掉匕首，不顾满脸的血，笑着问季年：“怎么样？我可以离开了吧？”
季年点点头：“是的，您可以离开了。”
叫嚣者扭头便走，刚到门口，便听见季年说：“很遗憾，他是人类，您可以离开人世，去地狱了。”
“噗”一声。
他的身躯突然多出来许多冒着鲜血的创口，整个人像被扎了针的皮球似的，飞速干瘪下去。
“再次声明，不实举报者，应受惩罚。”站在门口，顾廷深说道。
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瞬间作鸟兽散，谁也不想做下一个“气球。”
办公室里，刚被扎成血葫芦的人已经恢复原样，闭着眼，静静坐在季年面前。
“睡一觉吧，一觉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季年将他安放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抬头唤人：“下一个。”
“没人了。”顾廷深不解道：“你弄这么一出……”
“会有人的。”季年笑道。
没有几个人比他更熟悉人心的“恶”了。
这个副本也很熟悉人性。
“别愁眉苦脸的，比起会不会有人来，我们不如来聊聊你？你看上去也不像无良资本家，怎么就失踪然后楼房烂尾了？”
“我想想……”
顾廷深算着时间：“好像……在他们以为我失踪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我好像被埋在那片工地里，十三栋下面。”
“谁杀的你？”
“或许是我的血亲？我不确定。”顾廷深说：“在我功成名就后，那户豪门自称是我的血亲，我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孩子，要我回去享受我该享受的人生。”
听见这话，季年心头一惊：“那户豪门……姓什么？”
“他们姓顾，很巧吧，我也姓顾。”
顾廷深回头，望见季年面沉如水：“你怎么了，顾姓豪门有什么问题吗？”
“……有。”
季年清楚地记得，纪家那位小少爷的未婚夫也姓顾，来自豪门顾氏。
“什么问题？”顾廷深问。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他该带顾廷深去城东工地一趟。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幸福家园妄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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