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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中秋 ...

  •   康府。
      崔朔凝着眉,再次将拜帖递了过去。康府的小厮接了拜帖,与崔朔笑颜寒暄几句,便退回府里头。望着紧闭着的大门,他没有一言能说。秦子衿还在一旁仔细分析着对策,见到此状,便知是不成了。
      一连三日不回音,按照康寺卿刚硬的性子,怕是铁定不见了。
      说来也是这般。崔朔到底当了齐白玉好几年的学生,自知他的老师不是会随意知会的人。当日大理寺一言,除了表层之意,应是在向他告知什么。崔朔拿不准,传了信到齐府,而文青也只是递了一张纸来。他看了纸上内容却是皱眉不已——强字之曰道。
      这说的是故弄玄虚。崔朔本意以为是单指世家,却被秦子衿拿着齐白玉曾经写过的文章指正,道破其因:“我瞧非是只有这个意思。你看啊,齐相一直学得是儒,他做的文章也是惯喜欢用儒的。可这句却是出于韩非子的《解老》一篇。韩非子一直学得是法,可这故弄玄虚中的故事却涉及到了道。法、道、儒三者汇聚,颇有意思,正是秦朝到汉武的转变。”
      崔朔不知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长明末年,长明帝穷兵黩武,学了汉武帝;而太子和宣德帝就似扶苏和胡亥,那郗贺就如同赵高……原是如此。还差个蒙恬……”
      “章太傅,是章太傅。”秦子衿压抑不住激动,“我们猜对了,就是这样!定然是因为这个,才有了后来的凌烟阁案。”
      难怪说是宫闱秘史,崔朔不由得无奈笑笑。当年太.宗在玄武门射杀长兄一事后,除掉了两兄弟在族中之名。任谁都不想要在史书上留下一星半点的污点,也怨不得太子病死一事之争议,怕是没那般简单。
      想要明白当年之事,大多只能找寻老臣。崔朔因此递了拜帖到康海维府上,虽说难以回音,却还是想要尝试一番。
      如今看来,怕是成不了了。
      秦子衿只能叹气与崔朔离开,不由得盘算着该如何是好。此时崔朔忽然想起什么,侧身在秦子衿耳边附耳道:“缘顺法师曾将惠清大师生前的信呈到大理寺中,说不定其中会有答案所在。”
      闻言,秦子衿眼前一亮,似是看到了曙光。随后赶忙挽了个笑,两侧的玉珠晃荡,让崔朔看得出神。她的声音随着颈间的银璎珞的响声传来:“我竟忘了,惠清大师也是历经三朝者,怎么会不知此事呢?说不定这些信笺中就有答案!崔朔,我们快去慈恩寺吧!”
      随后她便马不停蹄奔向晋昌坊,崔朔也只能提醒她慢些,随即跟上秦子衿的步伐,一并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不知是不是因为临近中秋佳节的缘故,庙里的香客多了起来。大雄宝殿人群肆意,三身像慈悲怜悯众生。善男信女们祈福团圆,借宿于此的游人也纷纷出来祈祷。香火不断,信念便断不得。
      秦子衿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是好——今儿人实在是太多了,那些个花衣裳晃了晃去惹人眼。放眼望去,那中央的大雄宝殿更是可怖至极。如此一瞧,怕是还没有寻到缘顺法师便要淹没在这似海的人潮中了。
      崔朔倒是不慌不忙,赶忙上前讯问那些小沙弥。连连问过去后,那些个小沙弥都是苦恼得摇了摇头,毕竟今儿人潮人涌,他们也不大知晓堂主去往了何处。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万般无奈。却碰巧撞见一个手托经文的小沙弥绕过禅房向他们驶来,便再次上前询问:“真是劳烦,还请你谅解。我们是来此查案的,承了大理寺的文书来此。不知这位小沙弥,你可知缘顺法师在哪?”
      “啊!原是大理寺的崔寺丞,我认得您!阿弥陀佛,失敬失敬!”和弭抬头瞧了一眼,惊讶的张了张嘴,“堂主在那头儿呢,若是看不清,我可以为您指路。”
      说罢便抬指指了一旁的人群处,差点拿不稳手上经文。而那中央确实是在空隙中显露出一串由一百零八颗天意子的手珠,照着缘顺这法号定然是此人无错了。崔朔和秦子衿连忙道谢,随后赶忙前去。
      缘顺法师与香客交谈完后便垂首行礼。似是有人在叫唤他的名字,不由侧头一看,微微一惊。见秦子衿和崔朔急匆匆而来,不由得关切:“施主……可是为了要事而来?”
      “冲撞了您很是抱歉。”崔朔叉手作揖,“我乃大理寺寺丞,不知可否向您请教一件事?”
      听此缘顺法师便明白了所为何事。满面慈悲,神色和蔼地说:“可是为了住持?住持的信笺遗物,不是贫道可以窥视的。”
      “我们前来非是因为此事。”秦子衿行礼后上前一步道,“早闻住持曾谲谏长明帝,更是论道非常,备受美誉,便不由得好奇一番。而文人也有心之所向,章太傅连中三元,是本朝不可多为者。身为‘三师’之一,自是才高八斗,满腹珠玑。不知缘顺法师可知章太傅此人?”
      她没有直言相问,而是打了个弯子。缘顺法师心中了然,不由得又添了几分笑意:“天下谁人不识君。贫道自然是听闻过章太傅的名声。太傅授于东宫,当时太子年幼,也时常会跟着太傅下访民间。”
      那便是和太子脱不开干系了。崔朔明白,长明帝定然是知晓章太傅乃为来日托孤重臣,又怎会疏忽此事,忍不下谏言而愠色呢?但如若真只是郗贺篡改遗诏,似乎还不足以让文人愤懑。
      秦子衿突得问不下去了。如此一来,似乎又被卡住一时。她不由得叹气,面色悲凉,好似秋风黄花瘦。
      缘顺法师却不觉如此。在这蔚蓝的天之下,寺庙禅房林立。大雄宝殿依旧有香客来往,三身像下面依旧香火不断。他面露慈悲模样,似是望见白鹤翱翔于鸱吻之上,仰面喃喃:
      “功不唐捐。①”

      八月十五,中秋时节。
      各国使臣接连到访,东西市花灯不断。琉璃映碎了明月,荡漾在人群的衣衫之上。楼阁乌瓦,木柱如旧。繁闹声乍起,仔细一听,原是台上的滑稽戏。阁内落了些灯轮,明亮了堂。
      但到底不是上元日,等到了宵禁便是百姓归家。但坊里头该热闹的都热闹,赏月拜月,时不时还来几句诗词,后饮酒起兴。
      皇宫中却少不了宴席。官员此日休假,但朝中大臣却有些许却留了一个时辰。大多都是重臣,心里自然知晓是为何。往年各方来此不过是依了永结邦交一事,并无须官员在此多言。但今年却不大同。吐蕃一心想要收复领土,从年初到此月已经与边沙打了不少战了,屡战屡败,无疑是因为突厥。
      如今突厥乃是大周心头隐患,吐蕃的赞普自是明白这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倘若联手,未必打赢不了战役。但使节却明白大周不可能会那么快同意此事。如果吐蕃收复了边沙,来日的对面便是大周。上一任皇帝再世时,吐蕃便攻打了大周十余次,倘若之后的赞普再次觊觎此地,那大周会同意出兵讨伐边沙吗?
      大周的君王容不下一点过失。他们不理会吐蕃领地相争之事,因为那是他们的“家事”,大周无权参与。养精蓄锐,是对于此事国与国之间局势最好的谋略。
      望着歌舞升平的舞曲,吐蕃使节对貌美的大周女子也没有了欣赏的意趣。他晃着琥珀色的酒水,一饮而尽。看着宫娥在一旁继续为他盛上,他却已经索然无味,挥了挥手,让那宫娥下去了。
      李珏在龙椅上看尽了吐蕃使节的表情,微微敛了双眸,随后又将头转了回去,不留一丝会被察觉的痕迹。
      雕栏玉砌,宽阔的明堂里宫灯摇转。席上皆是佳肴美酒,一曲平后又一曲。齐白玉端坐着,适中的酒量显然抵不住身旁官员接二连三的灌酒。何况此酒性烈,怕是不一会儿就给醉了过去。只得叫宫娥换了壶茶上来,清醒清醒。
      也不知是礼部哪个郎中排的位子,左旁李策,右头何少霁。两个老狐狸只顾着轮流揶揄他,算是时运不济了。
      新罗使节突然起身把盏:“我代表新罗君王和子民来朝恭候,祝愿大周福祚绵长,与新罗永结邦交。”说罢向李珏行礼作揖,饮尽盏酒。
      此状一出,各国使臣和官员一同起身附和:“祝愿大周福祚绵长,永结交邦。”
      李珏自是不能轻视了此言,笑容文雅,却不失满身贵气。随后执酒起身,展露出一个君王,更是一个王朝该有的气度:“今朝八方相聚,祥瑞明空,山川同啸,万云归一。尔相既往,朕自是不能负了明月之邀,好将邦交情谊揽下,普万民之志,归天下大同。”
      一饮而尽。
      吐蕃使节借机上前,俯身在地,做尽了吐蕃最尊贵的礼节。他不曾抬首,以示尊敬,随后恭声道:“早闻□□强盛,吐蕃的赞普也为之在佛像面前祈福,愿□□长久,年年岁岁,千朝万载。”
      “我是吐蕃使节,却是来向大周求取一件事的,还望您能够成全。”吐蕃使节说,“我国早年因为突厥的野心而分割掉了我们的兄弟——也就是如今的边沙。我们的赞普日日夜夜盼望着他们能够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连妇女孩童也为之哭泣。蔚蓝的天没有了他们而变得阴沉,我们的牛羊时时向北边哀鸣。”
      “你是希望大周能够出手相助?”李珏缓缓道,听不出语气,“恕朕直言,朕的子民也常常担心,边沙受突厥指使,觊觎大周已久。但北边还有马蹄想要南下,阴山那边不敢放下戒备。依朕之意,还望吐蕃使节能够说得明白些,大周也好应对。”
      他不随意应会,更不直言。李珏不能轻言拒绝,否则就是在打自己的脸。他只能用旁敲侧击的方式,吐蕃使节怎么会听不懂。
      “所以我们带着诚毅来的。这次的朝贡中有着漫卷藏经,还望您能够笑纳。”吐蕃使节殷切道,“吐蕃想要找回他的兄弟,不希望他再被野狼迷惑。吐蕃的子民都十分思念他,日日都在大地上唱着故乡的歌曲。可惜我国赢不了突厥的马蹄,希望大周能够施以援手。我们诚心在此,就如同我的名字——扎西德勒。”
      “非是大周不肯,只是大周虽国力强盛,却也需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莽撞。”何少霁言笑晏晏,举杯起身,“我们也希望汝国能够收复失地,这是大周对吐蕃的祈福。只是兵家战事,不是一日便可以促成。使节来我国已有近一月,也应该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
      扎西德勒微微皱眉,随后向李珏说道:“吐蕃愿意效忠大周永世,生生不息。”
      “哦?使节气量不小,在下敬佩。”何少霁向扎西德勒躬了身,随即吃了口酒接着道,“吐蕃有吐蕃的诚毅,大周也有大周的诚毅。非是你一言我一句便可以左右的。边沙虽有突厥依靠,但也不过是离了家的顽童罢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②边沙因此有了离心之意。悬崖勒马,才有回头之心。”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是在说突厥为何能够赢得边沙之心。此言更是一石二鸟,讥讽了吐蕃的国制,子民仍然是匍匐在地的奴隶,权贵却可以肆无忌惮的鞭打斥责甚至玩弄,因此失了民心。这也是为何近年吐蕃兵力削弱的原因。所以何少霁才言悬崖勒马,否则吐蕃只会继续沉沦下去。
      扎西德勒不明白这句诗,只能实诚讲道:“在下愚笨,还望直言。”
      此时一直不言的齐白玉蓦然开口:“不知使节可有听过‘擒贼先擒王’的故事?”
      既然是突厥操控着边沙,那只要“王”一死,边沙便会自主土崩瓦解,不攻自破,根本不用先动用兵力去攻打边沙以求安稳。毕竟这样只会白白耗尽兵力辎重,甚至可能会被突厥反将一军。
      这也是李珏的意思。
      “这……”扎西德勒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却迟疑了片刻。他只承了赞普收回边沙的命令,却不想大周告诉他直接攻打突厥,这是他未曾料到的。
      但他毕竟是使节,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果先擒王,那边沙可能会因此南下吐蕃,那倒时便是……”
      “使节不必担忧。圣上既在,那吐蕃便不会出任何纰漏。”齐白玉直身说,“天子定乾坤。既然上天愿意助吐蕃归家,那即使是惊涛骇浪,也不足为据。”
      他虽是承了李珏懿旨,却不能在此露出一言。此方宴席,不止有吐蕃的使节在,还有别国臣子来朝。军机战事,不可在此泄露半分,只能用这种玄乎无比的话语搪塞过去。
      扎西德勒明白此言,但更兴奋于大周肯首帮助吐蕃一事之中,不由又恭维了李珏几句。座上君王自是含笑回应。
      燕歌起,却有女官悄声离去。何少霁捕捉到了这一幕,微眯了双眸,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在笑谈过后,起身屏退。
      时辰已过,明月温黄。
      齐白玉最后还是被人灌了几盏烈酒,脑袋有些许晕乎。眼角猩红,衬得白皙的肤色更加冷冽。官袍微皱,兴许是刚才揉的。
      月明星稀,夜色深沉。守着宫门的羽林卫见是齐白玉,便躬身退到一旁避让。城墙上的宫灯还亮着,里面的宫殿威严无光,只有夜巡的宫娥提着盏盏宫灯垂于袖旁,遂后又无一丝光亮。
      他站在宫门外哈气,想要吹着夜风清醒清醒。也不知是不是风儿微凉,齐白玉越吹越难受,只能快步离开。
      齐白玉想着此时兄长和长嫂怕是已经休憩,不敢再登门打扰。本是要径直回齐府睡下,却不料没走几步,就见朱雀大街上还停留着一辆马车。上面挂着灯盏,暮沙还骑在马上嚼着草,身边竟是还有若霄跟着。若非夜色迷离,他许是能看清两人在斗嘴的。
      若霄抱着花灯,面色愁容,生气得对着暮沙跺脚:“不是大哥,你怎么把我的俸禄给拿去买酒了?!你要不要脸呐,苍天啊大地啊,你还有没有个哥哥的样?!”
      “去去去,小孩子哪来的俸禄。叫这么大声不怕被金吾卫发现?再说我又不是你亲哥,做什么样子给你看。”暮沙压根就懒得理会若霄,嚼着草根还不够,非要惹人生气,拿起挂在一边的囊袋饮了几口,还不忘痛快地压着嗓音喊一声:“真痛快——果然还是要剑南烧春才好喝,其他的都太清了,果然果然,好酒配好月,好月配好人……”
      “你还有没有个将军的样子?!”若霄啐了一口,干脆直接说起他原来的身份来,“主子把你调到身边已经是大恩大德了,你却还是这般吊儿郎当样。以后重回军营,你还怎么管好底下士兵?莫不是要同他们一块犯军规!”
      “行了行了!大人的事情你们小孩子少管。”暮沙一时间竟无语,沉了眸子,望着天上暖月却升起了几分凄凉意味。随后嗤笑道:“就凭我放下的过错,几个头都不够砍的,更何况是回去呢……”
      闻言若霄也闭了嘴,暗诽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听见脚步声,暮沙转头过去,轻声说道:“来了。”
      齐白玉有些许踉跄,若霄见状赶忙放下花灯,赶忙将人扶了上去。随后瞧了暮沙一眼,见人一时间又恢复成了那个浪荡模样,嘴里还念着词,不由得觉得自己生了病,竟然会去同情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
      车子有些许晃,是承着一路夜色过去的。齐白玉在车内皱着眉头,只能倚靠着车壁,让自己舒心下来。只是车内闷热,难受得很,偏生他又吹不得风,往往这种时候,他最疑心自己为何生了这么身病骨。
      若霄只能点了檀香,忧心忡忡得望着齐白玉,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出事。好在马车最后稳当得停下,齐白玉也松了眉头,一脸安心样。
      暮沙下了马,随后拉了拉洛头,让马安稳下来。见祁颢正在门前等候,便赶忙躬身行礼。不知是否是因为心里还乘着刚才那一番话,不由得紧张了些,还顺带把松了的臂缚给拉紧了。
      见马车静落,若霄也熄了檀香。他本意是想扶齐白玉下车后而将人安放在客室的,却不料身旁人身体趔趄,猛地要摔落在地。
      好在祁颢疾步上前,将人稳稳托入怀中。若霄暗道还好。本是该松下心来,却见祁颢侧身将齐白玉抱起,低声交代了暮沙几件事后便径直进了府中。
      突然花灯落地,砸出一声响,惊得暮沙退了几步。随后侧身瞧见若霄一脸矍然惊愕模样,便知是怎么回事。若非此时宵禁,他定然是要捧腹大笑一番才肯罢休。
      适才若霄便察觉不对,看见暮沙掩面而笑的模样,不觉瞳孔紧缩——他原以为齐白玉算是王府的半个谋士,所以对他总是仰慕敬畏,毕恭毕敬的。到底是小时听三国的故事多了,便觉得像诸葛亮的这样的谋士总是运筹帷幄,艳羡不已。
      如今再看,却打破了他的认知,不觉一震愣神。随后痴痴地晃着暮沙问道:“所以主子和齐相其实是,是那种关系吗?!”
      “是是是,就是你想得那种关系。”暮沙被他晃得有些晕,但却又起了玩弄的心思。随即在他耳边笑道:“悄悄告诉你,整个王府,除了你都知道。连素缨素桃她们这样刚回府的都比你更早知道。”

      折竹院却是静谧的。这儿只留了些许灯盏,但各不相同,颇有意趣。竹林还是那般翠绿,只是猗青进来有了麻烦——它原是喜于翱翔在长安城的,就是单单贪恋临空于飞之感。只是云月进来胖了些许,喂养得过好。它本就喜欢靠着猗青而憩,如今猗青算是动弹不得。竹枝竟压不住两只鸟儿,倒令人笑言。
      月儿正圆,却耐不住炽热的言语。祁颢近日微忙,到底还是因为轮台战事。抽不开身,也没法亲自去接人,只能托若霄替自己行一趟。而现下能够守着人入睡就够开心,更不必求什么赏月之事了。
      床帏挑起,齐白玉被轻放在床上。祁颢俯身替齐白玉掩了被褥,随后在身下人额间落下一吻,准备点香离去。
      却不料被攥紧了袖袍,脱不开身。祁颢微微愣住,转身慌忙去看齐白玉如何。见状只是被勾了衣袂,便温和一笑,想着只是离了太快。只好坐到床边,等着猫儿松开衣角。
      谁知齐白玉眼皮松动,挣扎几下便又睁开。如今虽是醒了,却摸不准酒意,还是恍惚不已。本是想要依着祁颢起身的,却不想失手抓到了身边人的墨发间,将那发带扯下。
      被挽起的墨发顷刻垂下,再瞧已是散发模样。烛火微晃,帷幔清凉。眼前人有些许惊愕,但看着却是温和清贵的模样。英气的眉锋隐约在碎发间,不觉想让人摸一摸。
      可这一下却是让齐白玉连带着酒意彻底清醒了。发带缠绕在指尖,不由得遐想万千。何况只有云雨欲来,他才会扯下祁颢发带。如今一看,面上已是羞红得逃避不已。
      瞧见这副模样,祁颢垂眸温笑。随后揉了揉齐白玉的墨发轻声道:“中秋佳节,可否邀君赏月?”
      依着这言,他竟真与祁颢步于亭中。倘若在往昔,齐白玉还能在文府里谈几句诗词掩饰。可身边人却是拉着他的手,还垂首望着他,倒是羞得无地自容。
      祁颢看穿齐白玉的心思,却觉可爱。一想到世上只有自己才有这样的猫儿,竟心生几分愉悦,望向心上人的眼神便变得更加温和了。
      蓦然回眸,祁颢微惊。但还是耐心俯身问道:“怎么了?”
      齐白玉站在月色之下,在微凉的夜景中拉出祁颢的手,将什么冰凉的东西放入他的手中。竹叶轻响,重重云之下,祁颢心中一惊。
      是私印。
      他抬手一看,面上却又惊愕了几分——不止是齐白玉的,竟还有一枚不久才雕琢好的私印。果不其然,这上面是他的名字。
      这明显就不是铺子师父雕琢的,还是略微粗糙了些。但这选的却是上好的寿山石,晶莹剔透,凝脂润泽。一般只有东南才有,极其珍贵,极其不菲。祁颢知玉解玉,倘若换作他人,这玉雕得便可惜了些许。
      但这是齐白玉雕的。
      几月常常见他避着手不让瞧,原是指腹受了伤。祁颢心疼起来,捏了捏齐白玉的指尖轻声问道:“伤了多少?定然很疼。下次要说的,不必藏着。”
      齐白玉不愿答。他怕祁颢难受,不想同他讲流了多少血,翻了多少古籍。因为他不是来诉苦的,他只想让祁颢开心。
      “我很开心。”祁颢上前贴紧了齐白玉的额头,笑言道,“也很喜欢。谢谢你。于我而言,这是最好的中秋,胜过千千万万。”
      月色迷离,齐白玉胸腔的惊鸿声快要压抑不住。他抬眼望着祁颢,不知为何,突然微微踮起脚尖,神识只是一瞬的漂移,竟含住了那唇瓣。
      他不太懂此事,只是略显笨拙地去轻吻。一点一点,倒是像极了素花雨珠,轻而让人痴迷不舍。祁颢也似是吃醉了酒,索性就含了去,在竹林涮声,圆月之下,加深了一切。

      长安城的雨总是来得莫名,明明已是八月十五,却又落得一阵急雨。石板被砸得作响,窗棂又匆匆落下。屋上瓦片清脆,似是琵琶争弦音。
      林蓉的布衣已经湿了一片,垂下的几缕青丝也是因雨垂下水珠,而布鞋则是因为浸水而污色遍地。她执着纸伞穿行街巷之中,灯盏未停,还需要提防着金吾卫的巡逻。
      她直至走到南边才欲停下。这是间败落的寺庙,平日里没人来,屋顶都漏水了。林蓉收起纸伞欲要敲门,却猛然发觉不对。
      这门是虚掩着的,轻轻松松就能够推开。现下还腻着潮湿味,许是不久前刚有人来过此处。
      林蓉心中一惊,赶忙推开门。“吱呀——”一声,门倏然被推到一旁,可面前石地上,却是令人惊骇的一幕——
      地上血迹斑斑,甚至还有的已经渗入石缝当中,这显然是争斗过的。血腥味直灌鼻腔,雨水都掩盖不了这恶心。佛像慈悲望着前方,茅草屋还是那样破败,依旧有草席铺在地上。
      林蓉不顾瓢泼大雨,直冲寺庙里。环顾四周,却只在角落发现了一张满是墨汁的纸。
      可寺庙里却不见应有的人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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