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智》金篁君

11、有志青年会（7）

　　博斯的手紧紧地抓住胸口的十字架吊坠，看向阿尔伯的双眼早已濡湿一片，“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眼前黑衣人的脸异常瘦削，宛如一个骷髅贴着一张薄薄的人皮，一双干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博斯，头发更是稀稀拉拉地耷拉在头骨上，宛如杂草。

　　“很惊讶吧？我没死！”
　　阿尔伯看向博斯的眼神只剩下冷漠，“卢瑟呢？”

　　“卢瑟已经死了。”博斯摇摇头，轻轻的声音将噩耗真实又残忍地摆在了众人眼前。

　　卢瑟死了。
　　那个妄图拯救人类的盗火者很早就已经死了。

　　短暂的沉默后，阿尔伯大笑起来，本就毫无肉质的脸变得更加扭曲，“死了？他怎么可以死？他必须由我杀死，由我亲自杀死——唔！”

　　“喂喂，别忘了我的存在啊！”

　　寒光一闪，阿尔伯的话被打断，他被猛地踹翻在地。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尤金轻盈落地，见阿尔伯的半只手臂被他削掉在地上，他讪笑着将手中长剑一甩，“下次可就不是被砍掉手臂这么简单了！”

　　“呵，”阿尔伯冷笑一声，将手臂捡起瞬间生长了回去，“找死！”

　　眼见着阿尔伯朝着尤金猛攻过去，博斯刚想起身却被乔伊拽住了衣角，“神父！诺亚快不行了！”

　　博斯这才回神，看着眼睛红肿的乔伊咬了咬牙，将因为再见阿尔伯的心思给收了回来，他拍了拍乔伊的头看向里奥与诺亚，前方雷蒙德正在和夏利的军队交手，后方尤金和阿尔伯正打作一团，里奥依旧全神贯注地正将药石磨成粉。

　　“里奥，需要我们做什么？”
　　博斯带着乔伊来到里奥身侧，里奥只是将一份手稿扔给他们，没有说一句话。

　　“这是父亲的手稿！但这上面并没有写缓解丧尸病毒……唔……”
　　“乔伊！”博斯一手将乔伊小声嘀咕的嘴巴给捂了上，“现在只能相信里奥！看看接下来要做什么？”

　　“里奥已经进行到药石……那么还需要树藤籽，紫苏叶……玻璃盏中加入十五毫升水煮沸！”
　　博斯点点头，两人蹲身在纷乱的书籍和仪器废墟之中寻找着手稿上写明的材料。

　　“不愧是屡立战功的雷蒙德上校！”
　　夏利吐出一大口血，硬生生挨了雷蒙德几拳，他的肋骨不仅断了而且还插进了内脏，“不愧是最强Alpha。”

　　以前他对雷蒙德的战斗力只是略有耳闻，称他是战神的有，骂他是撒旦的也有。夏利瞥了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十几名下属，虽然他们都带了枪，但身经百战的雷蒙德身手敏捷，再加上这里迟迟不消散的烟尘遮挡视线，雷蒙德竟将他的下属一个个撂倒在地，废了手脚只能哀嚎，而反观雷蒙德，身中的数枪皆是为了保护身后的里奥等人不得已硬吃的子弹。

　　“上校真不用枪？”夏利明知故问道，他勉强看见了雷蒙德腰间别着的好几只枪械，然而他眼前的视野已经开始模糊。

　　“你们不值得。”
　　雷蒙德口中略有喘气，他能感受到身体的血液正在一点点流失，他虽是强壮的Alpha但仍是血肉之躯，速战速决才是上策，但他的配枪只对丧尸，不对人类。

　　雷蒙德将手上沾满血水的手套重新戴好，“对付你，Alpha的拳头就够了。”

　　“里奥——”
　　听到乔伊的惨叫，雷蒙德心像是漏了一拍，慌忙转头。

　　时间刹那仿佛凝滞般变得十分缓慢，眼前的画面好似慢动作，周遭的喧嚣声都戛然而止，他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的里奥，那双翡翠般耀眼的眸中映出惊慌失措的人影，是雷蒙德，是他自己，而里奥脖颈上的皮肤则是被瞬间刺穿，厉牙仿佛要将瘦弱的他彻底咬碎，最后只剩满眼的鲜红从里奥的颈间喷洒而出。

　　雷蒙德已经无法阻止惨剧的发生。

　　老亨利？
　　一声枪响让雷蒙德身体一震，只觉胸口闷痛传来，衬衫上瞬间晕染开一片殷红的血花，血腥味开始充盈口腔，他并没有看自己受伤的胸口，而是死死的盯着眸光一点点暗淡的里奥硬生生倒了下去，而在他身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枪的夏利，也在此刻带着嘴角满足的微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的上帝……”
　　“不！里奥！”
　　博斯扯住惨叫的乔伊将他迅速拉住，两人远离已经丧尸化的老亨利和被咬住脖颈的里奥，将奄奄一息的诺亚护在身后。

　　“乔伊，里奥已经……”
　　“不……亨利爷爷怎么会……里奥，里奥还有救，我们……”

　　“呵呵，小朋友，听博斯神父的话，这家伙确实已经没救了！”
　　博斯感到身后一阵恶寒，他将乔伊抱紧在胸口，抬眼就看见阿尔伯正缓缓向他们走来，而他手中正拖着尤金的一条腿，就见尤金面朝地不明生死，他的一只手仍握着剑，然而另一只胳膊已经被废，毫无知觉地软绵绵垂在一边，被阿尔伯拖过之处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色。
　　“没有人能救你们了，博斯。”

　　“为什么？”博斯颤抖着声音，双眼通红地看着阿尔伯，“你真的完全变成‘带领者’了吗？”

　　“我？”
　　阿尔伯将尤金随意扔在了一旁，抬手便拽住博斯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终结的快感，“这一切都是复仇，亲爱的！”

　　“还记得你当时用什么话拒绝我的吗？”
　　阿尔伯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博斯的脸颊，那只手异常干瘪仿佛枯树，但语气却像是爱人之间的低语，温柔而动情，“你说你这辈子的灵魂是属于上帝的。你不想被人当做是需要保护的Omega，你想作为真正的人，不是生育工具——”

　　说完，阿尔伯却脸色一沉，抓住博斯衣领的手更是一紧，“但你却和卢瑟……”

　　“咳咳——阿、尔伯……”
　　“是，我比不上卢瑟，他帅气、聪明，有野心，不像我！”
　　“不，阿尔伯……我从来、从来没有这样看你……”
　　“闭嘴！”
　　阿尔伯再次收紧手力，博斯的呼吸已经开始急促，“诺亚？就是诺亚吧？你和卢瑟的孩子？”

　　“本来想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丧尸化的，但是太慢了！太慢了！”
　　不等博斯再次出声，就见阿尔伯朝受控制的老亨利使了眼色。
　　“就让他的爷爷来加速吧！别担心，博斯！很快，很快就会结束……”

　　老亨利听到指令后放开了里奥，将利齿从他的脖颈拔出。里奥像垃圾一般被随意丢弃在一旁，失血过多让他的皮肤更加苍白，他咬紧颤抖的嘴唇，用尽力气将一袋粉末丢入脚边正烧的滚烫的玻璃盏中。

　　“不准碰他！”
　　就在亨利露出利齿要咬向诺亚之际，乔伊大喊一声，抄起身旁的一条长玻璃碎片便刺向亨利的身体，即使他的双手被锋利的玻璃反伤也丝毫没有退却，依旧狠狠地扎了下去。他的脸上沾满了眼泪与尘土，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对不起……亨利爷爷……诺亚他……我说过，我会保护他！”

　　血的味道。
　　丧尸的双眼是无法视物的，但老亨利却将头转向乔伊，他没有在意没入身体的玻璃，而是缓缓伸出那双枯木般瘦削的大掌，轻轻握住了乔伊正在流血的小手。

　　“老亨利？”
　　阿尔伯瘦骨嶙峋的面部有了一瞬间的讶异，口中暗暗念叨着什么，老亨利慌忙松开乔伊的手，双手抱头挣扎起来，乔伊回到诺亚身边，就见老亨利一边后退，一边张开了血盆大口发出诡异而尖锐的惨叫。

　　“乔伊……药……”
　　混乱之中，乔伊勉强听到了身旁传来的细微声响，就见倒在血泊中的里奥正指向冒着徐徐热气的玻璃盏，那里面盛着粘稠的黑色液体，乔伊咬咬牙，朝玻璃盏伸出手去。

　　“哼，不听话的老东西！”
　　眼见着老亨利已经不听自己的驱使，阿尔伯眉宇一皱用脚挑起一根铁棍用力一提，下一瞬木条朝乔伊和诺亚的方向飞去，老亨利仿佛察觉到了危险，迅速移动着身躯本能地去挡如同箭矢般飞速的铁棍。

　　“亨利爷爷！”
　　乔伊哭喊着，就见铁棍的一半卡在了老亨利的头骨中，脑浆滴滴答答地散落在了地上，老亨利的身体最终倒在了乔伊和诺亚身前。

　　“是你吧？”阿尔伯放下快要窒息的博斯，看向乔伊，“卢瑟和博斯的孩子？”

　　“没错！我是卢瑟先生的孩子！我们所有人都是博斯神父的孩子！”
　　乔伊狠狠地瞪向阿尔伯，气得直发抖，“可恶的丧尸！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让亨利爷爷变成丧尸！为什么要杀里奥！为什么要杀尤金教官！为什么要杀雷蒙德先生！”

　　“为什么？”
　　阿尔伯突然闷声笑了笑，“孩子，不要妄图理解所有人，这个世界本就污秽。”

　　“不……笨蛋乔伊……别信……”
　　乔伊一愣，就见怀中诺亚那张惨白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有了血色，他们伸出手紧紧握住彼此，“‘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出自《圣经》）

　　听及此，阿尔伯的眸中闪过怒火。这句话，卢瑟也曾对他说过。

　　然而就在阿尔伯怒火中烧想要直取乔伊和诺亚性命的一刹那，一阵杀气逼来。耳旁传来“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雷蒙德歪歪斜斜站起的身影中射出，阿尔伯本不屑去挡却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在这之前冲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慌了。
　　阿尔伯一怔，看着银色的子弹无情地贯穿了博斯的身体，打入自己早已不在跳动的心脏。

　　“博斯……”
　　阿尔伯呆愣着扶住博斯单薄的身体，刺目的赤红让他的大脑空白一片，此刻对鲜血渴望的本能竟然让他生出了厌恶和恐惧，他颤抖着双手，惊慌地像个孩子，“你……为什么！不！不会！”

　　博斯维持着一贯的微笑，呕出一口血来，他虚弱地握住阿尔伯的手，“乔伊是卢瑟和……艾丽娅的孩子……我没有……从始至终都没有……”

　　阿尔伯怔愣地看着依旧笑如春风的博斯，周遭世界的颜色如同博斯面容上的血色在他眼中一点点消失殆尽。

　　“阿尔……我说这辈子、献给上帝……但如果你愿意接、接受这样的我……我愿意……”
　　“别说了！不要再说话了……你会死……会死……”
　　“没关系……我已经、祈祷了……我会分担你的罪孽……地狱……我们……地狱再见……”

　　“博斯。”
　　阿尔伯口中一遍遍呼唤着博斯的名字，声嘶力竭，但无论重复多少遍都再也得不到回应。

　　博斯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阿尔伯只是盯着博斯，已经干涸的双眼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流出泪水，他面如死灰，直到一片黑影笼罩在他的身前。

　　“为什么不把他变成丧尸？”雷蒙德缓缓开口。

　　“他是上帝的，是最纯洁的天使，他不该因为我下地狱。”
　　阿尔伯静静地看着博斯的面容，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已经逐渐冰冷，他对现世的唯一迷恋也已消失，“杀了我吧，我早该死了。”

　　“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是否受人指使？”
　　见阿尔伯心思已死根本不答，雷蒙德叹了口气最后道，“有什么愿望？”

　　“将我和他一起火化。”
　　“好。”
　　一声枪响，子弹炸开阿尔伯的头颅，他应声倒在了博斯身侧，没有了气息。一个药剂瓶从阿尔伯的黑衣中滚出，雷蒙德俯身将它捡起，药剂瓶上贴着“X”字样的小标签。

　　“不要——尤金！”
　　听到乔伊和诺亚的尖叫，雷蒙德抬眼，就见两人拼命拽住摇晃着身体的尤金，而满脸是血的尤金则是举着长剑正准备狠狠地刺向里奥。

　　“滚开，雷蒙德！”
　　尤金失手了，他的剑被冲来的雷蒙德挡下，正扎进他的左肩骨。

　　雷蒙德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即使他的整个身体都已经疼痛万分，但大脑在这一刻却格外清醒。
　　“把我们留在这里，封上地下室的门。”

　　尤金冷笑一声，“做什么？等里奥咬了你，你们再上来杀我们？”

　　“……我会把他杀掉，然后自杀。”

　　“呵，如果不是现在，我会认为你的做法十分罗曼蒂克。”
　　尤金扯了扯嘴角，“再不滚开就别怪我动手了。”

　　雷蒙德一双深潭似的鹰眸瞬间锋利异常，他一手直接握住尤金的剑身，根本不在意瞬间鲜血淋漓的手掌，讪笑道：
　　“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