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无》一只猫的潜伏

2、第 2 章

　　“午睡的时候吵什么吵啊？”二楼中间那个屋子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下来一个只穿着内衣和一件黄色短睡裤的女人。
　　万俟斯眼睛瞪圆了，脸红着，慢慢抬起收来，时有时无地遮住视线。
　　“都下午六点了，你这睡的是午觉吗？”殷舍利如此说道。
　　接着她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万俟斯，说：“来，给你介绍我的同事。”

　　“这位是旗如洛，和我一样也是巡查官，不过她主要负责京都中环的事情。”殷舍利说完，又补充道：“京都一共三环，我负责内环，还有个读书的老书生负责外环。”
　　万俟斯伸出手去，想和她握手，却没有被搭理。
　　旗如洛点了头，对殷舍利说：“这就是你说的生气旺盛的小子？”
　　“现在是我徒弟了。”

　　万俟斯的那只手在空中尴尬了一小会，她粘腻的手指互相安慰一下，接着被收了回来，在裤缝上面停留。

　　“书生呢？”万俟斯问，“去哪里了？”
　　旗如洛回到屋子里面，从门后拽出一件衣服套上，说：“去接他老婆了。”

　　殷舍利咳嗽两声，说：“书生就是管外环的人，不过他有事情出差去了，几个月之后就回来。”

　　出差出得这么久吗？地府果然不同寻常。
　　万俟斯有些想问的，但她瞅旗如洛好像有些不喜欢她的模样，于是默默地站在沙发的角落玩自己的手指，顺便哀悼回忆自己过去的人生，想着今后的生活要怎么过活。

　　“叫啥？”旗如洛边往楼下走，边问道，“你徒弟。”

　　“来，介绍一下你自己。”殷舍利熟络地搭上万俟斯的肩膀，笑着贴近了她的脸，说道。

　　万俟斯一愣，她歪头看了一眼殷舍利的眼色。
　　这人，不会是连斯斯这种名字都记不得了吧。
　　“旗老师，你好，我叫万俟斯，是京都本地人。”万俟斯说完才发现，自己这有什么好介绍的？好像也不是面试什么位置，需要简历来概括自己过去的经历。
　　想到这里，她看向殷舍利，心想，所以这个人是凭借什么条件要收自己当助手的？凭她说的自己有的那一身生气吗？

　　“别叫我老师，叫我将军。”旗如洛此时此刻终于态度缓和，说话带着点笑。
　　将军？万俟斯用疑问的目光得到了殷舍利的解释。
　　“京都三个巡查官都是周朝的人，我们几个都死了五六百年了。”殷舍利笑着说，“旗老师呢，以前是周朝大将军，咳咳，可以在教科书上看到那种。”
　　“师父你呢？你是做什么的？”万俟斯这声师父叫的亲切。
　　“我？”殷舍利仰着头，好像在回忆事情，她说，“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都快不记得了。”

　　“你师父是个酒鬼。”旗如洛此时插话说道，“跑江湖专门偷别人家的好酒。”
　　“别听她的。”殷舍利瞪旗如洛一眼，说，“我以前是个跑腿的，你可以当我是个保镖？”

　　殷舍利一脸炫耀的表情让万俟斯扯出一抹笑，说：“这样，师父还挺厉害的，像个侠客一样。”
　　“那肯定。”殷舍利说着让万俟斯也过来坐着。
　　万俟斯左看看右看看，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副不堪入目的模样，坐在沙发上面，好像有点恐怖。
　　幸好自己已经不流血了，不会弄脏别人家的东西。

　　“你是今天才死的？”旗如洛忽然问。
　　万俟斯呆滞地点点头，嗯一声。
　　殷舍利给旗如洛一记眼刀。
　　旗如洛却好像没有看见一样，无视殷舍利犀利的杀人目光，继续问：“那你师父有和你说，什么时候去挑个身子吗？”

　　万俟斯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来，不解地看了旗如洛一眼，又转过头来，看着殷舍利。
　　殷舍利收起自己方才的状态，笑着说：“挑个身子是行话，你现在看到的我们俩的身体都不是自己死的时候的，都是在地府去领的身体，方便在人间走动。”
　　万俟斯说：“那可以就要自己原来的身体吗？”
　　把自己的灵魂塞到陌生的身体里面就好像回了别人的家一样，万俟斯有些排斥。

　　殷舍利微微摇头，说：“原则上来说是不可以的，避免和生前的熟人碰到了，而且，做我们这一行的有个前提，死的时候都比较惨，身子大概是没办法用的，还不如挑个新的。地府那边捏人捏的可好了，要什么有什么，还可以定制，前凸后翘的，一马平川的，还有男人捏了女人的身子。总之是你想要什么就可以有的。虽然要适应个好几年才能自如活动，肯定不如自己原来的身子嘛。”

　　貌美如花又怎么样？万俟斯向来不在意这些，只是不能用自己原来的身体让万俟斯有那么一点难过，就好像自己把灵魂装进一个洋娃娃里面。
　　万俟斯觉得自己死的确实挺惨，身子也没个完整的样子，而且她估计那具身体肯定也在水里面泡了不少时间，她一时间竟然觉得有那么一点恶心，不过她摸摸自己的大腿，想着左右不也还是自己的身体吗？

　　“不过。”殷舍利忽然又开口，她把声音压的很低，只比气声稍微高了一点，好像在防着什么人，说悄悄话，“你的身子算很好的那种了，四肢健全，还有人样，可以抬到地府去修好的，毕竟你本来也不在编制里面，来上班了可就好几百年不能去投胎了。人道考量一下，师傅我可以偷偷摸摸地找熟人给你修，再找个道师给你上个遮掩符什么的。”
　　一时之间，万俟斯竟然不知道回应什么。
　　她说：“那谢谢师父了？”
　　“不谢不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完，殷舍利哈哈大笑了几声。
　　万俟斯跟着尬笑几声。

　　旗如洛此时此刻只穿了一件长上衣，下面的短裤贴身，好像没有穿一样。她提了一大件啤酒从厨房走出来。身边的殷舍利哈哈大笑着，仔细看看，眼睛里面还笑出了泪光。万俟斯忽然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加入了什么非法组织。
　　“师父。”万俟斯忽然坐直了说，“那我可以，去仓库看看嘛？”
　　“可以可以，你直接打开就行，要拿什么直接拿就可以。”殷舍利这么说。

　　万俟斯跳着，飘着进了杂物间，杂物间里面时不时传来几声惊讶的呼声。
　　旗如洛把啤酒拉开，咕噜咕噜喝了一整罐之后弹到沙发上面瘫着。

　　“老殷。”旗如洛说，“就这么捡了个人回来，不像你的作风啊。”
　　“早就想找个助手了。”殷舍利靠近了她，低声说“而且，我徒弟生气比我还旺呢。”
　　旗如洛呵呵笑，说：“这么快就把她当自己人了？也不怕她以后骗你？我看她，也不是个乖乖听话的姑娘。”
　　“那有啥，谁年轻时候听话。”殷舍利毫不在意地摆手，否认这个说法，“师父不就是这样吗？无私奉献自己，照亮宝贝徒弟。”
　　“神经病。”旗如洛哈哈笑。

　　听见屋外两个人的笑声，看着面前真实的道师上等用品，万俟斯有那么一点分裂。
　　刚刚看见殷舍利的时候，那个人明明还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拜了师之后，忽然就变了一个样子，都愿意为了自己做好像是违背纪律的事情，如果不是万俟斯明确自己不认识殷舍利，她可能还会以为这个人和自己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不过，这种微微的感动只持续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样子。
　　因为殷舍利要她睡那个卧室外面的小沙发。
　　按理来说，这人死了，就不用睡觉了，万俟斯没什么可做，也没什么好玩，除了师父点头送她的那张黄铜三十七层古罗盘，但是加上那些随意被扔在仓库的书籍和杂物，已经足够她三天不合眼了。

　　“我不用睡觉，我就在外面呆着就成。”万俟斯说。
　　殷舍利靠在门框上，说：“嗯，看你自己吧。不过呢，最好别去客厅，隔壁那个女的，睡觉不踏实，容易被吵醒。”
　　万俟斯点点头，说：“谢谢师父，知道了。”
　　“屋子隔音还是挺好的，我明天给你配个电视，再给你调个我们专用的手机。”殷舍利看着呆坐在沙发上面乖巧得不行的万俟斯，忽然心尖一紧，说：“要不是师父我喜欢女的，我就让你进卧室睡觉了。”
　　“啊？”万俟斯的神态被殷舍利观察着，“没事的，师父，我不介意。”

　　殷舍利轻笑，转身进卧室去了。
　　“晚安，小徒弟。”
　　“师父晚安。”

　　屋外的月光从来没有如此凉人，死后的灵魂好像更能察觉到人的气息。从来没有什么时候，万俟斯清晰地感受到一个人的存在，殷舍利就在隔壁，可能平躺着，可能侧躺着，或许，也可能趴着。
　　如果是在死之前，万俟斯不会那么在意身边的人，或者动物。此时此刻屋外传来的令人心悸的猫叫声，还有不知名虫子演奏的交响，都让万俟斯有种不自在的被隔离感混合着归属感。她好像只是在此处借宿一段时间，在殷舍利睡觉的隔壁，在月光照亮的大地，在生与死交界的世间。
　　万俟斯平躺下来，望着月亮，抱着那张罗盘，心中明明百感交集却又好像空无一物。

　　第二天一大早，殷舍利打开门的时候，万俟斯正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她听见门开的声音，便立刻站了起来，对自己坐了别人位置的事情丝毫不在意，她跑到殷舍利面前。
　　“师父早上好！”
　　这声充满活力的问候让殷舍利有些迷糊。
　　哦，昨天收了个乖徒弟，她这样想，接着伸出手拍拍万俟斯的脑袋。

　　“收拾一下，准备出门吧。”殷舍利说。
　　能有什么收拾的呢？万俟斯把她昨天得到的宝贝罗盘装口袋里面，立正站门边，说：“师父，去哪啊？”
　　殷舍利打个哈欠，摸摸她的脑袋，说：“上班啊，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