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无》一只猫的潜伏

29、第 26 章

　　万俟斯在天山门待了好些时间，要说学了些什么，好像有，好像又没有。她学了许多方法，但是还没有什么成绩。
　　等夏臻风说已经足够了的时候，师父正好也回来了。

　　于是乎，三个人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丰都，去地府找那做人偶的梦东升问问，看他能否提供些什么有用的线索出来。
　　夏臻风开着车，载着三个人在傍山的国道上面前行。

　　万俟斯瞅着路，直到夏道长把车停在了长江边上。
　　三个人下车，从西城一路来花费了三小时还是有些乏累的，万俟斯下了车之后揉揉自己的脑袋。
　　殷舍利看她歪着头昏昏的模样，走过去，用手扶正小徒儿的脑袋，给她按摩起来了。
　　“师父？”万俟斯一愣。
　　“别动，给你揉揉，一会还得下水去，怕你晕里面了。”殷舍利说。
　　万俟斯一笑，闭上了眼睛。

　　那头夏臻风已经点好了东西，又提上一个小袋子，走了过来。
　　“走吧，二位。”她说。

　　万俟斯认识那个袋子，是乾坤袋，小小袋子却可以装下数不清的珍宝。她又瞅瞅师父那个小麻袋，除了装鬼好像没什么用处。
　　夏臻风从怀里掏出一个符递给万俟斯。

　　殷舍利却半路接过那符，说：
　　“我徒儿身体神识有恙，我自己带着她下水。”
　　夏臻风笑笑，点点头。

　　殷舍利说完便牵住了万俟斯的手。
　　万俟斯感觉到一股气穿过自己的身体，她以前感受过这股气，是那次师父救她时候给她输的生气。
　　只是这一次这生气绵绵软软，不像上次那样急躁地在她身体里面乱窜。

　　“斯斯，一会下水之后别动，别说话，我拉着你走。到了地面之后，我说可以了，你再说话，知道了不？”殷舍利说。
　　万俟斯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夏臻风半个身子已经在水里面了。
　　殷舍利拉住万俟斯也向着长江水走去。

　　万俟斯知道，这鬼城被大水淹了，沉到江底去了，而这留在人界的鬼城，也只是整个地府的入口而已。
　　江水流速快，又凉，她的脚一碰着这水，她就想起那她被一辆车撞倒江里去感觉，那河水冰凉，涌进她全身。
　　她一个激灵，险些摔倒，看着这涡流阵阵的长江，她害怕。

　　“斯斯？”殷舍利察觉到她的不妥。
　　“师父，我有些怕，我想起我死那天的事情。”
　　殷舍利把万俟斯提起来，让她离开水，又沉默一阵之后蹲下去。
　　“上来，斯斯。我背你。”
　　万俟斯不是个不懂事的人，她便趴了上去。
　　师父的背不宽，但是却结实。

　　殷舍利站了起来。
　　“闭着眼睛吧，我把水和你隔开。”
　　万俟斯听话地闭上眼。

　　她感受着殷舍利每一步动作，师父每下一步，她心里面就咯噔一下，这手不自觉也抓得更紧了。
　　“斯斯别怕。”殷舍利轻声说。

　　师父还能说话，那便是还没有入水去。
　　万俟斯心里面被吓着了，连这是传声也没有反应过来。
　　她想象着那甜河水的凶猛，四周的黑暗，师父背着她在楼梯上一步一步往下。
　　忽然师父拖着她的手松开了。
　　万俟斯抱紧了殷舍利的肩膀。

　　殷舍利跟在夏臻风后面缓慢地向前游，远远看着，殷舍利就像个大乌龟一样，背着一个壳往前游动。

　　不知道游了多久，万俟斯感觉河水随时要夺去她的温度，这让她死死抱着殷舍利，任凭自己的心跳胡乱地传给师父。
　　万俟斯忽然之间想。
　　她要什么时候跟师父表白？

　　殷舍利不知道自己那个可怜兮兮的徒弟都在想些什么，但她知道万俟斯心里面揪着怕，手脚已经尽量快了。
　　就在万俟斯下定决心要在今年拿下师父的时候，三个人终于穿过水门，到站了。
　　浮力一下子消失。
　　殷舍利说：“斯斯，到了，可以下来了。”
　　万俟斯这才睁开眼睛，从殷舍利背上下来了。

　　脚下是普通的石板路，四周的空气四四方方把水阻隔在外部，像个鱼缸，只不过外面是水，里面是空气。
　　这里好像加了昏暗的光线一样，灰得很。

　　总归是脚下踩了实地，又没有碰着水，万俟斯心里面没有起先那么害怕了，不过她还是靠着殷舍利。

　　四周空旷，除了一个牌坊再没有其他东西。
　　万俟斯瞅着那水里面有个黑色的东西朝着这边过来，越变越大，最后变成一辆马车停在三个人的面前。
　　驾车的人带着面具，头上顶着一个高高的帽子，留着长发，穿着黑白衣裳。
　　他走下来。

　　夏臻风对着他弯腰致意，说了声:“大人好。”
　　本以为自己也要对着他行礼，万俟斯都快弯下腰去了，谁知道那人却抢先弯下腰，又抱拳，对着殷舍利行了礼，说：
　　“殷大人好。”

　　殷舍利皱着眉让他起来，然后扯着万俟斯上了马车，夏臻风紧跟着也上了车。
　　“大人是要回尧殿下处吗？”
　　殷舍利一愣，回答道：
　　“先去人偶屋，我去找梦东升，路上路过鬼市，麻烦把这位小道长留下，她要去采购些东西。”

　　那人道句好，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哼哧哼哧着跑，车也就这样上路了。
　　启程的时候，驾车那人问：
　　“殷大人，您身边这位大人需不需要闭耳符？这冥河这些年还是闹人着呢。”
　　“给我一枚吧。”殷舍利打开车门帘，接过那人递来的黄符。

　　万俟斯看见那人手如枯骨一样，只有一层皮包裹，又白得瘆人，黑色指甲快有手指长。
　　怪吓人的。

　　“斯斯，头歪一下。”殷舍利说。
　　万俟斯轻轻别过头去，殷舍利便把那一张黄符贴在她的耳后。
　　“去地府路上遭罪的人多，鬼哭如狼嚎，有伤心智，贴上这个就听不到了。”

　　马车是向上行的。
　　万俟斯忍不住好奇，掀开了帘子，往下看，她先是看了一眼，被吓得关上帘子，却又在几秒钟之后再打开帘子。
　　下方是一条大河。
　　河水粉红，沸腾冒着热气。
　　数不清地人在河水里面行走，这些人被赶着进了河，被滚烫地河水烫得面目狰狞，却依然不得不往前走。
　　河面上有好些拿着刺鞭的鬼奴，凡是回头或是不前进的人就被那刺鞭剌，这已经在沸水之中的肉，一剌就掉，疼得人狂嚎。
　　万俟斯听不见，但她看得见。
　　就算这样，也有跑回头路的，然而一上岸，那些三头恶犬便扑上来，几口就把他吃了，骨头也不吐。

　　少有能走到河对面的人也已经快是枯骨，血肉顺着冥河往下飘，滋润了两岸红色的彼岸花。
　　花色比河水更鲜艳。

　　“斯斯，别看了。”殷舍利把帘子放下。
　　“没事的，”万俟斯却说，“我也看得见那过河的桥上走着的好人。”

　　大概过了四十多分钟的样子，夏臻风到了她的目的地便下车了。
　　而师徒二人要去的地方则更远，一小时之后这马车才又一次落地。

　　“殷大人，到了。”
　　“有劳你了。”殷舍利如此说到，拉着万俟斯下了车。

　　落地一看，这地府和古时候是差不多的模样。
　　万俟斯想起来旧周王府的那模样，也是如这里一般黑色的楼房。

　　殷舍利走到屋前，敲了敲门。
　　门开之后是两个小鬼。
　　“殷大人，所来何事？”
　　“找你家梦大人有事情要问，还请通报一下。”

　　约莫一两分钟，一只小鬼跑回来，把门打开，弯着腰，说：
　　“二位大人请进。”

　　殷舍利这一路都牵着万俟斯的手，说是她生气旺，怕被哪个人拐跑了。
　　这屋子里面摆了好些木材，还有灰色的泥砖。

　　梦东升早就在正屋候着了。
　　他瞅见来得两人，脸上露出放松的微笑。
　　殷舍利从怀里掏出来什么，往桌上一放。万俟斯一看，是那三节断指。
　　“梦大人认不认得这个？”
　　梦东升拿起一节断指，说：
　　“普通的人偶挂件，怎么了？”
　　殷舍利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和他讲了。

　　梦东升这才一笑，说：
　　“王府那个人偶屋子，从前是我的。”
　　“什么意思？”
　　殷舍利抓住万俟斯向后退了两步，看着面前这人。

　　梦东升连忙说：
　　“别慌啊，殷巡查。那屋子是我生前用的地方，当时我还是梦南太子手下的艺伎，不过后来我死了，也就不知道了。这世上能够把灵魂安进木偶的人可太多了，但凡学了些东西的人还是能做到的，只不过那个时候我手艺不精，这造出来的人偶用不了几天就会坏……”

　　从梦东升人偶屋出来之后，殷舍利心情沉重，这条线索到这里，好像是通了，实则是断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会不会就是梦东升，然而这人直接把这些都说明白了。
　　殷舍利看向更远处。
　　阻止她怀疑的梦东升还有一个理由。
　　这地府任谁都知道，这梦东升是谁的人。
　　他背后是十殿阎王之一，专管无常的周王爷，也就是当初拥有旧周王府的亡国太子梦南。

　　殷舍利想，这案子要么现在就以无结果结案，要么就继续耗着，直到那人再作案。
　　然而直觉告诉她，这背后可能不止丢失魂魄那么简单。

　　去古遐那一趟，她们实际是浪费了不少时间，虽然也得到了一些东西，不过也增加了谜团。
　　殷舍利想起齐桃说的那个道师，那个道师能够找一个那么好的身子，又能把齐桃的魂魄装进去，这道师会不会就是地府的人？那身子也是他问梦东升要的？
　　这事情过了几百年，梦东升肯定记不得自己当初造的一个小小人偶。

　　奈何这种案子就是这样摸不着头脑，又借用不了现代办案的工具些，只能这样慢慢找。
　　殷舍利想了想，最后决定，要去问她的顶头上司，尧俍。
　　然而尧俍今日根本不在府上，而是去了京都，说京都桂花开得好，要去买些桂花酿回来。

　　殷舍利不得不原路返回，却在路上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方宗生。

　　方宗生正守在周王爷那大殿门前，身边的小无常也端着。
　　万俟斯不认识那人，只能由着殷舍利抓住自己往前小跑。

　　“方脑袋！”殷舍利喊道。
　　方宗生抬头看见他，便伸手出去挥了挥。

　　殷舍利跑到跟前，说：
　　“你怎么在这里？”
　　方宗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了看她身边的万俟斯，说：
　　“几天不见，找了个小老婆？”

　　“哈哈，对啊，羡慕了？”
　　殷舍利这么一说，万俟斯手用力使劲捏了她一下。
　　万俟斯连忙解释说：
　　“我，是师父的徒弟。”
　　方宗生站好了，同万俟斯抬手，行了个拱手的见面礼。
　　“那就是同事了。”

　　“还没说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是去接魂了吗？”
　　方宗生却摇摇头，说：
　　“丢了。”

　　“丢了？”殷舍利皱眉，说，“怎么丢的？”
　　“我接了无常发来的地点，时间，结果我去的时候已经不在了。我四下找了好几天，又调查了很多，最后还是找不到，就只有来这里了。”

　　万俟斯抬头看了眼那牌匾。
　　上面一个字没有，就是一块黑色牌匾。

　　“二位巡查，还有这位大人。”
　　大门打开，出来一个高帽子的人。
　　“梦殿下请三位进府。”

　　殷舍利本来并未要进去，但是既然是有请，她扯着斯斯也踩进这大门了。

　　谁知道，这梦南见面第一句话就是：
　　“说来可笑，我手上有一册生死簿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