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小混蛋与老好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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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百般为难，千般痴缠，万般不舍。
藕断丝连，意惹情牵。
是庵老师看红酒杯的眼神。
不是看我的。
就冲这个，我也不能放过他。
【2】
其实庵老师看酒的眼神也没有那么露骨。对旁人而言，只是他在听我解释族姐为什么不在时多看了一眼，手指在玻璃杯上虚划了两下。但我太了解他了。
从前的夏天，我还是高专的学生的时候，他会在结束教学后带我们去吃饭。那时他也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冰啤酒的，还自以为没人留意到这一点。
他酒量不好，酒品更是一般。或许正因如此，才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沾过酒。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还是因为冥冥前辈当着我们一帮学生的面，泄了他的底。
“很喜欢喝。喝了又控制不住自己。幸好破坏力不大。”同我们说笑的冥冥前辈若无其事地说。
“少说这些和术式无关的话题吧。”庵老师无可奈何，只有转移话题，“高专高价请你特训，可不是让你划水来的。”
冥冥前辈结束闲聊，重启训练，我却无法投入其中，满脑子都是冥冥前辈和庵老师。
他没在我们面前这么笑，没穿过羽织绔以外的服装，没有喝过酒，更别提露出醉态。他严守教师的身份，是咒术界为数不多的，在世俗意义上也可称为良师的人。
但属于他私人的一面，被他有意无意地藏得严严实实的，只有极其偶然的时刻，那不为我们所知的一面，会像电车上他的长发一样，巧合地扑进我怀里。
【3】
当他想要打开纸门离开时，我拦在了他面前。
“……动作比以前敏捷不少，看来没落下练习。”
“……”
我像是会被这种程度的转移话题糊弄住的人吗？
“我就问三个问题。”
“……”
他不说话，我就当做是默认了。
“第一个问题，你喜欢她吗。”
“这是大人之间的事……”
我任他结束自己的长篇大论。
“第一个问题，你喜欢她吗。”
“……”庵老师终于妥协，退回桌边，低头轻轻晃动酒杯，却一口没喝，“今天是第一次见面，理论上。”
【4】
“第二个问题……你讨厌我吗？”
我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庵老师用匀酒掩饰窘迫实在是下策中的下策，只是一个名字，就让他手指一收，酒液险些荡出玻璃杯。
他看起来宁愿面对五条悟。
【5】
摇头。
【6】
青年默不作声地离我远了些。
【7】
我打赌，第三个问题之后，他会靠近我。
【8】
第三个问题之前是漫长的沉默。
他终于停下动作，试图喝一口。
我猜是在为自己壮胆。
酒液润泽嘴唇，他仰起下颌，在灯光下轻轻眯起眼睛。
这时我说：“所以你受五条悟之托想要……”
“！”
他冲过来捂住我的嘴唇，冲势太急，把我撞到了墙上，我的脊背生疼。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喝到一半被我的惊人之语打断，还得过来物理禁言，早就被酒呛到了，他顾不上责问我的鲁莽，先扭过头去咳了个惊天动地，从脸颊到脖颈红成一片，连横劈过白净面孔的疤都泛粉。
怪不得那些人喜欢欺负他。
随从闻声过来，问有没有事，他的手紧扣不放，生怕我说什么不恰当的话，编造借口敷衍了过去。
等随从离开，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像目睹惨剧的大狗，温顺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
还可以更潮湿一些。
我舔了舔他指缝里的红酒。庵老师来得太急，酒都泼出了大半，淋到了他身上，手上。其实我不太喜欢喝酒，再好再醇，对我而言都发涩发酸。但庵老师手指上的酒让我想起葡萄。
齿关衔住未熟透的浆果，褪去果皮，也会泛涩泛酸。
青年像被电到似的抽开手。
我继续将问题问下去。
“想要我们家的……”
“住嘴。”
说不好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我的执迷不悟，庵老师的温和荡然无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万一被听去，会有多危险。”
说不好是因为被现在的庵老师吓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的心脏咚咚直跳。
他痛心疾首，像是瞪我两眼就能把我变成从前的好学生。
可是我已经决意做个欺侮老好人的小混蛋了。
“我知道。如果得不到答案，我还将继续问下去。除非你用正确的方法让我住嘴。”
【10】
酒杯被抵到唇边，差点撞上我的牙齿。
庵老师分明知道正确答案，却舍它而择更为崎岖的道路。就像需要探知我们家的秘辛，却舍我而取族姐。
但没关系。
我把手按在高脚杯上，旋转半圈，覆盖他留下的唇印。
只要略施小计，调转方向，他的逃避就会变成受诅咒的、绕回原点的怪圈。
庵老师露出的眼神……是种谁见了都会说是自作自受的眼神。
他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别过头去不看，自顾自喝酒，半干的衣襟贴在身上。
淋过酒的衣裳无法变回原样了。摔在尘土里的宝物也是如此。我真的要不顾一切地占据他、摧毁他吗。
我把空杯放回桌上，就势在庵老师身边坐下。
“那老师可以再对我笑一下吗？就一下。我不问了。”
穿私服给我看，在我面前喝酒，为我失控发怒，这些我都体会过了，但我还没感受过庵老师真切的笑容。
【11】
他不可置信，像没听清我的话：“你说什么？”
我伸手在他脸颊两侧勾了下：“笑。然后就好了。”
“然后就好了……？”他明明笑了，却像被气得更狠，“小混蛋，快滚吧。”
【12】
好学生当惯了，第一次被不留情面地骂，我确实不太适应。
捻起毛巾清洁双手，我准备退场，庵老师始终不发一言，仿佛置身事外。但我离去前一瞥，却捕捉到他的眼神。是与置身事外完全相反的眼神。
我合上门扉，缓步退回，他也一声不吭。但我明白这是另一种沉默，是我曾经受过的，越沉默便越激烈，越激烈便越沉默的煎熬。
【13】
“我能得到你所预设的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吗？”
在那漫长的沉默中，在他饮酒壮胆的时候，我所诱导的，他所预设的——
你喜欢我吗。
【14】
破解百般为难，则需千般痴缠，终得万般不舍。
【15】
“为什么呢。”
他在间隙里喃喃，不知在问什么，不知在问谁人。
“我看不到不这么做的理由。”
我摘取了最生涩也最甘美的浆果，疮疤也因露水变得不那么崎岖粗糙。
【16】
“庵老师最近好像在躲人，为什么啊。”
聚餐叫不出人，同学随口抱怨。
“大约是因为形成了肌肉记忆吧。”
我说。
作者有话说第91章 小混蛋与老好人（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