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白书[综主幽游白书]》夏特爱尔

37、柴郡猫

　　“我喜欢摄影。”
　　记者先生按下快门，“咔嚓”一声，将这一刻的风景映入胶卷。
　　“时间不会停止，回忆才会是最珍贵的东西……你也这么认为，对吧？”
　　那位身上毫无岁月痕迹的少年，站在烈烈风口处回望，脊背笔挺，像一张绷直了弦的强弓。
　　“美好的瞬间，足以成为永恒。也就是说……”
　　他透过镜头，看着画面中央的小阎王，微微一笑。
　　“只要抓住了那一瞬，就等同于抓住了生命。”
　　底片的数量是有限的，所以人必须精打细算地使用它们才行。拍出一张好照片需要提前做好准备，需要成熟的审美，需要细腻的心机，还需要一丝可遇不可求的运气。当灵感到来，机会和韶光一样不可浪费。
　　但小阎王按住纷飞的刘海，轻笑一声：“恐怕是因为，你拥有的只有回忆而已吧。”
　　记者：“……”
　　记者：“啧。”
　　“不服吗？”
　　“……倒也不必总戳我痛处。”记者叹了一口气。“你好像不太喜欢我。”
　　“不是好像，我讨厌你。”
　　说这话的时候，小阎王语气平静，不带丝毫情绪，只在陈述一个状态、一个既定事实，几乎和讨厌害虫、讨厌檀香等等，处在同样的层次。
　　“……这不是你第一次这么说了。”
　　“你也不是第一次提。”
　　记者摇了摇头：“真是不可思议。”
　　“什么？”
　　“你能呈现出现在这样的姿态。”
　　“……啊？”
　　“很可爱。”
　　“呃……”
　　“因为我很喜欢你。”
　　“……”
　　“只比最喜欢差一点点。”
　　“……谢谢。”
　　“呵呵……我原以为，我们会比较相似。”
　　“……”
　　“但现在看来，和我相似的，是另一个人。”
　　小阎王皱起眉：“忍？”
　　对方没有回答他，只扬起嘴角，再次按下快门。闪光灯忽然变得莫名刺眼，与其说是“灯”，不如说是“弹”，将眼前的一切全部涂白。
　　时间仿佛发生了暂停，连声音都消失不见。待到光芒消散，色彩和噪声重回，一切恢复原状，只少了面前举着相机的那个人。
　　却有一片洁白的羽毛从半空中飘下，兜兜转转，落入他的掌心。
　　小阎王：“……”
　　小阎王：“算了。”
　　他把羽毛随手揣进口袋，转过身，把这场暧昧不明的对话抛在脑后。索性对方莫名其妙的，什么重点都没透露出来，也没什么恶意……大概。
　　对他来说，重要的是赶紧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以及眼下，忍的事情。
　　这小子居然把山口梨花留下来了吔。
　　“……梨花，她，不想回家。”仙水忍顶着小阎王迷惑的目光，越说越小声。“所以。”
　　小阎王按住脑壳：“她说，你就答应？”
　　仙水忍摇了摇头：“我本来想送她回去，但是……”
　　“我不要回家。”山口梨花抓着他的裤子，从他背后探头出来：“如果送我回家，我就说是你们把我拐走的！”
　　小阎王：“……”
　　小阎王：“好嚣张啊，这小鬼。”
　　仙水忍窘迫地挠了挠脸：“怎么办？”
　　小阎王没有回答，把目光移向远处。阴影中的树微微颔首，背过身，蹒跚着消失在林间。
　　“那家伙，又是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
　　“你放过他了？”
　　“……嗯。”
　　“为什么？”
　　仙水忍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小阎王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话头：“算了，那不重要。”
　　他本以为忍会松一口气，但这孩子的表情却变得更难看了，令他疑惑地歪了歪头。
　　“你——我——我，我还是把她送回去吧。”仙水忍又变了主意。“好好解释的话，我想警察是会相信我的。”
　　山口梨花脸色一变：“怎么这样！”
　　“就是这样。”仙水忍看起来心烦意乱。“别让你妈担心。”
　　“可是——”
　　“不要任性。”
　　话音落下，山口梨花鼓起腮帮子，到底没再说什么威胁性的话。
　　倒是小阎王伸出手，扯住了仙水忍的肩膀：“稍等一下。”
　　仙水忍没有回头：“……什么？”
　　“让她妈再担心一阵吧，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小阎王转了个角度，盯着他的眼睛。“你怎么了？”
　　仙水忍狼狈地避开他的视线：“……没什么。”
　　“这看起来可不是没什么的样子。”
　　“……”
　　“……”
　　“……”
　　“行吧。”小阎王放开他的肩膀。“我可以假装没看到。不过，如果你改变了主意——”
　　却被仙水忍举起山口梨花、一把塞进怀里，打断了后续。
　　小阎王：= =
　　他下意识抱住山口梨花，眨了眨眼：“忍？”
　　就见仙水忍后退几步：“拜托你了。”
　　小阎王：“哈？！”
　　不等他继续询问，哦豁，仙水忍居然现在、立刻，从他眼皮子底下开跑！
　　眨眼间，连背影都消失不见了呢。
　　小阎王：“……”
　　小阎王：“逃走了？！”
　　搞什么，为什么？！难以置信！没理由啊，难道他很吓人吗？！
　　小阎王目瞪口呆，简直一头的问号，完全不理解仙水忍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果然搞不懂，青春期的小孩在想些什么鬼……
　　还有山口梨花也是，叛逆期来得太早了吧。
　　“……那么，”他转头看向怀里的小女孩，“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小阎王本以为山口梨花还要耍赖，然而，这女孩沉默片刻后，竟嗫嚅着向他道歉：“对不起。”
　　小阎王：“……”
　　小阎王：“没关系。”
　　他轻抚山口梨花的背，让她放松一点：“不过，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山口梨花低下头：“回去的话，会被妈妈的男朋友欺负。”
　　闻言，小阎王立刻皱起眉，想到了最坏的情况。他沉默了一会儿，斟酌着措辞，开口道：“这可真糟糕。”
　　“是吧！”
　　“可以告诉我，他是怎么欺负你的吗？”
　　“可以。”山口梨花点头。“他居然趁妈妈不在的时候，哄我叫他爸爸！”
　　小阎王再次：“……”
　　只有这样而已，可真是太好了。
　　口头上却附和道：“这可真是太过分了。”
　　“就是。”山口梨花气鼓鼓地补充。“爸爸只是去海外工作，又不是不回来了！”
　　“而且，妈妈也很过分。”
　　“嗯……”
　　“爸爸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
　　“你知道爸爸在海外的电话号码吗？”
　　“知道。”
　　“那我们打电话跟他告状好不好？”
　　山口梨花却迟疑了，没有立刻回答。
　　“……妈妈也是太寂寞了，没办法。”小阎王就换了口风。“只好把爸爸从海外叫回来？”
　　山口梨花猛点头：“是！”
　　“所以才离家出走吗。”小阎王把她往上颠了颠，腾出一只手，挠了挠头：“可是，梨花，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为什么？”
　　“等你回家之后，爸爸又会再去海外工作。”
　　“为、为什么！”
　　“因为你们家还有房贷要还。”
　　山口梨花睁圆了眼睛，半懂不懂。
　　“简而言之，你们家欠了银行一大笔钱。为了还钱，爸爸必须一直工作下去，不可以辞职，不可以空出时间陪你和妈妈。”
　　“……为什么。”
　　“为了生存。”小阎王按了按山口梨花的头。“大人的压力可是很大的。”
　　“可、可是，”山口梨花抱着小阎王的脖子，“怎么办？”
　　“啊？”
　　“你的话，一定有办法的吧？”
　　小阎王挑起眉毛：“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是柴郡猫。”
　　“哈？”
　　“忍哥哥是白兔先生。”
　　“……你就是爱丽丝？”
　　“对。”山口梨花天真地点头。“故事里写了，爱丽丝总会得到柴郡猫的帮助。”
　　小阎王沉吟片刻：“也许我的确是柴郡猫，但梨花你……并不是爱丽丝。”
　　山口梨花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爱丽丝可以变小，躲进兔子洞。”小阎王顿了顿，“你只会长大。社会上有的也不是兔子洞，而是狼窝虎穴。生活不是童话，而是年鉴。”
　　山口梨花却脱口而出：“我才不会长大！”
　　小阎王：“……你当然会长大，这是现实。”
　　“我讨厌现实！”
　　“可你是活在现实里的。”
　　“所以……你不是柴郡猫。”
　　“……对。”
　　“你是渡渡鸟！”
　　“……啊？”
　　“爱丽丝要去找柴郡猫帮忙才行。”山口梨花推他的肩膀，想要下地。“那个帮忙把我藏起来的大哥哥才是柴郡猫——我要回去找他！”
　　小阎王便从善如流地把她放下，看着她气鼓鼓地跑开。
　　凭着一时意气，山口梨花在街道上乱转，躲避着可能会把她带给警察的陌生人，很快就迷了路。天色渐晚，她不仅没能找到树，还陷入了迷宫般的小径，误入了堆满建筑垃圾的废弃加油站。接着，浓重的夜色盖过黯淡的天空，黑暗降临了。
　　温度也随之下降，微凉的风带走了身上的温度，也让她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开始留意到周围那些奇形怪状的阴影，像怪兽一样的、巨大的阴影。
　　有什么东西在动——也许是动物——的确是动物——
　　那是一只足有半米高、毛发斑秃、皮肤生藓、眼窝塌陷的野狗！
　　丑陋可怖的野狗从瓦砾缝隙中站了起来，她可以看见野狗那尖锐的牙齿和顺着齿缝流下的涎水，听见那攻击性十足的低吼。
　　——好可怕！
　　山口梨花被吓得浑身僵硬。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她看着不断逼近的野狗，眼泪盈满了眼眶。而在眼泪掉下之前……
　　小阎王从她背后走出，“滋啦”一声，撕开包装袋，丢出一块面包。
　　野狗便低下头，嗅了嗅面包，接着一口把面包叼住、撕咬，还不忘冲着他们欢快地摇起尾巴。
　　“遇见野狗而不是柴郡猫，也是现实生活的一部分。”
　　小阎王看着野狗进食，语气极为冷淡，几乎到了冷酷的地步。
　　“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世界……就只有长大以后，自己来改变它。”
　　山口梨花转过头，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扑到他怀里，哭了个稀里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