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智》金篁君

34、尖塔营地（2）

　　里奥担忧地坐在床边。

　　虽然雷蒙德仍处在昏迷中，但艾玛说今天他应该就能醒过来，于是里奥在吃完晚饭后就一直在他身旁守着，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四个多小时。

　　“……里奥？”

　　听到轻推门的声响，里奥侧头看去，见艾玛正裹着披肩往屋内探头，他赶忙起身，却不想枯坐了四个小时腿早就麻了，踉跄了好几步，幸好眼疾手快扶住了一边的桌角，这才堪堪站稳，“艾玛婆婆，您还没睡啊？是我吵到你了吗？”

　　“人老了，睡眠也少得可怜。”
　　艾玛笑道，“怎么，还是不放心吗？”

　　里奥抿了抿嘴，“万一雷蒙德醒过来，我却睡着了可怎么办……”

　　艾玛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里奥，而后叹了口气，“里奥，反正你也睡不着，跟婆婆我聊聊天？”

　　“艾玛婆婆您来这边坐！”

　　里奥扶着艾玛，两人围着蜡烛坐在了桌子两侧。

　　“里奥，你和雷蒙德是什么关系？”
　　面对艾玛开门见山，里奥却显得十分局促，“和雷蒙德？……尤金说我们曾在一个学校念书……啊，艾玛婆婆，尤金是我的另一个朋友，他……”

　　艾玛显然并不介意里奥突然手忙脚乱的解释，她笑了笑，“不用告诉我别人是怎么说的，也不用告诉我那些过去。里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你现在的想法。”

　　“我……”里奥迟疑了，他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头，他回头看了眼沉睡中呼吸均匀的雷蒙德，目光轻柔地划过他刀锋似的面容，眉头却越皱越深，“我也不清楚。”

　　艾玛显然看懂了里奥的困扰，试探性地问道，“友情，或是爱情？”

　　“艾玛婆婆，我不懂‘爱’，但我也不想要‘爱’。”
　　里奥坚定地再次摇头，“因为我不想和雷蒙德的关系最终留下遗憾。”

　　本是打算开导里奥的艾玛却在听到“遗憾”这个词时显然一怔，苍老的目光中登时闪过无数剪影。

　　“里奥你知道‘命定伴侣’的关系吗？”
　　不出所料，里奥疑惑地摇了摇头，艾玛道，“这种关系只会出现在Alpha和Omega之间。”

　　里奥好奇道，“那要怎么分辨这个人是不是‘命定伴侣’呢？”

　　“所谓的‘命定’就是命中注定，大部分情况下伴侣双方会在第一眼就能察觉到，‘他/她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第一眼吗？就算有这么一个人，他也不记得了。
　　里奥不自觉又看向雷蒙德。那雷蒙德呢？他有吗？

　　艾玛看向蜡烛，仿佛眸中有火光在律动，“我和老托马斯就是‘命定伴侣’。”

　　见艾玛的唇畔泛起眷恋的笑意，里奥瞬间明白了艾玛口中的这位“老托马斯”先生的身份。或许是受到了艾玛情绪上的感染，里奥瞬间觉得眼前这根小小的蜡烛竟在这冷风不断的寒夜给与了他些许温暖。

　　里奥识趣地为艾玛倒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药草茶，“那时我刚去城里的医院见习，而老托马斯，哈哈，那时还是年轻的托马斯，不知道为什么被揍的鼻青脸肿被送进了病房。”

　　“年轻的托马斯对所有人都很凶，不过他这样色厉内苒的人我在乡下可见的多了！”
　　艾玛朝里奥比了个强壮的手势，引得里奥笑开了花，“不出所料，你只要比这家伙更凶，他就像漏气的皮球，再也鼓不起来了！”

　　“艾玛小姐果然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托马斯先生肯定这么想。”里奥笑道。

　　“当然！后来他的主治医师就变成了我……”
　　艾玛再次陷入回忆，“于是我也才知道，原来他跟我一样，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落入了爱的泥潭。”

　　“真好。”里奥用手托腮，看着眼前提到爱人的艾玛仿佛又变回了阳光明媚的少女。

　　“不过托马斯的伤总有好的时候，他虽然出了院，但也经常会在节假日来探望我，毕竟他工作的地方十分遥远。”艾玛静静地揉搓着自己粗糙的手掌，“直到有一天，他出现在我的面前，虽然满脸疲惫，我却能读懂他的意思。”

　　“他失去了自己的一切，工作、朋友，甚至理想。
　　他说他什么都没有了。
　　但我笑着告诉他，他还有我。”
　　艾玛轻轻弯了弯嘴角，仿佛想起了那时她给托马斯的那个温情满满的拥抱，“后来我们结婚了，托马斯也因此开始做起自己喜欢的事业，而我也开始做起自己最想做的研究——现在想想，那恐怕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艾玛婆婆……”
　　“可是好景不长，老托马斯还是去世了。”艾玛无奈地叹了口气，“人老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疾病，所幸这位老伙计并没有承受太多的痛苦。”

　　里奥原本还想着要如何安慰艾玛，然而出乎意料，艾玛显然对爱人的去世并没有太多沉痛，而是接受，十分坦然。

　　这也是“爱”吗？里奥不解。
　　爱，亦可以照亮所有的阴霾。

　　里奥将艾玛送回了卧室休息，等他再回到房中时锁好门，蜡烛已残，将屋内的影子撕扯地扭曲，就像此刻里奥矛盾的内心。他有些恍惚地又点上一支蜡烛，却听到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

　　“里奥……”

　　手中的火柴一颤就这么掉落在了桌上，火焰灭掉的一瞬里奥慌忙转身。天知道，这声呼唤他到底等了多久！

　　“雷……”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
　　“呜呜呜……你终于醒了……”
　　雷蒙德刚撑起上身想要坐起，却被里奥飞扑入怀差点砸回床板。

　　“你……”感觉到怀中人无助地颤抖，尚不清楚目前情况的雷蒙德决定先好好安抚里奥，他一手撑住两人的重量，另一手则是轻拍里奥的后背，口中反复重复着“没事”“别怕”“我在”。

　　不知过了多久，里奥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虽然被他的眼泪鼻涕蹭湿了一整个前襟，不过雷蒙德并不在意。

　　“好点了？”
　　“才没有！”
　　雷蒙德看着眼前的里奥耍起小脾气顿觉好笑，不过确定了周遭的环境虽然陌生却十分安全，雷蒙德也就任他发泄，毕竟他看起来清瘦了不少。

　　见雷蒙德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里奥的双颊飞起红霞，不自觉地移开了眼，而后佯装凶巴巴地对雷蒙德道，“别盯着我！”

　　“里奥，总要跟我讲讲现在的情况吧？你没事吧？”
　　雷蒙德无奈道，“朱利安走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对了，尤金呢？”

　　听到“尤金”的名字，里奥的精神瞬间萎靡，小嘴一瘪，“我没找到尤金……我把尤金弄丢了……”

　　雷蒙德听着里奥的讲述，自己缺失的记忆慢慢得以补全。虽然里奥把救自己的那段遭遇轻描淡写地略过，但雷蒙德清楚当时的里奥该是承受了多么沉重的心理和身体的压力，而他……却是一无所知的始作俑者！

　　“对不起，里奥。”久久的沉默后，雷蒙德这才憋出一句哽咽的道歉。

　　里奥却朝摇摇手指，“这时候对我说的应该是道谢，而不是道歉。”

　　雷蒙德一愣，俄而笑笑，“谢谢你，里奥。”

　　里奥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如果有尾巴估计已经翘到了天上去，然而突然想起了“尤金”的事，立刻收敛起了自己的小骄傲，不安地问道，“可尤金……”

　　“没事，里奥没有在洞穴发现尤金对吧？”
　　见里奥点头，雷蒙德推测道，“那就证明他有一线生机，我宁愿做最好的打算。”

　　“我们之间只是暂时失联了，等我的身体再恢复几天，里奥。”雷蒙德虽然醒了，但这次毒性发作的时间太长，虽然毒暂时被压住，他的身体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等去了临近的城镇，我会拜托当地的执政官联系帝国情报科一同寻找尤金的下落。”

　　听到雷蒙德的说法，里奥多日来一直提着的心这才彻底放回了肚子，他倒在雷蒙德的身边，感觉整个身心都得到了放松。

　　雷蒙德醒了，尤金可以再联系，黑曜石有寻找的方向，新的提纯方法他也找到了！
　　——还有比现在更开心的时刻吗？

　　“里奥，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爱是不是遗憾……”
　　沉默了许久的雷蒙德突然开口，里奥不知道的是，他刚刚与艾玛聊天的时候，雷蒙德的意识就已经逐渐恢复了。

　　“唔……”里奥皱起眉，他看着雷蒙德的眸子在烛光的映衬下忽明忽暗。

　　“我只能说，爱确实会产生遗憾。”

　　听到雷蒙德的肯定，里奥静静地躺着，不知为何心情却瞬间跌入了谷底，他的咽喉像是被人紧紧扼了住，是痛苦不堪却又无能为力，然而下一秒，巨大的黑影笼罩而下，一双大手捧起了他的脸颊，轻柔而温暖，里奥呆呆地望进上方雷蒙德的瞳子深处，竟发现那里面竟是一汪春水，盛着足以溺毙一切的温柔。

　　“但我会斩断一切让爱产生遗憾的因素。
　　“若是命运，那我便于命运抗争。
　　“我会守护你的，里奥。”

　　额头一点温热，里奥悄悄闭上了眼睛。雷蒙德的吻，虽如蜻蜓点水却足以慰藉里奥怅然若失的内心。
　　“我绝不会让你遗憾。”

　　咚咚咚。
　　一阵急促有力的敲门声搅乱了满屋的缱绻，雷蒙德对满眼惊恐的里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来者这明显不是艾玛婆婆。

　　门外的人半晌没有听到屋内的动静，竟是直接开了口。
　　“有人吗？这里有伤者急需救援！请帮帮我们！”

　　雷蒙德和里奥一愣，这人声他们再熟悉不过，是远在法德尔要塞的史蒂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