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伴魔》白纸纸纸

1、第 1 章

　　“我要是韩国人的话，整容一定要照着她的样子整。”李琳望向靠在咖啡店柜台边的高挑美人，语气里满是羡慕：“如果能重生捏脸成这样，那人生可能就是简单模式了。”

　　话音刚落，她的面孔就在洛玖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本来清秀的脸被一团安定变幻着的雾絮所取代。洛玖见怪不怪地垂头喝了口咖啡，而除她以外的所有人，似乎都毫无觉察，谈笑如常。

　　如果说洛玖年幼时偷偷跑进财务室，触发警报招来即刻出警没有哭叫作孩子不懂事。

　　大学时最后一门课差零点三分，险些挂科被开除丝毫不慌是处变不惊。

　　重物高空坠落砸到脚边，扫了一眼拔腿就走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那这几天洛玖还能对她见到的光景平静如常，从人类语言中就很难找到程度合适的形容词了。

　　她普普通通地擦着边当了二十六年的普通人，这段时间以来总算是发掘出了一点自己特殊的地方。那就是不管遇到什么有违常理的现状，她都可以安安静静地接受设定。

　　就像现在她坐在星巴克里，环顾四周仔细数数，店里的人大概能拼凑出个十二个半，外加手脚眉眼零件若干。

　　之所以有零有整，是因为除了洛玖之外，店里几乎没有一个人看上去是完整的。部分身体变成了雾的人形像平常一样行动着，但在洛玖的认知里，这一幕却实在太过诡异。

　　咖啡不知道是否倒进了嘴里，有形的牵起无形的手，人与雾絮相互拥吻。一切都太过普通，以至于洛玖感觉自己才是最大的怪异。

　　李琳欣赏完美人就把包留给洛玖看着，自己起身去了洗手间，正好让洛玖得以不用继续看着她。异变在李琳身上已经发生不止一次了。上次被模糊掉的是她还算傲人的身材。虽然这不是洛玖第一次直接观察到看到雾化的瞬间，但发生在亲近的好友身上，确实是让她更难视若不见一些。

　　奇怪的是，虽然整张脸都变成了雾絮，但洛玖仍然可以从中分辨出人的身份与表情。被雾化抹消的似乎只有某些概念上的差异。

　　一切都没有消失，只是被替换成了一种同质化的干扰。就像是一种存在意义上的白噪音，这几天以来突然充斥在了世界里。

　　洛玖在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取饮料的柜台。那个刚刚被好友盛赞美貌的女人刚从店员手中接过咖啡，正点头道谢。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个少见的美人。但让洛玖更加意外的却是她的完整。

　　这是洛玖两天来看到的第一个完整的人。至少在衣服遮掩的范围外，她的身上没有丝毫雾絮化的痕迹。

　　洛玖眼中的世界变得不对劲是从一周前开始的。那时候她还在略微开心于最近耳边好像不知不觉清静了许多。老板既没有絮絮叨叨说自己生了个女儿这数学就是怎么学都学不明白，也没嗤笑对接的外国企业脑子就是不灵光不会办事。

　　直到她看到一团雾人走过来给她分配工作项目。

　　从那开始，让洛玖听起来烦躁的话确实地减少了，代价则是这个世界越发诡异了起来。

　　从她身边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发生异变。最初的几天还是一个个发生变化，但很快地，受到影响的人就开始指数级增加。之前已经发生过异变的人也发生了第二、第三次雾化。

　　她看到的这世界的异常是真的存在么？还是只是她产生的幻觉？洛玖偷偷打量着那边的人，开始再次进行最近无限重复却难下定论的思考。

　　洛玖眼中雾化的发生是有具体的条件的。她已经大概掌握了其中的规律，却仍然不确定这种现象的客观存在。如果是幻觉的话，那自己没有接触过毫无了解的人为什么也全都出现了雾化？可要是真实的变化，又好像只有自己有所察觉。

　　她这种年纪的社畜，早就当不了什么被选中的孩子了吧。

　　她能够一直保持完整也只是因为她早早意识到了那个祸从口出的规则，之后开口说话前必先六思七思□□思而后行罢了。异变的触发点实在是有些过于严苛，为了无意之中中招，她甚至想请个长假自闭起来。

　　洛玖胡思乱想着，忽然看到那边的美人拿着咖啡，直接走到了对面的桌边坐了下来。

　　这个人确实很美，身型高挑纤长，洛玖大概估计着自己的身高可能只刚过她的胸。十月的天已经逐渐开始转凉。她在鲜红的衬衫外套了件黑色风衣，整个人显得热烈张扬。她毫不掩饰地盯住了洛玖径直走来，表情中是清晰可辨的惊讶，似乎还隐隐带着一丝喜悦。

　　洛玖迅速地回顾了一下自己开始注意美女后的人生，十分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种高个子的好看女人。

　　那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洛玖心中一动，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看到对方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惊讶，而她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正是……

　　“我觉得还是小拇指甲短的人比较聪明。”一句意义不明的话突然打断了洛玖的思考。她下意识看向了眼前人的手。那双看起来十分有力的手正摆在她面前的桌上，小拇指的指甲正如她所想的消失了，如果离远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什么并不精致的灰色美甲。

　　对面的人仿佛在追踪着她的视线，在察觉到目光的落点后，脸上又不禁绽放出一朵笑容。

　　“你果然看得到。”她的语气像是刚做了实验得到了显著差异结果一样笃定：“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海希。”

　　说是自我介绍但明明只有名字嘛。洛玖心中偷偷腹诽。

　　“洛玖。”她感觉自己被气场压迫着握住了伸来的手，相触之处意外地传来了温暖的力度：“你说的看得见指的是？”

　　海希皱了皱眉，很不喜欢这种明知故问的对话方式：“异常。”

　　她抬起手，几乎要把雾絮化的指甲伸到洛玖的眼皮底下：“这些你最近开始看到的异常。”

　　得了灰指甲一个传染俩，洛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奇怪的东西。她用力摇摇头，把杂乱的念头晃出去。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部分吧。”海希的语气有些模棱两可：“身边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你该不会什么都没想过？”

　　“当然是想过的。”洛玖叹了口气：“但说实话在你跟我搭话之前，我一直怀疑是我得了什么妄想症，已经在调研精神病院了。”

　　“那我现在可以和你确认，这都不是你的幻觉。总不会我们两个产生了一样的幻觉吧？”

　　“要是两个有同样幻觉的人凑巧来到同一家星巴克，那可以说是幻聚一堂了。”洛玖嘀咕道。

　　这次大概是幻觉，洛玖隐约看到对面的人风衣包裹下的身体畏缩了一下。

　　“这里人太多了不方便谈。”海希环视了一下四周：“我们得去个安静的地方。”

　　“我现在还走不了。”洛玖指了指桌上的包：“我朋友的东西还在这呢。”

　　“那我去门外街角等你。一会你和朋友分开后自己来找我。”海希拿起咖啡，向门外指了指：“这很重要，尽快。”

　　洛玖点头应下，心中开始紧张了起来。海希看起来好像知道的比自己多很多，而且似乎真的有做出什么行动的样子。不像自己只有表面上冷静如常，实际上一筹莫展。

　　其实她也没有多在乎。洛玖是那种知道自己身体有百八十个毛病也不去体检的人，比起这个世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一会要和陌生的漂亮女人谈这种两人之间的话题更让她紧张。

　　洛玖开始努力设想一会可能发生的交谈。海希到底知道多少呢？接下来是邀请我去一起拯救世界还是变成世界灾变求生剧本？自己要怎么问才能从海希那里挖到更多的信息？

　　洛玖在一瞬间仿佛找回了自己当年校招前准备面试的感觉。

　　她思绪发散着等到好友回来，随意找了个借口独自离开。这个人的出现已经确认了这一切不是幻觉，那洛玖觉得她起码不用去花钱找心理医生了。是件好事。

　　而事实还能差到哪里去呢？就算世界真的要炸了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至少比起去花冤枉钱和去住精神病院相比，这个世界迟早要完还更让洛玖可以接受。

　　洛玖推开门，走向约好的街角。她走到转弯处，正要寻找海希，刚一扭头，一个突然的拥抱带着裹挟着香水的风扑面而来。

　　是祖马龙的香水，英国橡木和红醋栗，按洛玖印象中祖马龙那种三步就散的留香，这个人肯定是刚刚才喷的香水。自己有让她等得这么无聊么

　　洛玖心中满是莫名其妙，从又香又软的感觉中挣扎出来，抬起头与海希对视。

　　她的表情很复杂，丝毫没有符合这个热烈拥抱所应有的激动。

　　洛玖张了张嘴，在犹豫该怎么开口时，突然感到腹部一凉。

　　她垂下目光，看到的是海希藏在风衣下的手中握着匕首，在拥抱的同时没入了她的腹部。

　　“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要喷香水啊？”

　　“好香好暖。”

　　这是洛玖的意识陷入黑暗前，心中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