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无》一只猫的潜伏

1、第 1 章

　　京都长江二桥，一名男性司机醉驾，连撞数辆轿车，导致现场多名人员伤亡。
　　长江二桥连接市内高速路，这么一出事就导致二桥方圆十公里大范围堵车，消防车，救护车，警车都前进缓慢。

　　长江的水看上去流得平和，但是万俟斯知道，长江的水流得又急又快，江水冷的让人心死。看着江面上面那具面朝下，衣服像充了起的气球一样的尸体，万俟斯半蹲在大桥护栏上面，她难以接受自己就这么死了。
　　自己的好朋友已经在一边哭地昏厥了过去，和自己同行的人此时此刻也是哭的哭，面色都黑成煤炭一样。
　　刚刚被车撞到桥栏杆的时候，万俟斯第一次感受到那样钻心的痛，让她的眼泪瞬间就不受控制地飞向空中。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腰完全断了，落到水面的时候，她甚至听到了自己内脏破裂的声音。

　　万俟斯看向自己的身体，大腿上裸露出来的骨头让她有那么一点恶心，她没有镜子，看不见自己现在究竟是一副什么样子，但是她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我录取通知书都还没有收到呢。”万俟斯离死亡最近的那次，是她出生不久之后失去的陈姑爷，此时此刻她竟然不知道要想些什么，更不用说她应该做些什么。
　　回想起来，万俟斯这辈子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研究道师这个行业，为此，她的志愿也选择了有关的专业。从小到大，她的父母还有哥哥都很支持她，甚至还把家里面那些传下来的古书都翻出来给她看。
　　不知道他们知道这件事情，该有多么难过。

　　对于自己死了这件事情，她还有些没有缓过来，等她缓过来的时候，朋友已经被送上救护车，自己的尸体也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应该有无常来收我的魂吗？用一个巨大的铁钩子钩住我的腰，然后给我拴上锁链？”万俟斯嘀咕。

　　在警笛声之中，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那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地府的无常都很人性化的。”
　　万俟斯转过头去，看见一个比她高上一些的女人，她说：“你是无常？来接我的？”

　　女人摇摇头，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殷舍利，殷商的殷，舍利子的舍利，是京都地府巡查官之一。我不是无常，不是来接你的，我是来问问你，愿不愿意给我当助手。”
　　“啊？”万俟斯从护栏上面跳下来，到她的面前，说：“什么意思？”

　　外人看了，此时此刻殷舍利是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难免不少人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她。
　　殷舍利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不行。”万俟斯却摇摇头，说：“书上说了，如果我现在走了，无常没有接到我，我就是孤魂野鬼，没办法去地府投胎了。”
　　殷舍利笑了笑，说：“懂得不少。”
　　万俟斯此刻终于露出一丝笑，说：“那是，也不看我读了多少书。”
　　“你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了吧，无常一直都没有来接你。”
　　万俟斯点点头，说：“是，不过万一人家很忙呢？”
　　殷舍利说：“不相信我吗？”

　　万俟斯郑重地点头，说：“不相信。我是个新鬼，就像第一次出国旅行的人，在飞机落地之后，有个人忽然跳到你面前来说，他是当地什么什么部门的工作人员，要你去上班，说给你听，你信吗？”
　　殷舍利说：“不信。”
　　“那就对了。”万俟斯说完，眼神游离，不停地观察着殷舍利的表情。
　　“不信算了，麻烦我已经帮你解决了，至于跟不跟我走就是你的选择了，不过我必须和你说，你如果要等无常来，那是不可能了。”说完，殷舍利转头就要走了。
　　等到殷舍利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大概二十米，马上就要淹没在车流之中的时候，万俟斯忽然意识到，方圆这么堵车，能来这里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看那个人对自己的的确确没有加害之意，她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等会！”她喊道，“什么舍利，等会。”

　　殷舍利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因为受伤而走路十分滑稽的万俟斯，说：“想好了？做我的助理？”

　　万俟斯摇摇头，赶紧说：“不是，不是，我想先了解一下，你们这个，巡查官是做什么的。而且……”
　　万俟斯食指对点，微微低着头，说：“你能不能，向我证明一下你的身份啊？”

　　“证明不了。”殷舍利站在原地，“就像你说的，我这个不明来源的某部门工作人员实在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啊？这样的吗？”
　　“不过。”殷舍利说，“你可以跟我去我办公的地方看看，还有同事。总之，短时间内，无常是不会来收你的，你一个新鬼在外面游荡，是很容易被欺负的，不如跟着我。”
　　被威胁了。
　　万俟斯愣了一小会，然后说：“我想，先跟你去看看，行吗？”
　　如果说，这个舍利子真的要害我，我肯定逃不了，万俟斯这么想着，而且，刚刚她好像还说什么帮自己解决了什么麻烦。
　　“可以。”殷舍利说。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殷舍利边走边从口袋里面取出一张纸，递给万俟斯。
　　“这是什么？”万俟斯边说边打开纸。
　　纸有模有样的，像个正式的文件，只不过是黑白的，就连边框，花纹也都是灰色的。
　　上面写着：
　　京都地府巡查官需要做的四件事情：
　　1，管理门下人员，即使没有；
　　2，接到群众请求，务必调查清楚，给予满意答复；
　　3，定期清理辖区内部冤魂恶鬼，永远注意收走孤魂野鬼；
　　4，保持和道师，佛徒之间的友好往来。

　　道师！
　　“你们和道师有联系？！”万俟斯激动得以至于她停下自己的脚步。
　　殷舍利点点头，说：“怎么了？”
　　“那！那西城的道师你们也有联系吗？天门山的也有吗？”万俟斯问。
　　殷舍利拍拍她血肉模糊的头，说：“有的，我们毕竟是京都。等你成为助手了，要是想去也可以去和他们联系的。”

　　“虽然我现在很想一口气答应你，不过你还是先带我去你们工作的地方吧。”万俟斯说。
　　殷舍利哈哈两声笑，说：“你很喜欢道师吗？”
　　“对啊。”万俟斯说，“而且吧，算命先生说我很有天赋！血液里面有灵气。”
　　万俟斯嘟嘟嘴，有些伤心地说：“可是，算命先生也说我可以活一百多岁，结果十八岁就死了，也不知道他到底算得准不准。”

　　殷舍利说：“准的，你的灵魂很有生气。”
　　“真的？！”万俟斯说，“那看来他也没有全部算错嘛。”
　　殷舍利开着车来的，她上了车之后，看见万俟斯还想着拉动副驾驶的车门，于是笑着对万俟斯说：“你现在可以直接穿进来的。”

　　万俟斯摸着车门，说：“不能啊。”
　　“心里面别怕，试试，慢慢，一点一点把魂魄穿过车子。”
　　殷舍利的话很慢，万俟斯顺着她的话，真的把自己的半个手臂都给穿过了车，她索性一下子蹬地跳进了车里面，她习惯性地开始拉动安全带。
　　“不用系安全带，不然外面看上去很奇怪的。”殷舍利说。
　　“哦，对。”万俟斯把安全带放开，“我忘了，我已经死了。”
　　殷舍利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车平稳前进着，万俟斯此时此刻坐在车上，心里面的酸意开始酝酿了起来，她想到自己的哥哥，最好的朋友，拼命学习的这么多年，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又怕打扰到殷舍利，所以尽量哭的很小声。
　　她想透过车内后视镜看殷舍利，却一不小心看见自己已经分辨不清血与肉的脸，被吓得一叫。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殷舍利。

　　“想哭就哭吧。”殷舍利说，“毕竟你还这么年轻。”

　　万俟斯这才抱着自己的膝盖，埋头地开始大声的哭了起来，而这哭声，就算她震破喉咙，也只有身边这位才认识的人能够听见了，她的哥哥，父母再也没办法听见，来安慰她，抱抱她了。
　　车开进车库停下的时候，万俟斯哭得都没有声音了，她感受到车熄火，抬起头来，擦擦自己脸上的泪水。
　　“那个，那个，舍利？”万俟斯说，“我的身体，脸什么的，还能变回原来那个样子吗？”
　　“我姓殷。”殷舍利说完，开门下车，说，“下车吧。我带你上楼。”

　　“哦，”万俟斯飘出来。
　　从车库上电梯，电梯上升到下电梯的时候，万俟斯都有意无意地看向殷舍利。
　　电梯门开，万俟斯跟着殷舍利没有方向地走。

　　殷舍利停在一扇普通的门前，转过头，对着万俟斯说：“你叫什么？”
　　“啊？”万俟斯一愣，说，“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忘了问了。”殷舍利说，“所以你叫什么，我一会好介绍你。”
　　“哦。”万俟斯说，“我醒万，叫俟斯，我一会写给你。”
　　“斯斯？知道了”殷舍利说完，打开门，“进来吧。”

　　好有钱的巡查官！这套房，是上下两层，外带一个露天小花园。刚刚来的路上，万俟斯一直在哭，还以为车是开往郊外，此刻看见落地窗外面大大的首都市地标才意识到，这个地方是多么寸土寸金。
　　一眼看过去，除了近在眼前的大客厅，这个屋子有六个门，一层楼三个。
　　“楼上是巡查官的房间，一楼最边上那间是放杂物的，地府文书，抓鬼工具，道师和佛徒送来的礼物什么的，剩下的分别是厕所和浴室。”
　　殷舍利边说边往楼上走，她进了楼梯口第一个房间，说：“这是我的房间。”
　　“万斯斯？怎么愣着，上来。”殷舍利说。

　　万俟斯这才关上大门，然后小跑着跟了过去。
　　屋子里面是一张沙发还有一个茶几，一个靠在床边的办公桌，往里面还有一扇门，门里面是一张床，应该是这个舍利睡觉的地方。

　　“巡查官一般都在外面做事情，很少在这里坐着，除非到了要给地府写报告的时候，才会在这里待一整天。”

　　“那个，殷老师。”万俟斯说，“我能不能下去看看那个杂物间呀？”

　　殷舍利先是笑了笑，然后出其不意地摇摇头，说：“不行，那个地方只有内部工作人员可以进哦，所以等你想好了，我可以带你进去。这样吧，等你想好了，你可以叫我师父，我们就正式签合同上班，怎么样？”

　　万俟斯有些犹豫，她走回楼下，看着窗外的景色，然后说：“师父！我要签。”
　　殷舍利听见之后，好像有些晃神，她说：“嗯，好，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徒弟了，我会教你我所有的知识还有技能，希望你能认真地学习，修习自己的品性还有能力，早日成为顶天立地的人。”
　　“好！我知道了！！！”万俟斯立正说，即使她有一条腿现在要稍微短那么一些，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