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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深秋已至 ...

  •   感冒来得来势汹汹,梁嘉英在家里卧床不起,整日头重脚轻,连续好几天没有力气出门。
      本来应当在家卧床静养,然而梁正骐一天打八百遍电话到家里来,一口一个的“乖女儿”,“好宝贝”。
      梁嘉英烦得不行,快被电话吵得神经衰弱,一问才知,原是有重要客户来了港城。
      眼见公司上下没人能搞定,梁正骐于是就惦记上了她,接二连三地来电催促她去应付。
      没等这病好利索,梁嘉英只好被迫无奈地出了门。

      几场秋雨下得天气转凉,梁嘉英外面披了件红棕色的羊毛开衫,同对方约在西餐厅碰面。
      进了餐厅,七转八弯地来到隔断后。
      那位邵总提前早到,坐在位置上正抽一根女士细烟。波浪似的卷发披散在肩头,红唇配上细高跟,一双媚眼款款动人。
      见了她,细长的手指将烟熄灭,淡然一笑:
      “我当是派了谁来见我。”

      眼前这位邵总,过去曾是零和科技的CEO兼创始人,如今连降几级,变成公司的边缘人物,被发配去了澳洲,听说这次是赶回来开紧急会议,待不上几天便要走。
      以往生意上的往来,梁嘉英同她一起吃过几顿饭,颇有些姐妹的情谊。
      梁嘉英在她对面落座,取过酒水单,话间多的是亲切,少几分商场上的疏远:
      “很久没在港城看见你,怎么跑去了澳洲那么远的地方。”
      邵溱有些烦躁地抿着红唇,随手将鬓边散乱的卷发一理,她向来拿嘉英当作妹妹看待,此时亦知无不言,翻个白眼说:
      “别提了,不小心招惹上了某个狗东西王八蛋,实在晦气!”
      话里话外透着股虎落平阳的狼狈感,梁嘉英不免笑了。
      昔日的老虎变成大猫,看出邵溱心情不好,她叫了两瓶红酒,决心不谈生意只叙旧。
      邵溱一边同她闲聊:
      “前几天去你公司办事,怎么没见着你?”
      梁嘉英翻开菜单,边说:“被开除了。”
      邵溱委实吓了一跳:
      “那不是你自家公司嘛!”
      见她仅是笑笑,邵溱多少也已明了些事情的经过,于是没再细问,生出同病相怜的宽慰。

      两只郁闷的酒杯重重撞在一起。梁嘉英重新起了话题:
      “听说你不久前搞上那个刚出道的男明星,让人打飞的来见,还闹上了澳洲当地的新闻,有没有这件事?”
      “真是瞒不住你。”邵溱调笑,左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下,“那腹肌得有八块呢,你可得亲眼看看。”
      “免了,我这才刚订婚,要是闹上了新闻,可不好收场。”
      听到她订婚,邵溱显然一愣,片刻回神,眼神起了点诧异:
      “是哪家的男人这么好命,攀上我们嘉英?”
      梁嘉英免不了笑笑,为着对方用的“攀上”这个词。她刚要回答,邵溱却手势示意令她别出声,有兴致猜下去:
      “季家三公子,是不是?你们两个可是青梅竹马,总有些日久生情的成分在么。”
      梁嘉英瞪她:“怎么可能的事!”
      “竟然不是他?”邵溱反倒奇了,又接连报出几个名字。
      猜了一圈对面的人都没反应,她的表情渐渐地古怪起来:
      “总该不会是霍家那个二世祖吧!”
      眼见她越猜越离谱,梁嘉英无奈叫停:“这都哪一出的事。”
      她说:“是郑经云。”

      没想到邵溱睁大了眼睛,一口酒差点咽不下去:
      “郑经云?!”
      “郑家那个姓郑的?!”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几乎自相重复。邵溱却已顾不上,她险些没从座位上跳起来:
      “你怎么会和他搞在一起?!”
      说着连连感叹三声:
      “是陷阱!是阴谋!是灾难!”

      又听嘉英说是商业联姻,对方提吊着的一颗心才重重落下。紧接着从这一事实中,品出了些理所应当的意思:
      “毕竟你们两个这脾气,根本就不兼容嘛!”
      听到她这么说,梁嘉英眼神中反而多几分新奇的纳闷:“这桩婚事,真的有那么差劲?”

      被她这么一问,倒叫邵溱无言以对。
      ——这男人,要真说他差在了哪里,倒是说不上来。没根没底的传闻,却是听了不少。
      “总的来说,你可千万别叫那男人给骗了!”
      细想半天,邵溱烦闷地点起一根烟,“郑经云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不论他的家世,这港城也没几个能招惹得起他的,那就是个有名的不该沾的瘟神!”
      听见这番评价,虽然已经算不得新鲜,梁嘉英还是不由地诧异:
      “有那么夸张?”
      邵溱嗤了声,对她说:“港城这么多的先例可都历历在目。那个男人么,逢场作戏惯了,对谁都没有真心。要不然,看上他的女人那么多,怎么他到现在还是个钻石王老五?不管他拿那些花言巧语骗了多少人,最后的收场都很难看,从来就没听说过谁是和他好聚好散的。”
      “嘉英,什么样的人,能屡次全身而退?没有心的人才是。和他那种人,根本没有结局可言,注定行不通的。”
      梁嘉英思绪微微一怔。
      这时才想起,距离上回碰见郑经云,也快半个月没再见过他。
      尽管留了电话号码,却也没想着互相联系,渐渐地就这么淡了。
      淡了也就淡了。
      何况明年这个时候,她应当早就不在港城了。
      对面邵溱见她半晌没吱声,瞳孔微微睁大:
      “你该不会动真格了吧?!”
      梁嘉英这才回神,看她一眼,玩笑说:“我哪里有这么容易上当?”
      “说他是逢场作戏,谁不是一样呢。”她碰了下酒杯,笑着说,“不过,你这话我牢牢记住了。”
      邵溱这才哼笑一声,将杯中红酒饮尽。

      这顿饭吃完,已经快要三点。临走前,邵溱贴心地塞了只文件袋给她,要她交给梁正骐交差。
      “你那个老爸,实在太不是东西。”她拍拍嘉英的肩膀,这时又想起什么,转而问道:
      “话说回来,他开掉了你的事情不提,怎么会聘季家的那个人来做新的CEO?”
      梁嘉英愣了愣,很有些不明所以:
      “哪个人?”
      “季廷业的大哥,季泽言啊。”
      邵溱的表情更纳闷:“当年出了意外,搞得他一条腿残疾了,和你也闹得不愉快,不是一直在国外养病么?”
      “我前几天看见他,听说现在是你们公司的CEO,为你爸爸做事。”
      “你们两个之间不是有陈年的纠葛么,说是对家也不为过,你爸爸怎么把他搞过来了?”

      梁嘉英好一会儿,才将她这番话消化。
      再回过神来,整个人气得直冒烟——
      这件事,不仅没人通知她,所有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合起伙来瞒着她,居然让她蒙在鼓里直到现在!
      再想到上回她去公司,却在大门前被季廷业莫名其妙拦下,季廷业一定早就知道内情,那时候根本就是怕她和他大哥碰面!
      梁嘉英冷笑一声,调出季廷业的号码打过去。

      电话接通,季廷业懒洋洋地,先是应了一声“喂”,再明知故问地装糊涂:
      “哪一位?”
      梁嘉英按捺着脾气开口:“季三,你大哥回来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听筒那边久久地没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季廷业轻笑一声:
      “听谁说的?”
      “他怎么会跑到我爸爸手下做事!”
      季廷业没回答,听出她的声音里留着些感冒的余韵,反而笑着问:“生病了?”
      接着嘘寒问暖:“难怪好几天不见你人影。天气这么冷,你得照顾好自己,不要总是让我担心。”
      眼见梁嘉英又要发作,他才将话题绕了回去:
      “消息瞒着你,也是为你好。再说,就算你早一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么。”

      这港城,谁不知道她是季泽言的仇人?
      当年意外出了车祸,那男人终身坐了轮椅,也因此丢掉了季家继承人的身份,之后便同她形同陌路,几乎已经过去整整四年。
      季廷业不眨眼,鬼话一套一套,不仅把自己背叛欺瞒的行径完美地揭过,反而教育起她:“这件事你不该管。我大哥那种人,你和他作对,总没有好处的。退一万步讲,是你爸爸要请人,你有什么好立场反对?”
      梁嘉英冷笑:“道理讲得冠冕堂皇,既然这样,何必瞒着我?我看你们根本就是沆瀣一气,做贼心虚!”
      电话那边季廷业拖长了声音,哼笑——
      “看来你这病得不轻。”
      梁嘉英憋着一口闷气,直接将他的电话挂断。

      梁嘉英拎着邵溱给的文件袋,从吃饭的地方打车一路到了自家公司楼下。
      等到了楼下,她才发现,自己的门禁卡竟然失效,连大门都进不去了。
      梁嘉英气得不行,当即一个电话叫李秘书下楼来。
      李秘书摆着一张沉重的脸走下来。望见门口的梁小姐,站在门口挣扎了半天要不要将她放进来。
      他显得很为难:
      “梁小姐,董事长听说你生病了,叫你安心在家养病,不要到他眼前乱晃。”
      这话是原原本本的复述,李秘书发誓这绝非他的本意。好在梁小姐并没有同他计较,而是抬了抬眼皮,问他:
      “董事长在哪?”
      “在和季总开会。”

      眼见梁嘉英拨开他走进去,即将就要进电梯上楼,李秘书像见了鬼一样,慌张向前几步,递出自己手机:“梁小姐有什么事情,不妨先和董事长通个电话吧!”
      梁嘉英这才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
      那边已经接通。听筒里传出梁正骐大为不满的痛斥:
      “公司里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生病了还要乱跑,当心坏了爸爸这个星期的运势!”
      梁嘉英接过手机:“季泽言是你请过来的?”
      “……”
      梁正骐不大自在地咳嗽一声,音量接着虚弱下去,板起脸教训她,“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梁嘉英再没耐性,忍无可忍:“你把我开除,就是为了让他顶替我的位置?!”
      “他的能力比你强,各方面都比你适合嘛。”
      “爸爸!你明明知道我们两个之间有过节……”
      梁正骐已经打断她:“讲话要公平,他一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落到这种无处可去的境地,你觉得该怪谁?”
      言外之意,怪她命不好,连累了他。
      他咕囔一句:“说到底,还不是你害得人家坐了轮椅,丢掉了季家继承人的身份。”
      电话紧接着挂断。

      梁嘉英发出一声冷笑,拨开李秘书进了电梯,直接上顶层去找他当面算账。
      按钮亮起,等到看着电梯数字不断攀升,忽然却觉得自己行为有够荒诞。
      就算和他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
      该说的话其实早就说尽了。
      她觉得很没有意思。
      不论是梁正骐还是别人,他们和她早已站在对立的两边。她始终是被抛弃,被放弃的那一边,如今再浪费口舌,彼此的立场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梁嘉英在电梯间里笑了声,也不知自己在笑什么。没有再等到电梯抵达,她重新按下了底层的按钮。

      折腾这么一趟,梁嘉英原本快要好的感冒卷土重来,险些转变成肺炎。
      梁正骐仍是一天一个电话来,装作他们根本没有吵过架的样子,照打不误,这回是叫她参加周末的夜场派对。
      梁嘉英一个人在医院里吊盐水,望着空荡荡的墙壁出神,间歇时打开手机,屏幕上未接来电堆了满屏。
      这派对,听说是季廷业组的局,来的人不少,上面圈子里的小一辈几乎都受邀了,梁正骐便也叫她去。
      她不得不去。
      这实在是桩推不掉的应酬,况且还是黄司长的女儿叫的人。

      要说顶上那几大家族,黄家就是其中之一。当初郑家谈联姻时,也不是没考虑过,因为黄雅韫年纪还小,仍在念书,勉强躲过一劫。
      这位大小姐一发威,把港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叫了个遍。有季廷业组局,又是看在黄司长的面上,自然没几个不答应赴约。
      到派对这天晚上,会所里前所未有的热闹。
      气氛持续到时间接近凌晨,众人喝多了酒,牌也打得尽兴,开始东扯西扯地闲聊。
      听见有人开玩笑说:“今晚这人都齐全了,就缺个郑家。郑公子今天怎么不在?”
      有人回:“别提,叫了郑公子,人根本没来。”
      “英东呢?也没去传个信?”
      那人笑了:“他哪是我能叫得动的。”
      众人都知道郑公子的脾性:以往也就是和他关系不错的陈清荣在的时候,偶尔喊得动他,但也得分时候。
      他这人,不爱凑热闹,喜欢清静。

      这席话被旁边黄家大小姐听见,心底不乐意起来。
      她最讨厌别人摆谱,因而对这位郑公子向来没什么好感。
      却又禁不住各种传闻八卦的诱惑,难以抗拒地对他有好奇和兴趣。
      眼见季廷业叫上几个模特外围带人去了室外,室内又少了大半人。黄雅韫立刻嘟起嘴巴抱怨:
      “人这么少,真没劲!你们快点派个人去,把郑经云叫过来。”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心想寻乐子的,也跟着附和撮事。
      沙发上有人笑着劝:“饶了我们吧,那就是尊请不动的大佛,岂是我们几个一个电话能叫来的。”
      另一边有人回:“玩笑开过头了,当心白挨一顿骂。”
      众人嘻嘻哈哈地打岔,这时也不知是谁献计,说:郑公子的未婚妻这不是在这儿么?

      勉强还算是个说得过去的由头,然而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这儿这么多人,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最终还是黄雅韫胆大妄为。借着酒劲,她从沙发上跳下来,将饮料搁下,果真拨起了郑经云的电话。
      电话没多久便接通。
      没等听见对方颇不耐烦的语气,黄雅韫便先一步开口:
      “郑经云!”
      “你的未婚妻喝醉了——”

      梁嘉英的确是醉了。
      她坐在角落里的吧台,一动不动地倚着台面,酒杯已经见了底。
      这位置对着露台,身后是几扇法式双叶窗,人声随着光线飘进来,微茫扑朔。
      听说今晚不仅季廷业在,他的大哥季泽言也来了。不过两人倒是没碰上面,听说季泽言待了没多久就走了。
      梁嘉英心里也并不想碰上他。
      索性就一直坐在这里喝下去。
      也不知谁开了窗,冷风全从外面灌进来。这会儿她喝的是烈酒,才感觉暖和一些。
      风声不减,持续地聒噪着。
      旁边不时有人经过,偶尔向她搭话。梁嘉英兴致寥寥,只是望着外面发呆,看着露台上的背影来来去去,渐渐地融进海平面夜色。或是闲得低头数起杯里破碎的气泡。
      不知多久过去,直至听见一阵不小的躁动,梁嘉英亦没有抬头。
      微醺的困乏弥漫上来,她微微闭着眼睛,手肘撑住台面,身体渴望找到一个支点。
      微烫的脸颊埋在衣袖里,渐渐地滑下去。
      过会儿,才听见那边的躁动平息下来。

      黄雅韫已经吓呆了。
      酒吧门口,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可不正是郑经云。
      其余在场的人同样瞠目结舌:方才不过是开玩笑,都以为他不屑于凑这种热闹,更别提一通电话把他叫来。
      ——谁也没能想到,他本人竟真的过来了。
      郑公子大驾光临,满场霎时静下来。
      等到临近几个反应快的急忙让出位置请他坐下,迟迟才有人回神。酒劲上了头,便在旁边起哄:
      “郑公子,都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郑经云仍站在原处,这时看他们一眼,难得有心情开玩笑:
      “当然是接人来了。”
      一众人都不信,齐齐笑了:“真的假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哪位神仙能叫你亲自跑来接啊。”
      郑经云没再回应,而是穿过走廊,往露台的方向走去。

      梁嘉英这会儿已经不在座位上。
      她实在太冷,身后那几扇窗没合上,被风刮得啪嗒啪嗒乱响,闹得她头痛,索性起身去关窗。
      站到窗前,更靠近聒噪和寒意的源头,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窗户合了几次都没能关上,梁嘉英快要失去耐性,咒骂一声,意识深处始终有迷蒙的醉意作祟。
      正巧一片枯叶卷进来,挟着冷风扑向室内。
      她反应不及,循着方向转头。
      朦胧光线中,一个身影清落的男人向她走来。
      那枚枯叶一眨眼便被吞没了。郑经云步伐不急不缓,穿过最喧闹的人群和繁华的光线。光影沉静落在他深暗轮廓上,如同寻到了归宿。
      梁嘉英怔怔地望向他,大脑的运作异常迟缓。冷风刮在她脸上,刀子似的锋利,刻出几分酒醒的清醒感。
      一时间所有的噪声都远了。
      她的目光停留一霎,落向他身上羊绒料的大衣,仿佛是这一瞬间才恍然意识到:
      深秋已至,时节要转凉了。

      郑经云向前走过去,替她将窗户关紧了,才俯身去看她。
      “着凉了?”
      他的手背微凉,落在她额头,试探了下温度。
      梁嘉英茫然地眨了眼睛,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郑经云背靠着窗,姿势半倚靠在窗台,伸手将她的腰一搂,带近自己身前。
      她总算反应过来,竟也几分语噎。很久之后,才终于找到词汇:
      “你来干嘛?”
      “接你回家。”郑经云手搭在她腰间,似笑非笑看着她,“我的未婚妻在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别人送回去。”
      梁嘉英觉得自己的确是醉了。
      面对他这套自作主张的说辞,她竟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只好泄了气般地,点头认命。

      郑经云是从酒局上赶过来的,两人都不能开车,只能叫司机送他们一程。
      车快开到附近,梁嘉英叫他停下,剩下的路散步回去,也好醒酒。
      郑经云却也跟着下来,要陪她走一段。

      沿路的酒馆已经打烊,空气里剩下他们的脚步声,万籁俱寂的旷静。
      梁嘉英抬起头,看着天上,见那深沉的墨色里衍了一点杏黄,是月亮淡白的光晕。
      再看身边的男人,这样的夜晚里,也难得的显出些许人情味。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邵溱的话。
      心里在想,这人的表面功夫做得太到位,纵然隐藏得深,偏偏难以让人招架。
      郑经云这时打破了沉默。
      “怎么连个司机都没有?”他问。
      梁嘉英顿了一顿,脚下步伐也放缓,说:“原本都是公司里面配的,不久前才被撤掉了。”
      “不久前”,指的是她被梁正骐开除的时候。
      想了想,她又问:“你从哪里过来的?”
      “这附近的应酬。”郑经云说。
      方才和郑越行在饭桌上的一番糟心事,他省略没提起,此刻也只是以余光端详着她。
      本是无心接起的电话,临时起意当作借口离席,竟让他意外收获,她这样感动的,失神的时刻。
      眼下她是柔软,生动,与平日全然不同的,叫他终于得以窥见,层层提防下,她少有的脆弱部分。
      梁嘉英正看向街道前方的一侧。
      那里的歌剧院已经打烊。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以前,我和我哥哥也常来这里。”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向他提起梁云升。
      郑经云收回了视线,笑着说:
      “哦,那以后我也带你常来。”

      听见“以后”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梁嘉英一瞬有些恍惚。
      她和这个男人,能有什么以后?
      这样想着,不由抬起脸颊看他。
      她的半边脸几乎埋没在围巾里。
      眼睫眨着,街边晕开玻璃似的灯光,像水果硬糖的外纸。
      月亮皎洁,头顶夜色正深。
      她已经深陷泥沼,越是想要脱离,更觉得自己不该被这样的月色所垂怜。
      剩下的这段路没有走太久。到了楼下,梁嘉英停住脚步,站在人行道上,转身向他道别:
      “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她又道了声谢:
      “不该麻烦你专程过来这一趟的。”
      来时的那辆车停在不远处,司机已经在等他。
      郑经云身体却没动,眼里带着点笑意,调笑般地开口:
      “好话都叫你说完了,总得和我说个再见吧。”
      梁嘉英没有应声。
      风声疏疏从她耳旁掠过,带着深秋的凉。
      路灯从头顶照下来,映在郑经云的脸上,他的瞳孔深沉,衣领那抹浓重的黑衬得他形容更清隽。
      很久过后,她无声地向前倾身,伸出手臂去拥抱他。

      身体相贴的瞬间,听见郑经云的呼吸一滞。
      梁嘉英闭上眼睛,好似那阵风同时从身体里穿过。
      他脖颈处滚烫的脉搏,皮肤上微凉的气息灌入鼻腔,都和感官化为一体,弥留更深——
      她像在拥抱一轮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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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深秋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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