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既是痴望，不可不忘 ...
-
宝琴第二日便先与哥哥去了学堂，拜了师长，知其不苟言笑，便恭恭敬敬地答了他几句话，然后按规矩，明日才来上课。
让宝琴惊奇的是，这里竟有二三十个男女学生，十分热闹。
她回家问母亲，柳氏笑道：“当年我一嫁过来，你爹亲就办了这学堂。他曾对我说：「以后薛家仆从之子女，凡是想要受用的，皆需先入学堂。」因此只不过看着人多，正经主子却只五六个。”
宝琴惊奇道：“爹亲这是何意？难道是为那些勤恳好学的，也有鱼跃龙门的一日？若是，爹亲于他们倒真可谓恩重。”
她话虽这么说，心中却有些担忧。因为若仆从都是聪明人，那做主人的，怕是常有对付不了他们的时候。
柳茹苏笑道：“却不是为这个。你爹亲也说过：「若将来谁真个儿有本事，得了功名，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并非主要为此，甚至也不是为让他们识字，让这些男女孩子进学堂，最紧要的是教他们德行而已。」”
宝琴立刻明白过来，不禁由衷叹服道：“原来如此！这般用人的法子，不知为娘亲省了多少心？！爹亲果真万事都先替娘亲考虑，也再有道理不过了！”
柳茹苏一袖掩着笑靥，一手捏宝琴的小脸，道：“你这话去跟你爹说罢，他怕是受用得很！娘亲却不知他叫你这么早入学，甚至还要你学武有什么道理？你若不愿意，尽管让娘亲去跟他说！”
宝琴忙笑道：“愿意，琴儿愿意的！爹亲说把我当男孩子养，是别的女孩子都羡慕不来的，辛苦些也没甚么！”
柳茹苏笑道：“你若是这样想，娘亲倒也为你开心得很，只是娘亲想着女孩武刀弄枪，将来岂不是让婆家人笑掉大牙？所以才有此一问”
“呃……这个……”宝琴很有些发囧，正不知如何回答，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笑他们也只敢背地偷笑，等学好武功，谁又敢当面给她气受？”
宝琴和柳氏回头，果然见薛礼在说话。
柳氏微微瞪他道：“你又在说胡话了！不在当面上嘲笑便是好事了？”
薛礼笑道：“不当面，即是知畏惧，才显琴儿本事大。琴儿，你先去院中等我吧。”
宝琴含笑退下后，薛礼才又笑着解释道：“夫人何不对琴儿多些信心？凭她的聪颖过人，别人不敬服便罢了，又怎么会被嘲笑？”
柳氏不禁掩嘴笑道：“你倒真个不知羞！我只怕她将来在公婆面前犯了错，妯娌间难免拿这件事来取笑。她再聪明，也总有犯错之时不是？”
薛礼笑道：“这夫人大可放心，从现在起我就留意着，女婿自是要龙凤，就是他家中长辈也必须和善易处，如此才配得上我琴儿。”
柳氏大惊：“现在就留意？未免也太早了些吧！？”
薛礼笑着说：“只是先瞧着罢了，不嫌早的，何况想找这样的人家也不容易，最后若是天幸找到了几家，也好早有个比较。”
为准备万全退路，他竟已想到为宝琴定婚事。
他脸上闪着兴奋的光，像是明年就寻了得金龟婿，要嫁女儿一般，未免太过可笑荒唐，只是柳氏在旁瞧着，竟也被丈夫的笑容感染了，也微微笑了起来。
但宝琴听到了，一定会更想哭的。
她在心中计较着：“书中说过，我年纪尚幼时，便与梅翰林之子定亲，却不知到底几岁？算来的话，我进大观园不过十二三岁，那时便得嫁人了……真真是恼人！”
“可我虽然不喜欢男人，可今生分明为女子，不嫁人难道去做尼姑？”
一会儿后，宝琴心中又叹道：“……可惜今生我更无法去爱慕女子了；红楼中虽流行男风，可对女德却甚是苛求，女女欢好若被人揭发，可比自失贞洁更严重百倍！”
“……也许随着年纪增长，我会开始喜欢男人吧；也许所谓情爱，绝大程度上由性别决定……”
只是宝琴想这些时，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这个身影分明尚小，模样甚至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宝琴猛然一惊，随即苦笑起来，并死死地攥紧了手心……
“果然，即使为女儿身，即使现在只有三岁，即使明明反复告诉自己是血亲……前世的痴念仍然带到了今生……”
宝琴突然狠下心来，她要完全接受女子身份，无论嫁人、生子，甚至包括喜欢男人……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既是无望之念，不可久存害了自己……但心真的好痛……今生若托生为那顽石就好了，如此我必护你一生喜乐平安……”
宝琴正神思朦胧时，忽听薛礼大声喊她。
“琴儿，琴儿？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宝琴忙道：“没……没有什么，爹亲你不是要教琴儿武功吗？我要怎么做？”
薛礼颔首道：“正是如此，只是你实在太小，连打基础也必须慎而又慎。因此头两个月，你只用看我演练各家武艺，心中熟记，自己每日只锻炼小半个时辰就好，等你身体逐渐适应了，我们再循序渐进。”
宝琴忙笑道：“琴儿明白了，一切都听爹亲的安排。”
薛礼笑着嗯了一声，走近兵器架，想了下便笑道：“琴儿，女子对敌男子，终究要以巧胜、以快胜，我先用为你演一套杨柳软剑，考考你，看你能瞧出哪些真意？”
说完便从一剑鞘中抽出寒刃，分执两手，舞转起来；原来剑不止是软剑，竟还是双剑。
宝琴面带微笑，全神贯注地看薛礼与剑舞成一团，真个如柳絮披身，又如临水而反射斜阳，剑光点点皆是伤人之意。
宝琴越看越觉得钦佩，笑容也越盛，但一个想法突然冷不丁跳出来，并即刻占据她脑海，令她笑容竟然微冻住。
“——爹亲如此英杰，怎么也会英年早逝？难不成，其中竟真有大阴谋？”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既是痴望，不可不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