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合租日记》一只猫的潜伏

30、第三十章

　　三人回到昆仑山的时候，天已经黑得没边了，从缆车往下俯瞰，那些树被月光印出来就像鬼影一样立着。
　　夏山河，夏臻风两师徒一个人背着一个人，在空旷的昆仑山顶往家走。
　　“徒儿，你上一次去鬼城是不是带着冷姑娘去了转生门？”
　　“师父算到了？”夏臻风问。
　　“不是算到的。”夏山河说：“转生门的大人点了她的生气，不然不至于你师叔当着人家的老师，还不知道冷姑娘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夏臻风一愣，明白过来，的确是去了鬼城之后，冷宜瑾的生气才开始有所损伤，她黯然说道：“那要是我没有带她去，岂不是没有现在的结果？”
　　夏山河摇摇脑袋，说：“都是命数，早晚都会遇到的，我算到你们命里面有劫，之前还以为是在刘林那处。”
　　所以，上一次师父才问冷宜瑾要不要一起去，是在撞劫。
　　夏臻风露出苦笑，她叹气道：“所以一切都只是命里面安排好了。”
　　她要和冷宜瑾相遇，相知，再一起经历缘劫。

　　夏山河推开天山门的大门，打开灯，暖色的灯光一下驱散黑暗。“徒儿，要知道，人都是先有缘分，才有劫难。”

　　冷宜瑾的心跳透过衣衫从背部传来，一下一下敲击在夏臻风的心头，她的头发还散开了专属于冷宜瑾的味道，围绕在夏臻风的耳边。
　　也好，如果没有前世缘，说不定，这辈子要比现在更久才能遇见你，阿瑾。

　　夜半，冷宜瑾才稍微好些，清醒过来，感受到自己正在夏臻风的怀抱里面，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但是触感之真实，又让她不得不低声问：“夏臻风？”
　　夏臻风给冷宜瑾擦过身体之后已经很乏累，沾着枕头就睡过去了，听不见冷宜瑾的声音，也没有回应。
　　冷宜瑾转过身子，在月光下，看清楚夏臻风的脸。
　　上一秒，冷宜瑾还在那炼丹炉中冷得瑟瑟发抖，这一秒，她已经在温暖的人的怀抱之中。她的手抚摸夏臻风的眉骨，心跳从枕头一侧传入自己的耳中，她知道她已经回家了。
　　冷宜瑾把脑袋埋进夏臻风的怀里，抱住她，夏臻风的手潜意识的搭在冷宜瑾的耳边。
　　闭上双眼，冷宜瑾想，好坏参半的经历不都是两个人一起的经历吗？

　　夏山河的故事来的不早也不晚，等到两个人休息调养好了，他才慢慢开口：“冷姑娘，天门山的事情枯燥无聊，你想听吗？”
　　李永正，哦，应该叫程山海，毕竟是冷宜瑾学习的启蒙人和引路人，如果他不是那个道师，或者冷宜瑾不是什么金童子，也许冷宜瑾还是对他敬佩有加，两个人还会有更多的合作。
　　冷宜瑾心中的确有疑问，即便那疑问现在看来已经不太重要，她说：“您讲给我听听吧。”
　　夏山河看过两个人，开口道：“大约是五十多年前吧，那个时候天山门还是我的师父在管，师父道号审，是西城有名的女道师······”

　　七十年前的西城还是个落后的边缘小城，大街上甚至可以踩着剑飞来飞去的道士，人与人之间的来往还是靠写信。那个时候的三元寺甚至还没有修好，冬至那天，西城有关部门才会在某个广场搭起来一个临时的诵经台，而那一天也就是常年待在天山的天山门弟子们外出的好日子，有的道行稍微深一些的道师，会选在这一天收徒。
　　要做天山门的正统道师，不论是乾道还是坤道都需要满足一个必要的条件，那就是鳏寡孤独残必须占上一条，为了徒弟的心智，大部分道师都会去孤儿院收徒。
　　而夏山河和程山海两人就是审道师在西城孤儿院收来的徒弟。

　　夏山河离开孤儿院的那天的场景，他还记忆深刻。
　　孤儿院的所有人，在每年的这一天都期待着某个教派的人将自己从这里领走，夏山河也不例外。
　　那天，审道师甚至没有到，夏山河就已经同程山海说：“小峰，我有预感，今天我们两个人可以一起拜个师父。”
　　那个时候程山海还叫程峰，他把脑袋摇成拨浪鼓，说：“我也想，可是好难啊。”当两个人真的被一位道师领走的时候，程峰正如以往一样崇拜而又向往他的眼神，夏山河永远都记得住。
　　这一辈的字是山，夏山河碰巧没有改名字，程峰则被改为山海，他说，海比河大，肯定能够超过夏山河。
　　那个时候的天山门，几乎只学符箓和测算，夏山河天赋高，一下子就在同辈里面炸开名气，程山海没有，他就像初中没有毕业的学生直接跳过高中，开始学习大学物理，无头苍蝇一般，毫无进展。好几个晚上，他都去请教夏山河，但是越请教，他越是明白自己在天赋上面和夏山河的距离。夏山河不这么想，他知道，道师要学的，不止符箓，测算，还有阵法，炼化，术咒这些，他安慰程山海：“师弟，书库里面有好多书籍，大殿也有丹炉，你可以换一条路走。”
　　之后，程山海一边补符箓测算的基础，一边往书库里面泡，也开始借用丹炉，程山海大量的时间都在学习这些东西。夏山河算得不错，程山海的确擅长这些事情，没多久，甚至能够无师自通地造阵，但是这些都不能让他在天山门的考核里面取得好成绩，风头永远都还是夏山河的。

　　夏山河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程山海不再去请教他问题，也不再跟着他叫他师兄。程山海逐渐总是一个人来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在丹炉面前坐上一天。
　　“师弟，你最近怎么了？”夏山河问他。
　　程山海摇摇头，说：“没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躲着我？”
　　“师兄想多了，我最近遇到难题，想多钻研一下。”程山海说完，就走了。
　　夏山河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程山海的心已经发生变化了，他不再是那个在孤儿院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峰了。夏山河想，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程山海接触到了邪门教派的阵法和咒术。
　　道师要缺一门，用来和上天换取知晓命数的可能。
　　天山门的道师统一的都是孤，可是程山海的父母却在他二十岁那年早上门来。

　　“我想，你师叔就是那个时候，彻底认为自己做不了正统的道师了。”夏山河看着夏臻风说道，“之后，他就开始大量的阅读一些邪道书籍了，被我发现之后，他也不反驳，也不理我，只是自顾自的学。我和他说，这些都是命里虚无的东西，他越在意就越不能逃脱，你师叔不信我。最后我忍无可忍，和师父告状。师父却告诉我，这是程峰的命，从他父母来的那一刻，他做出的选择就已经决定了，即使师父收他为徒，改他名字，借他丹炉，他也没有如师父所期待的那样逃离自己的命数。”
　　“师叔的命数是什么？”夏臻风问道。
　　“幼年时孤单，青年时入邪途。中年时作恶，老年时独身，无子无徒。最后轮回受苦。”
　　程山海最后没能入轮回，而是灰飞烟灭，算不算在命中呢？夏臻风不知道。

　　“他一直有意的和我作比较，可是他却只在测算和符箓上面和我比。”夏山河摇摇头，“后来，他竟然想要毒杀我。”
　　“徒儿，你还记得忠县的那位张奶奶吗？”
　　夏臻风点点头。

　　“张奶奶的丈夫就是我们同门旁系的李师弟，那天是冬至，而我恰好受罚跳通天桥，我就把我的那一份送给他了。没成想，程山海往里面加了附有咒术的百草枯，下午的时候，李师弟还没有大碍，到了晚上却呼吸不上来，同门之中没有人会解咒术，师父们又去西城，还在回来的路上。等到在门中的同辈送李师弟去医院的时候，医生却说已经没救了。”
　　“那天晚上，程山海偷走了伴韵的编钟还有加盖无数道文的讲经桌，跑了。李师弟在半夜两点的时候，因为呼吸困难，死了。我一直在通天桥受罚，直到师弟快死了，我才知道。后来，我自觉有愧，也一直给你张奶奶送钱过去。等我从天山门结课，考了道师证，就开始远游，也是想找到你师叔，同时去为他做的恶做弥补，没想过，他竟然直接丢了道师的身份，改了名字，改了样貌，做了其他的事情，每每我有一点他的消息，他却总是只留下作恶的痕迹。”

　　“刘林也是师叔炼的鬼吗？”夏臻风又问
　　夏山河点点头，说：“那应该他第一次成功用活人炼鬼，不过刘林也是自愿的，怨不得谁。”

　　程山海已经死了，彻底的死了，至于那位王爷就是地君的事情了。
　　夏山河把程山海埋葬好，埋在天山门墓园里面，他大概那里面唯一没有羽化登极的人，不过夏山河没有在天山门系谱里面写上他的名字，他只是在墓碑上面写下程峰两个字。
　　站在墓碑前，夏山河烧着黄铜钱纸，即便这纸没有人收得到。
　　他想起师父登仙前说的话：
　　“众小生，你是天山门的嫡传弟子，是下一代掌门，你会遇到很多人，做很多事情，甚至会收金童子为徒，但是你要记住，你也有自己躲不开的命数。来自至亲的背叛，生死相隔，才能见到想见的人。你要学会避开，学会处理。为师祝你拥有光明的未来。”